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一转眼谢君卓到三清宗已有月余,除了拜师当日在人前露过面外,之后的日子她都不曾离开过潮声阁。
她入三清宗可谓高调至极,不管是当日看见的还是没看见的都对她抱有十二分的好奇,想要一睹风采,看她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玉清都开口收徒。可是大家等来等去等好奇心淡了,还连谢君卓的影子都没看到。
她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把自己从一个红人变成了隐形人。在其他新弟子为了在宗门站稳脚跟左右逢源时,她陪着江月寒在潮声阁潜心修行,不问世事。
她的不合群在后勤弟子的推波助澜下变成懦弱的表现,让外面的人误以为她不出来是胆子小,不善交际。这让大伙的期待大打折扣,渐渐地便不再把她放在心上。
而在大家毫无期待之后,谢君卓收拾收拾从潮声阁离开了。
这一个月她跟在江月寒身边修行,给她留下一个乖徒儿的形象,把小白兔扮演到极致。江月寒是个好师父,大家所担心的年纪小在她身上并不是问题。哪怕是多活了一世的谢君卓也未曾把她当小孩子看,而是以平辈的眼光去欣赏。
江月寒话不多,性子冷冰冰的,但对谢君卓是真的好。谢君卓熟悉她的一些习惯,两个人相处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困难。
外面的流言蜚语江月寒有所耳闻,谢君卓自然也知道,不过她们二人都没放在心上。一个是觉得无所谓,另一个则自信自己现身后这些谣传就会不攻自破,犯不着为此操心。相比之下,谢君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可没忘自己来三清宗的最终目的是救人。
前世这个时候她还在前往佛宗的路上,道门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三清宗。她长途跋涉,最终无功而返,前前后后耽搁了一年的时间。她在路途之中无知无觉,只晓得日升月落一天又一天过去了。
等挚友死去的消息传来,她才发现自己原来走了那么久。
她从小就没吃过苦头,家里大权被父亲掌控,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出城踏青,身边还跟着四五个仆人。渴了有人递水,饿了有人布菜,累了有人擦汗,锦衣玉食,千金之躯。
没想到一朝家变,境地翻天覆地,独自一人翻山越岭,天为被地为床,渴了饿了就是山水野果。脚上起了水泡,磨破后又疼又痒,她还为此默默流泪。到最后水泡成了厚厚的茧,她的泪也不会轻易掉下。
那时的她也不过十四岁,正值豆蔻年华,本该有个幸福美满的人生,继续做千金小姐,却早早的看尽人情冷暖,心灰意冷,就是流落街头乞讨也不觉得难为情。绝望的最后,又因为怨恨和不甘,入道为魔。
重来一世,一切看起来那么远又那么近,不同的是她有了新的出路。
她有时间去准备去改变,不会像前世一样做一只无头苍蝇,求路无门。
三清宗位于射姑山,条件得天独厚,灵力充沛,宗门弟子万里挑一。虽是一个响当当的大门派,门下弟子却没有旁人认为的那么多。
谢君卓占了江月寒弟子的便宜,平日不用参与打扫宗门这样的日常琐事,甚至有宗门资源忘记取,后勤的弟子还会亲自给她送过来。
今天算是谢君卓这辈子第二次在三清宗露面,负责清扫林海的弟子看见她也没多少反应,只是侧身让她过去。而等她走远了,清扫竹叶的两个弟子才面面相觑,愣了好半晌道:“刚过去那位看起来眼生,是新来的弟子过来做任务吗?”
另一人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道:“你傻呀,这上面住的是江师叔,她最不喜欢被人打搅,谁会过来做任务。”
这话说完两个人又愣住了,最开始说话那人惊疑不定,脸上有一抹骇然之色,他撑着自己手上的扫帚,不确定地问道:“她该不会是谢君卓吧?”
宗门谣传的谢君卓穿着破旧,小家子气,看起来就不像是个有主见的人。要不是江月寒坚决收徒,她说不定还进不了三清宗。
可刚才过去的这位面容姣好,落落大方,举手投足自有气度,让人不自觉就会矮一头。
谣传和现实简直是两个模样,也难怪这两位弟子不敢认。他们二人站在小道上,回想起刚才短暂的擦肩而过就像做梦一样。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立刻追上去看个热闹。
谢君卓不知道短短几息间已经有人想来围观她如今的风采,竹林的路弯弯曲曲,忽上忽下,要不是有点灵力底子,走起来肯定吃力。
江月寒把行路也看作是一种修行,选择住在潮声阁,也是看得起它所处的位置。
谢君卓自从跟了她,在修道上受益匪浅,如今走在林间,不自觉地收了灵力,以凡人之躯去悟道。她走的不快,悠闲得很。
那两位想看热闹的师兄远远地看见她,相互商量,绕了另一条路比她先离开竹海。
在竹海之外走不了多远是平日道门弟子论道的校场,一般而言,从林海出来都会经过这里。可是谢君卓并未选择此处,她绕了路去掌管下面道门的堂口。
天下道门以三清宗为首,时常会请三清宗出手帮忙,也会给三清宗上缴大量的供奉。而三清宗为了有效处理这些事,便设置了一个专门的堂口。
谢君卓前世因为挚友的死,对这里有所耳闻,知道它是三清宗富得流油的一个堂口。掌管这里的人可以私下里克扣一些东西中饱私囊,下面的道门就算知道也不敢吭声,反而下一次献礼的时候会给堂内弟子单独备一份,用来贿赂他们帮忙说好话,大家互利互惠。
听说三清宗不少人为了争抢这个位置而大打出手过,不过谢君卓毕竟没有亲眼所见,对这种事还是心头存疑。
她今日前来此地,一是探一探家乡的情况,看有没有风吹草动。二是和弟子打好关系,方便她了解下面道门的动向。她要寻仇,又怎么能放过下面那些尸位素餐的畜生。
谢君卓不太记得去堂口的路,路上问了一个弟子,很快便找到地方。只见一座三层小楼立在山崖下,楼牌上刻了三个大字,进退堂。
在堂口的旁边有一个小瀑布,白浪翻飞。想来管事的是个闲人,在旁边砌了一个小水池,里面种了几株睡莲,养了几条金鱼。现在还没到开花的时节,只能看见鲜红的金鱼在圆圆的荷叶边游来游去。在水池上方,飞溅的水花上有一道漂亮的彩虹。
单看此情此景,颇有几分山水闲适之意。让谢君卓印象中充满铜臭味,腐朽不堪的进退堂有了可爱之处。
现在不到年底,进退堂就是收发消息并不忙碌。负责堂内消息的只有两个人,等到年底才会增派人手。
谢君卓进了大门,入目是空旷的大堂,左边隔出一个小间,像是凡间的当铺。门口放了一张摇摇椅,有人躺在上面,用书盖住脸呼呼大睡。
谢君卓轻咳一声,那人没反应,倒是小间里忙碌的人转头看向她,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一番,惊讶道:“你是谢师妹?”
言辞间有几分不确定,实在是改头换面后的谢君卓让人有些不敢认。
谢君卓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扭头,正对上王卓诧异的眼神。
小小的进退堂掌管着下面道门送往三清宗的消息,私收贿赂,狼狈为奸,从里到外都是铜臭味,让谢君卓提起来就先生三分偏见。要不是筹谋将来的复仇计划,她说不定还不会踏足这里。
可是今日一见,门口的小池塘可爱精巧,管事的弟子还是谢君卓颇有好感的王卓,一切和前世谢君卓所见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没料到遇见的人会是王卓,谢君卓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壳了,一肚子的话只憋出一句:“王师兄,好巧。”
“不巧,我是进退堂的负责人,你来这里只能见到我。”王卓并未发现谢君卓的尴尬,他从小间绕出来,手上拿着一本账册,道:“你来这里是想给外面的亲人送信?”
进退堂除了和下面的道门联系也兼职收发弟子的家书,谢君卓并不知道,王卓话一出口她有些愣神。她没有家,也无书信可传。
“我不送信,我只是刚从潮声阁出来,对宗门的路况不熟悉,有些迷路,进来问个路。”谢君卓压下心头的异样,半真半假地扯了个谎,听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
王卓并未深究她的借口,走到门口的躺椅边上,毫不客气地踹了上面的人一脚,道:“我要把进退堂的账册送去给江师叔过目,你看着点,别睡的像猪一样。”
躺椅上的人动了动,伸手把脸上的书拿开,蹭地一下站起身,睡眼惺忪地抱住王卓亲了一口,然后又没骨头地躺回去,把书盖回脸上,嗡声道:“知道了。”
他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熟练的不知道干过多少次,甚至都不给旁人回避的机会。
谢君卓呆住了,她觉得自己今日受到的冲击有点大。一时不知道该捂住眼假装没看见,做一个非礼勿视的君子,还是装模作样地尖叫一声,表示自己受到极大的震撼。
王卓额角青筋暴起,他忍了忍才没把手上的账册砸在那人脸上。
谢君卓尴尬地笑了笑,自觉地先退出门。
她在门外等了一小会儿王卓才出来,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谢君卓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免得彼此尴尬。
王卓擦了擦唇角,道:“我送你回去。”
谢君卓乖巧地应了一声,跟在王卓身后离开。走出几步后,她实在没忍住回头瞧了一眼。
原本坐在躺椅上的那人不知何时起来了,正倚着门框看着他们远去,身体柔|软的像只猫一样,慵懒又金贵。
谢君卓的目光和他对上,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进屋,不知是继续睡觉还是去忙碌。
谢君卓收回自己的视线,这一世改变的东西很多,就连这个进退堂也格外不同。不管是王卓还是那个男人,他们都未曾在后来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