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香港多久了?”上尉看着赶来的几名士兵把伤兵尸体开车运走,手里接过盛嘉树递来的香烟,口中语气随意的问道。
盛嘉树点燃打火机,把火焰送到上尉的嘴边,等上尉点燃之后,自己也叼了支香烟点燃,这才开口说道:“三天。”
“靠什么谋生?”上尉侧过脸,打量了一下盛嘉树的打扮:“这身打扮看起来倒像个富家少爷。”
“骗来的。”盛嘉树语气坦然的说道:“来香港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想要找到我父亲的下落,对了,还不知道长官您怎么称呼?”
上尉用脚上的皮靴踩碾着几块碎玻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到盛嘉树的问话,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谭凤智。”
“一表人才,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都已经是上尉。”盛嘉树心不在焉的称赞两句,随后就夹着烟陷入了沉默,十几秒之后,才又抬起头看向自称谭凤智的上尉:“长官,你听过我父亲的名字?”
谭凤智转过头来,眼神锐利的与盛嘉树对视:“没有。”
“那您之前……”盛嘉树没有与谭凤智继续对视,而是夹着香烟扭头看向不远处那两滩鲜血:“听到这个名字时,似乎有些惊讶。”
谭凤智吐出一口浓烈的烟雾:“不是说你来香港两件事吗?第二件是什么?”
“开间长生店,重操家业,我父亲从军之前,在省城开长生店,我这一次准备开在香港。”盛嘉树听到谭凤智转移了话题,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语气感慨的说道。
谭凤智看向盛嘉树:“为什么不在省城开?”
“省城的那间店面,被一个国军长官的姨太太看中,要是不肯半卖半送出兑给她,我就要被挂上通共的罪名送进肃奸处。”盛嘉树弹了下烟灰,看向谭凤智:“不是哪位长官都像谭长官你一样做事公道。”
“你的那间店准备开在哪?港岛还是九龙?”谭凤智听到盛嘉树讲起为什么要来香港开长生店的原因,沉默了好一会才再开口,他也知道盛嘉树遇到的这种事很常见,而且自己所处的身份,似乎也没有劝慰开解盛嘉树的立场,只能又抛出一个问题。
盛嘉树有些失落的低下头:“本来已经谈妥,盘下了深水埗通州街的一间长生店,不过出了个突发状况,心情有些低落,半夜睡不着,干脆来这种地方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查到我父亲的消息,忍不住去想,若是我父亲活着,至少遇到这种突发状况,能有人帮我想想办法,出出主意,不至于让我这么晚还出来散心。”
“什么状况?”谭凤智像是来了兴致,开口问道:“说来听听。”
“无非本地帮会借机生事,想要收规费,如今几十人堵在店门口,一日不交钱,就一日不让我打开门做生意。”盛嘉树嘿然一笑:“所以我才会烦闷的想起我父亲,想知道当年他做生意遇到这种事时,是怎么解决。”
“阿潮!”谭凤智听完之后,突然开口朝着远处正吸烟的手下士兵喊道。
士兵甩掉香烟快步跑过来立正:“谭副官!”
“用步话机联络师直属工兵营的副营长季超,让他们自备几辆车去深水埗通州街接人,前两日不是向师部诉苦水,说他们的工事连缺人,这次刚好补给他们几十个。”谭凤智朝叫阿潮的士兵说道。
阿潮答应一声:“是!”随后转身跑向了吉普车。
“走,带我去你的长生店见一见。”谭凤智转过身,对有些错愕的盛嘉树笑着说道。
盛嘉树双眼的眼球转动几下:“长官,如果不是我知道我父亲长什么模样,你刚刚吩咐那位军爷做的事,我可能都会忍不住琢磨你是不是我父亲,为什么帮我?”
“顺手而已,军中缺额,你生意恰好又遇到麻烦,一石二鸟,你没了一群败类找麻烦,军中又多出几十名工兵,何乐不为?”谭凤智听盛嘉树说亲父子也不过如此,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拍拍盛嘉树的肩膀:“就算我没生出你父亲那张脸,你把我当做他,我也不会介意。”
远处的阿潮已经用车上的步话机联系完工兵营,朝谭凤智说道:“谭副官,季营长说这就带人赶过去。”
“走罢,带我去见见。”谭凤智对盛嘉树说道。
两人上了吉普车,朝着深水埗通州街的方向驶去。
等盛嘉树赶到通州街时,四辆军事卡车已经横亘在通州街的街头街尾,两队士兵列在卡车周遭,堵死整条通州街。
新一军第三十八师直属工兵营副营长季超,此时正一边踱着步,一边打量着远处那团聚在通州街路中段的人影。
“营长,何苦大半夜跑来这里吹风?”一个士兵趁着帮季超拢火点烟的空隙,开口问道。
季超打了个哈欠:“你当我愿意,他妈的,三天跑了十七个,要是不找些替死鬼补足缺额,等到转运清点人数时,老子就得自掏腰包拿钱出来打点关系,你愿意替老子出这个钱?”
“我们这种大头兵哪有钱,嘿嘿……营长真会拿我寻开心。”士兵顿时摇摇头,陪着笑脸说道。
季超瞥了对方一眼,看了眼刚才点燃的香烟,居然是万宝路,呦的一声笑了起来:“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这群王八蛋到了香港,没少找外饷,前几天半夜溜出去抢了一家鸦片馆,是不是有你?分了多少钱?德行,一说钱就朝后退,老子还能抢了你的钱?”
“没有没有,就是出去透透气,哪有什么钱。”士兵嘿嘿笑着转移了话题:“既然都到了,营长,直接过去抓人,还等什么?”
“不急,等谭副官到了再说,这件事是他主动找到我头上,自然也得让他亲眼瞧着我帮忙不是,再说,三四十号人抓进去顶缺额,这件事可大可小,真要是闹大了,有他在场,方便我把事情推到他头上。”季超立在临海的街边,长出一口气,活动着腰杆说道。
“谭副官到底什么来头,和营长你都是上尉的衔头,怎么营长你每次都对他那么客气?就算军职平等,您的年纪也比他大,也该他叫您一声季老兄不是?”
季超晃着脖颈:“你懂什么,那可是副师长文鸿的上尉副官,嫡系心腹,哪里是我这种不值钱的上尉副营长能比的上的?更不用说他那个姐夫是……”
没等季超说完,谭凤智的吉普车已经疾驰而来,季超丢掉香烟,张开双手笑着朝正要下车的谭凤智迎上去:
“谭老弟,你这次又帮了我一个大忙,说吧,明晚是萃茵酒家还是上海酒楼,你选地方,我请你喝酒。”
谭凤智等盛嘉树走下车之后,对季超指着盛嘉树说道:“我的一个晚辈,远房亲戚,他的店铺被那些帮派分子找麻烦,对了,明晚师部有个酒会,不知道季营长有没有时间?”
听到谭凤智的话,季超眼睛一亮,转头朝手下士兵走去,嘴里吼道:“都他妈等什么呢!去!把那些欺压抗敌军人家属的黑帮分子全都给我装上车带回去!敢反抗逃跑,一律按汉奸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