从龙虎山一路走来,张执象已经知道不能盲信史书。
真实的历史是需要互相印证后根据客观发展规律来摸索的,历史上的人物同样如此,每一个人都要结合那个时代去看,不要光看评价,不要光听这人是好是坏。
网上一直调侃朱祁镇是叫门天子,但鲜少有人去真正了解土木堡。
网上一直说嘉靖晚年修仙,放任朝堂倾轧,却不知道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宫变,嘉靖被宫女勒死已经没有呼吸,人凉了宫女才去报信,太医院都不给救,是他自己提拔的太医许绅出手,一副药将嘉靖救了回来,结果几个月后,许绅就暴毙了。
史书记载,嘉靖当初是“气已绝”。
讲道理,若非嘉靖道长真有点修为在身,哪怕许绅出手,估计也救不回来,搁这情况,你不躲道观,还敢住皇宫呐?
他躲道观,不上朝,就是不管事了?
那你可就低估嘉靖了。
道长虽然修仙,但也不是泥菩萨,人都死过一回了,哪能不斗回来?斗争最激烈的时候,嘉靖倭乱就爆发了……
张执象根据历史大事记按图索骥,依照当今的局势判断。
可以确定的是胡宗宪、戚继光、俞大猷这一线,是忠义之士,至少在未来,他们都是帮着嘉靖跟南京斗法的。
所以。
当俞大猷来投,直接说明自己曾受兵部命令拦截大防风,张执象就明白,俞大猷应该是看清了那些人的真正面目,不肯同流合污。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将俞大猷请进园内,路上了解到俞大猷因为父亲去世,到应天府兵部来报备,继承泉州百户的职位,以前是个“读书人”。
“志辅可读过兵书?”
“曾跟随虚舟先生研读《孙子》,在虚舟先生的指导下,将易学与兵法结合,应该算是知兵。少年时经常与士兵一起训练,说来惭愧,年少纵意,曾瞒着父亲领兵剿匪,虽是荒唐事,但所幸几战皆胜,没有折损兵卒。”
“志辅既袭百户,可有将百人之心?”
“虽千人,亦可一试。”
“当真?”
“……当真!”
两人短短几句交谈,俞大猷本以为张执象在考究自己,可随后发现不是,明明他是一名“降将”,刚刚投靠,张执象竟然有意将大军托付予他?
是我想错了?
俞大猷竟然有些忐忑,直到张执象将他领到王源之和徐丁他们面前,认真的说道:“王叔,徐将军,此次北上,我们还缺乏一名主将。”
“你是想……”
王源之边问边看向了俞大猷。
徐丁则愣了一下,问道:“主将不该是大防风吗?”
他没有想过当主将,毕竟大防风那样的无双猛将,徐丁是心甘情愿做副手的,可是这人是哪里来的野路子,竟然被小天师如此看重?莫不是小天师受了此人的蒙骗?
张执象朝徐丁一拜,说道:“主将是徐将军您。”
“啊?”
徐丁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随即很懂事的说道:“那副将当是……”
他本来要表示跟大防风一起决断军务,但张执象抢在了他前面,说道:“我希望副将由俞大猷来担任,还望徐将军不吝教导。”
此言一出。
众人心情复杂,徐丁尴尬的看向大防风,大防风瓮声说道:“我不擅领兵,当一先锋即可。”
徐丁见大防风不介意,松了口气,但对俞大猷的警惕还在,他问道:“你是何人?”
“泉州百户,俞大猷。”
“百户……打过仗吗?”
“马上就要打了。”
“哟,挺皮的,那个,小天师,我带他出去练练,没事吧?”
张执象表示没问题,机会他给俞大猷了,俞大猷真有本事,自然能够把握住,徐丁作为一名“正规”将领,他的存在是非常重要的。
毕竟你得先学会走,才能跑……
“你怎知俞大猷能胜任副将的位置?”王源之虽然在问,但看他的样子,却是对俞大猷有足够的了解才对。
“王叔也看好他?”
“嗯,刚刚想起来了,此人是当代兵法大家赵本学的关门弟子,去年排青龙榜的时候,就调查过他,只是那时他还没进江湖,所以没有录上,论实力,应该在副册前十的样子。正阳门外,是他挡了大防风两枪。”
说罢,王源之看向大防风。
大防风点了点头,道:“很厉害,俞大猷若非有意硬拼,那天我恐怕救不下小师叔祖。武器差距也大,他的剑断了。”
“看来是位义士。”
王源之表示认可,外面也喧闹起来,他们跟出去查看,两人比斗,徐丁输了,现在正比战阵,两边各带一队王家护卫,以木剑为武器演练。
五十人的战斗。
自然不是一窝蜂冲上去,王家护卫的素质很好,能够完美发挥徐丁的指挥,结阵前压,有防有突有绕,节奏十分顺畅。
却没有想到俞大猷也懂阵法。
俞大猷用了一模一样的打法,但是指挥节奏就是要更快一些,一步先,步步先,正面直接把徐丁打服了。
徐丁找到张执象他们,说道:“还请让俞将军为主将吧。”
“老成持重,还得徐将军才行。”
却是王源之没有答应,再如何,俞大猷也是新人,而且是孤身来投,相比起押上了性命前途的徐鹏举而言,自然是徐家更可信一些。
俞大猷已经被接纳。
王源之见时候不早了,便说道:“走吧,去衙门,算算时间,淮王应该已经到应天了。”
“了结此案,带上登闻鼓,我们也就该出发了。”
……
淮王朱祐楑进城的时候,便遭受了百姓的“热情款待”,烂菜叶和臭鸡蛋不断往他的囚车上招呼,明明还没定罪,堂堂王爷就被装进了囚车,也是挺荒唐的一件事。
朱祐楑却没有愤怒,只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忍多看。
甚至不愿意多听。
因为那些骂声当中,有些事情是他哥哥真的做过,有些纯属污蔑,有些内情不对,但事情是有的,淮王府的确有罪,这点他认。
他哥不是一个好人,但绝对是一个忠臣,也正因为积极帮陛下做事,才会早逝,否则仅仅是欺男霸女,这些文官哪里会管……
懵懂被抓,路上又遭遇了几次刺杀,朱祐楑也渐渐把事情搞明白了。
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不是要针对淮王府,而是要敲皇削藩。
心中已经有决断,朱祐楑被带到公堂上后,面对三司会审,那些罪状他都沉默以对,但唯独有一条他抗辩了。
“宗室尾大不掉?朝廷养宗室开支巨大?”
“最低级的奉国中尉每年也有200石的俸禄,是朝廷蛀虫?”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我大明宗室的田地都属于皇庄!百姓田赋,三十税一,宗室土地,逢三税一,我等俸禄,皆从自家皇庄而来,即便扣除俸禄,纳税也远超普通田赋。”
“倘若无我宗室之地,户部有几石粮食可用?”
“正因为我们挡了你们的财路,宗室封爵朝廷都不肯拿出土地,为什么?你们就这么怕陛下手上有钱粮吗!”
(ps:明朝宗室与满清铁杆庄稼是不同的,有兴趣可以去具体了解下。明朝后期宗室膨胀,主要是帮皇帝控制土地,算是另类屯田,以至于万历的时候想要封王,朝廷却死活不给土地,还是万历亲自去抄家才凑齐的土地。)
(ps:嘉靖十八年收复交趾,一直到明亡,交趾都是大明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