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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对于大庭广众之下晕倒然后被人抬走这件事,唐湉醒来后感到十分无地自容。

要知道以前他可是自诩体能素质过硬的,当年还是还拿过市马拉松比赛第一名,谁能想到一朝穿越就成了废柴,才走了那么一会路就能把自己搞晕过去。

宝钿端了清凉解暑的汤水来,见他坐在床边发呆,轻声软语道:“王爷,喝药吧。”

穿来快一个星期,唐湉就没有一天能不和汤药打交道,一见汤碗里黑乎乎的东西就头疼。古代又没有西药可用,太医们开出来的那些个神奇药方更是一个比一个苦,有的药喝完现场就灵魂漂移了。

他很想找借口拒绝,可惜宝钿和金钗两个丫鬟一直盯着,他只能接受,反正最后宝钿总是有各种方法给他灌下去。

唐湉叹气,沉默着端过来7屏住呼吸一饮而尽。

宝钿眼里隐隐的有笑意,她抬手掩唇,看着唐湉苦大仇深的表情笑道:“王爷自打这次遇刺后,性子都不同了。”

“从前喝药的时候,何时这般纠结过?”

唐湉心里咯噔一声,生怕她怀疑什么,就听宝钿又说:“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比以前好懂多了。”

“我以前很不好懂吗?”唐湉随口问她。

宝钿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王爷喜怒不行于色,咱们几个身边伺候的人,包括白大人,谁也不明白王爷在想什么。”

唐湉点头,又问:“你和金钗跟我多久了?”

宝钿细细算了算,“奴婢自打八岁就跟在您身边伺候了。那会您才刚中状元呢,先帝特意赐了状元府,奴婢就是那会儿被从宫里打发过去的,算来都有十年了。”

“至于金钗,她年岁小,是五年前才来的。”

宝钿不冷脸杀人的时候还是挺温柔的,说话轻声慢语温柔绵软,唐湉从一开始对她的害怕也慢慢地在她无微不至的照拂中稍稍消散了一些,偶尔也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聊两句。

听了宝钿的回答,他很惊讶:“你都十八了?”

“是。”宝钿点头,从桌上托盘里捏了块桂花糖递到唐湉嘴边,哄道:“王爷吃块糖,嘴里就不苦了。”

唐湉没被女孩子这么亲密的喂过糖,红着脸自己拿手接过来,一边不忘又说:“那你怎么没有成婚?”

时代背景不同,听说古代女孩十八还没结婚的很少,他还以为宝钿最多十五六岁呢。

宝钿闻言又笑了,“当初您是打算给奴婢指一门好亲事的,不过奴婢给推掉了。”

“虽说您身边不缺人伺候,可金钗毕竟年纪小,又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做事难免不周全,奴婢担心她不能让您满意。”

“再说成婚这种事,寻常人家姑娘或许有盼头,可奴婢压根儿不在乎这些。”

“比起外头那些又脏又臭的男人,奴婢还是更愿意跟在王爷身边。”

唐湉听出她话里的隐意,不由得在心里叹气,这姑娘怕是要真心错付了。别的不提,单就这身子那长了等于没长的玩意,还是不要祸害人家姑娘了。

而且他也不好搭这个话,含含糊糊的带过了这个话题。

宝钿眼底有些失落,却也没沮丧,或许她早就习惯了主人对自己这么些年的无视,因此不觉得难堪。

两人说了会话,白简走了进来。

“王爷。”

唐湉忙坐正了身体:“何事?”

白简恭敬作揖低声道:“托谢将军的福,咱们这几日追查您遇刺的事,终于有了些眉目。”

“有人买通了咱们宫里的几个贱婢,趁您主持祭天大典,在茶水中下了鸩红羽,如今那几个贱婢已经伏诛。”

“可是我们没能问出幕后指使的人。谢将军的意思是,说不准咱们宫里还有别的细作,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应当彻底清洗一波,把不是咱们的人都杀了。”

唐湉对这些人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行为表示无奈,他抬手揉揉酸胀的太阳穴,好一会儿才道:“既然查不出幕后之人,那便算了。”

“动辄随意打杀宫人,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宝钿不赞同:“正所谓‘斩草除根’,‘杀一儆百’,若是王爷就此轻轻揭过,以后还会有别的贼人再次行凶。”

“只有足够的狠,才能震慑那些意图作乱的人。”

唐湉看着他俩满脸都写着“斩尽杀绝”四个大字,突然觉着自己有点鸡同鸭讲的错觉,他是不懂那些大道理,但他知道,自古那些动不动就杀戮见血的人大多没有好下场。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

可他不是帝王,连这副身体都不属于他,更不想背负别人的罪孽。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唐湉极力维持平静,冷淡的说:“不管过去如何,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得随意滥杀。”

“刺杀一事,到此为止。”

既然白简都说线索断了,正好就这么翻篇,唐湉压根不想听到他们又屠杀了多少人。正阳宫上下粗略算下得有一百多号人,都杀了他还晚上能睡得着觉?

白简虽觉不妥,可他向来只听命于自家王爷,便低头道:“是。”

“属下这就把人撤回,绝不叫他们再多杀一个,王爷宽心。”

说完他起身拎着长剑出门,跟来时一样匆匆忙忙。

宝钿叹气:“王爷从前还教导奴婢,行事作不可妇人之仁,心慈手软是最无用的东西,怎么如今自己倒是心软起来了。”

“此一时彼一时。”唐湉随口瞎掰,编瞎话胡诌:“局势不同往日,实在没必要再让自己沾了满手血。”

宝钿想想也对:“倒也是,现下满朝文武,谁敢对您不敬?连秦家那种硬骨头都倒了四年,余下的都是小鱼小虾。”

“只是奴婢不懂,您既然如此恨秦家,又为何不索性将他满门都灭了,偏要留那秦三公子?”

唐湉哪知道原主的心思,更不知道谁是秦三公子,他想起那时候梦到的场景,试探着问:“那秦家的家主,是叫秦肃吗?”

“您还记得呢?”宝钿纳罕,“旁的事忘了个干净,这事倒是记得清楚。”

“可不就是那老匹夫?从前整日带着一群老臣当朝给您难堪,您那会每每下朝都要发好大的火。”

“留那秦三公子,不就是为了故意羞辱吗?”

唐湉对原主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无话可说,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绊倒秦家,可想也知道必定极不光彩。

算了,都是一堆烂账。

唐湉只祈祷着,真有孽力回馈的那天,希望他已经回到自己的时代去了,谁的祸谁自己担着。

与此同时——

皇宫大院偏角一隅是侍卫们群居的住所。

秦曜从训练场出来,浑身被汗水浸得湿透,乌黑的长发一绺一绺的贴在两侧面颊上,使得他那张本就明丽的脸更添了几分艳色。

他如若无人之境路过换班回来的同僚,准备到房里冲凉换身衣裳,并不想跟那群人搭话。

而那些同为侍卫的同僚们互相打了个照面,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有人故意伸出一只腿拦在秦曜面前,想看他出丑。

秦曜低头,淡定的抬腿迈过去,可下一秒另一条腿又伸了过来,还恶意轻浮的磨蹭了下他的裤腿,言语嬉笑着:

“哟,这不是秦三公子吗?今天怎么没躲回你那小窝里哭?”

“我听说你又被老大罚了俸禄?”

“不如你伺候伺候我,看在你长得也还成的份上,我说不准心情一好能多赏你三五铜板。”

他的话引起围观人群一通大笑,都是男人,那笑声是什么意思,懂的都懂。

秦曜面不改色,宛若这种话已经听了千百回,一丝波澜都不曾有,甚至眼神都懒得给。

但有人就是看不惯他如此冷漠,见他要走,不甘心的又缠了上来,啐了一口骂道:“别给脸不要!”

“还以为你是当年那意气风发名满天下的小将军呢?你父兄叛国投敌,卖了我们大渝十五座边城,做下这等卑贱之事,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我要是你,吊也要吊死在国公府的门梁上!”

秦曜捏紧拳头,猛地抬起头来,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瞳中迸发出如火般明亮的烈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父兄从未叛国,那是污蔑!”

挑事的人冷笑起来:“污蔑?”

“若不是你父兄胆小投敌,咱们远征的十万大军是怎么被坑杀的?”

“你们秦家的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你早该被削去文籍做奴隶,你家女眷世世代代都该为妓!”

秦曜忍了又忍,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

其实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克制不住了,明知会被罚,还是无法忍受他们对他父兄和亲妹的羞辱。

纵然,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四年。

秦曜照例又被罚跪了,这次打的那个混蛋是李家的小儿子,虽说父亲品级不高,可也是托了关系塞到皇宫里做了个侍卫好期盼来日高升光耀门楣的官家子,不是他这样的罪臣之后能得罪得起的。

秦曜独自跪在碎石子铺成的路上,火辣辣的太阳照在他裸|露的后背上,隐约能听到皮肉绽开的声音。

他不发一言,抬头直视着顶上刺眼的烈阳,嘴唇紧紧地抿着。

纵然全天下人都痛骂他的父兄是叛国逆贼,可他坚信父亲和兄长那样的为人,绝不可能做出投敌的事。

他心里清楚究竟是谁陷害了他们,却没有力量报复,明明他亲手把药下在茶水中,又亲眼看着那人喝下,谁料居然没死。

他们追查不出下毒之人,竟拖了几个不知情的宫女出来当替罪羊诛杀,谢眠山更是一丘之貉,在朝中大肆捕杀稍有不满的文臣,放眼望去,大渝朝的天似乎都黑透了。

继续蛰伏等待良机,是他唯一的出路。

秦曜低下头,默默地垂下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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