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灵口口声声说不让旁人传流言，然而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比那些流言的杀伤力更大。
过不了多久，恐怕汴州的官宦世家阶层，都会知道玄王并非认真，而顾锦宁的闺誉再难弥补。更不要说，那些被顾锦宁回拒了请帖的贵女，还要给她再添一条罪状——自视甚高，妄图攀附玄王。
苏若汐何等聪明，只听了顾以灵一句话，便知道此女对顾锦宁不怀好心。
“以灵姑娘，这话在此处说说便罢了，莫再与旁人讲。”苏若汐温和笑着，似为顾以灵着想，“我知道你是关心顾小姐，可这话若被有心人听见，会认为你在背后嚼自家姐妹舌根的。”
顾以灵愣了下，遂赶忙应承道：“多谢苏姑娘提点，是我失言了。”
苏若汐开了口，旁的小姐便也止住话头。
不得不说，苏家人皆是圆滑周全，无论面对谁，都会让对方忍不住俯首帖耳，苏慕白是如此，苏若汐亦是如此。
此时顾锦宁还不知，她的好堂妹初涉贵女圈，便拿她作话题吸引注意。
顾锦宁一行人在桃林中漫步，魏澜她们三人走在前，顾锦宁与程姝瑶缀在后面，各自小声闲聊着。
“锦宁，你有问王爷么？他到底认不认识……”程姝瑶说着，下巴朝前努了努。
顾锦宁迟疑着没出声，不知究竟该不该告诉程姝瑶。如今玄王已说他与窦靖言的关系是没人知晓的秘密，顾锦宁属实不好再告诉程姝瑶。
见顾锦宁不说话，程姝瑶又自顾自地小声道：“如果王爷与他们相熟，倒还好些，至少能证明大家都是一条战线的。”
顾锦宁微怔，反问道：“你就这么相信玄王？你就没想过，他会是坏人？”
“他是不是坏人，我说不准。”程姝瑶晃了晃脑袋，显得颇有心得，“不过，就凭我看到他对你的好，也足以证明他至少在你面前，绝不是坏人。”
顾锦宁呆愣默然，耳畔又传来程姝瑶的低声嘀咕：“送小兔送白马，又给你挡剑帮你虐渣，怎么看都觉得甜，我已经准备写在自己的话本子里了……”
程姝瑶的声音越说越小，然而顾锦宁的心绪却始终未能平静，后来程姝瑶再聊起旁的，顾锦宁也是有些心不在焉。
临近午时，顾锦宁几人赶至流觞设宴处。只见片片桃树下，溪水蜿蜒而淌，溪渠两侧已放置了些蒲团，每个蒲团旁有张矮桌。
所谓流觞宴，便是大家沿溪渠而坐，在溪水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需取杯饮酒。有时也会有觞随波流，诗酒唱酬，停觞之人需即兴赋诗并饮酒。
原本这类临水宴饮作赋，多为文人墨客喜爱，也许是因大公主爱慕苏公子，才会起兴办这样的雅事。
顾锦宁几人随意挑了处空位坐下，且尽量离上游主位远一些，宴席尚未开始，周围已到了些小姐，顾锦宁本未在意旁人，然而频频感觉到别人投来的目光，顾锦宁也有些恼了。
正当她又撞上一个贵女的视线时，刚想发问，便见顾以灵跟着几个小姐，也来到溪渠旁。
顾锦宁望向那群人，并未开口唤顾以灵，顾以灵也瞧见她了，却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与那些小姐坐在离主位近的位置。
“你这个堂妹，野心很大啊。”程姝瑶嗤笑感叹，“不怕人笨，就怕人既笨还有野心，那样只会摔得更惨。”
顾锦宁叹了一声，敛眸未再看向那处。
仿佛印证程姝瑶的话般，本来与相熟小姐闲聊的窦靖晶折返回来，脸色却极难看。
“哎呀，晶晶，你怎么了？”程姝瑶忙问。
窦靖晶抬眸朝顾以灵的方向瞪了一眼，遂压低声音，对顾锦宁道：“方才咱们走后，你堂妹便同那些小姐说，玄王爷未向你下聘，还说，王爷在缈鸿楼说的那些话，做不得准。”
“她竟敢这样说？！”程姝瑶倏地横目叫道，只是仍压着声音，“怕是真疯了……”
顾锦宁却神色平静，淡声说道：“她这些话，也不是第一回想说了，无妨。”
“锦宁！你怎的还不上心？”窦靖晶也有些急了，终于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仅这一会儿，来参加宴席的小姐们，已经将此事传开了！而且更过分的话还在往外说！”
“说我什么？”顾锦宁饶有兴致地笑了声，不恼反问，“让我想想，左不过是说我攀龙附凤，说我自视清高，抑或是说我没脸没皮，四处招惹外男？”
顾锦宁说着，又勾唇浅笑，看向窦靖晶：“还有新鲜的说辞么？”
“你……”窦靖晶呆愣，瞧着顾锦宁却又不像故作镇定，一时之间，自己想要劝说的话都忘了。
程姝瑶却抚掌感叹：“锦宁，你是真生猛！”
这样的事情，若摊在寻常贵女的身上，怕是要哭着去上吊了，最不济，也会与那些闲言碎语之人大闹一场。
然而顾锦宁就如同听别人的故事，丝毫未有所动，竟还有心思拿自己打趣。
“并非生猛，是我自己不在意。”顾锦宁淡淡地说了句，余下的话，却没说出口。
倘若面对这些闲言，她就被搅乱心绪，日后若真到了与玄王共同背负骂名那一刻，她又该如何自处？
人活在世上，为这些身外事烦扰，才是最不合算。路是她自己选的，一切后果也应自己承担。
况且，她有足够的把握，不消太久，玄王便会知晓此事。
以玄王的性子，惯是睚眦必报，又会如何对顾以灵？只怕会比之前更狠绝罢。
倘若顾以灵没有引起玄王注意，也许她尚能借助机会，留在汴州。然而眼下……玄王断然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了。
这样想来，顾以灵图一时口舌之快，却要断送自己的美好幻想，岂不是更大快人心。
顾以灵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便是低估了玄王对顾锦宁的感情。
程姝瑶盯着顾锦宁的神情看了半晌，忽地说道：“锦宁，我突然有种感觉，你和玄王越来越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