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却没有生气，怜悯地说道：“费舍尔，你被偏见愚昧了头脑。”
我愚昧？费舍尔眼睛一瞪，正要发作，穆勒的声音再次响起：“秦医生要7号细针了，难道他已经初步确定胆总管位置？”
“哦，秦医生成功抽出了胆汁，胆总管果然在这个位置。上帝，他的判断太准确太可怕了！”
穆勒在画面中赞叹，汉斯在会议厅内摇头：“不，秦沛的判断称得上准确，却远远称不上可怕，比王磊老师差得太远。”
列维的好奇心越发浓重，同时又越发觉得汉斯有些魔怔。
他吹得越过分，可信度就越低。
确定胆总管位置，接下来就完全是基本功的考验。
继续清除增生组织，将原本粘连在肝十二指肠韧带、肝胃韧带上的胃和十二指肠分离松解后，秦沛第一次将胆总管显露在视野里。
薄、脆、不堪一碰。
在场的都是见惯胆总管的高手，只看外形，就判断出了胆总管此时的“质地”。
康拉德的病，是远端胆管堵塞，胆汁排泄不畅，造成了黄疸和细菌感染。
这场手术的目的，是放弃堵塞段的胆管，将堵塞段之前的胆总管与肠道吻合，让胆汁直接流入肠道，以解除胆汁的瘀滞。
所以术者要保证胆总管的完好，否则的话，如果胆总管烂了，那就彻底无法收拾。
列维担心地看着秦沛的动作。
刚才的分离粘连，是分离增生组织本身，以及它和肝、胃十二指肠这种大型器官。
这些器官本身完好，经得起折腾。
而且主要采用的是锐性分离，刀片割、剪刀剪，考验的是术者眼力，以及手法的精准。
现在也需要分离，只不过需要钝性分离+锐性分离合用，分离的对象是小小的胆总管，而且经不起折腾。
除了手法精准之外，还需要极致轻柔、稳定，难度高了一倍不止。
列维扪心自问，不仅自己做不到，自己所认识的医生里面，没人做得到。
这位秦医生，他做得到吗？
秦沛很快就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当胆总管游离出足够的长度，于远端处剪断时，会议厅内响起了掌声。
起初是列维一个人，接着是汉斯，再然后，更多的人开始鼓掌。
费舍尔呆了一会，也拍了几下手。
他不想拍，这是汉斯的伙伴，给他鼓掌，让费舍尔感觉自己向汉斯投降了。
但他又不得不拍，整个分离过程中，那脆弱的胆总管颤颤巍巍，始终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碎裂，却又始终完好。
这份功力，这在外科医生眼里极致美丽的操作，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鼓掌。
掌声停止，列维问道：“汉斯，秦的基本功如此之强，你那个老师王磊，难道还能比他更强？”
汉斯点头：“别忘了，王磊也是秦沛的老师。据我所知，在跟随王磊老师学习之前，秦沛的技术很一般。”
列维脸上生出向往和怀疑掺杂的神色，悠然道：“如果他们没有骗你的话，那z国的医疗技术和教学水平，真是令人神往啊。”
另一个医生则拿出手机，给本市相熟的医生发消息：“赶紧来堡德海医院大会议厅，汉斯主持的讲座非常精彩，尤其是正在进行的手术，不看会后悔的。”
屏幕上，秦沛将胆管远端内的碎石和食物残渣清理干净，将其缝闭。
放松了一会的会议厅内，众人再次振奋精神。
胆道准备完成，下面就到了“胆肠引流”的肠道部分。
按常规，秦沛选择了距离十二指肠空肠曲15cm左右的空肠，仔细检查后，确定17cm处的系膜血管弓供血最佳，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刀斩断。
斩断之后，远端将与胆总管吻合，作为胆汁引流的通道。
近端则将往下拉，与更远端的空肠吻合，继续作为食物通道，发挥正常肠道的作用。
整个过程，同样可以用江河来对比——
一条上游支流（胆总管）堵塞了，经常发大水，淹死不少人，而且堵塞段无法打通。
医生们就放弃堵塞段，直接把没堵塞的那一段支流引到大江里，这样就不会发大水了。
但是大江里的水（食物）很脏很急，会返流到支流（胆总管），污染支流上游环境，怎么办？
只有上大工程了。
医生们截断大江，另外挖了条宽阔的通道，让大江循此改道，连通到下游大江上。
截断处被彻底封闭，再没有上游来的脏水，但仍然连通着下游大江，可以把支流的水引过去。
所以把支流跟它接通后，整个手术的主要步骤就完成了。
但是最开始的做法不讲究，大江改道的那段挖得太短，汇入点跟支流之间距离很近，脏水还是会返流进支流内。
医生们想来想去，只有挖长一点，让汇入点跟支流离得远远的，看它还怎么返流。
然后就被打脸了。
效果确实有所改善，但返流仍然时有发生。
那就继续加长！
有些激进的医生手一挥，将汇入点（肠、肠吻合口）跟胆肠吻合口的距离加长到1米，甚至更长。
这个距离有多长，废弃的肠道就有多长。
但肠道不是阑尾，它是有重要功能的。
而且废弃之后，细菌，尤其是厌氧菌极易繁殖。
结果不但肠道功能大受影响，甚至导致十二指肠溃疡发生，而且废弃的那一段肠道还发生了大量致病菌繁殖。
医生们怒了，不就细菌嘛，盘它！
对付细菌当然是抗生素最佳，抗生素铺天盖地上去，细菌们哪里抵挡得住，很快就被杀光。
但细菌这玩意是杀不尽灭不绝的，抗生素被代谢掉后，它们慢慢地就又长回来了。
并且医生们伤心地发现，就算加长到了1米，返流仍然会发生。
手术彻底失败。
最后，经过无数案例的研究，医生们确定55cm是最佳长度——然而，1米都会返流，55cm又怎么跑得掉？
因此，胆肠引流始终是一个不完善的手术，医生们提到它就不想开。
这也是可怜的康拉德先生找不到主刀的重要原因。
手术间内，穆勒看着秦沛缝闭远端肠管，不由说道：“目前为止，秦给我们表演了魔术一样的基本功，但显而易见，这只是个人的炫技，解决不了并发症问题，远远称不上划时代的盛宴。”
“胆的准备已经完成，现在只剩下肠的准备了，如果他真的能解决那些并发症，或许只能依靠这一步骤。”
“秦的速度确实很快，他已经确定了汇入点……不对，汇入点和胆肠吻合口的距离这么短？”
面对超出常识的短距离，穆勒质疑道：“这么短，怎么可能阻止返流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