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接认出彼此的时候,那个气氛就真的很尴尬。
白简慌慌张张的跟着跳下来,宛若他家王爷已然摔死了,“王爷!!!!”
秦曜此时反应过来,飞速把唐湉放下后退两步,就仿佛是沾了什么剧毒的物什一般。
唐湉自觉丢人,两脚着地后还没说上一句话,白简就飞奔过来扶住他,黝黑的脸差点都吓白了,“王爷,您没事吧?”
“没事……”唐湉总算找到自己的声音,他是很想好好谢谢人家秦曜,可中暑的滋味不好受,惊吓过后身上还是很难受,只得低声对秦曜说:“多谢。”
秦曜神情有些古怪:“属下不过顺手,王爷无需挂心。”
堂堂摄政王,光天化日之下对着一个末等侍卫道谢,说出去骇人听闻,至少秦曜自认识这人以来十年,就没听他嘴里说过这两个字。
唐湉浑身难受,有些后悔出来这一趟玩得太上头。
“秦侍卫有事先忙吧,本王不耽误你的时间。”他揉了揉脑门转身想往楼上去,中暑的他现在没有任何精力跟人对话,只想找个地方躺下。
秦曜微微躬身目送他离去。
等那身娇体贵的恶人远走,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内心的疑惑渐渐的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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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街道上分布着许多茶馆酒肆,其中有一部分是外来商户开的,可大部分铺子背后的主子都能和当朝大官扯上关系,毕竟想要在京城做营生,没点门道是不行的。
因此秦曜挑选合适的地方会见旧部更要谨慎小心,以免被人发现,他与楼下小二交换了眼神,如同寻常来喝茶的客人一样被带去了二楼包厢。
门推开,里头已经坐了一个人。
赵弈抬头,惊喜的起身:“将军!”
“不是说了以后不许这么叫。”秦曜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随手拉过一边的椅子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吃。
赵弈不好意思的挠头,笑出一口白牙,“哎呀,一时半会儿真改不了!”
“见你一次可不容易,就别想着批评我啦!”
秦曜放下茶杯,不置可否。
赵弈见他不言不语,深深的叹了口气:“这几年的日子真特娘的难熬,想当初咱们几个披挂上阵在南境跟蛮子干架,打得他们屁滚尿流,仓皇跑的马都不要了,多痛快!”
“现在倒好,被个娘们唧唧的狗东西弄得头都抬不起来。我爹还总被那群狗腿子在朝上为难,回回都灰头土脸的回来,老子恨不得一剑砍了那帮狗东西!”
秦曜见他越说越愤慨,出声打断了他:“别说了。”
赵弈憋着气瞪他:“我这是为你不平!”
“你爹岁数也大了。”秦曜淡淡的道,“即便是为了他,你也该隐忍着,当年我们连累的人太多,若不是你爹人脉广,你现在在哪都很难说。”
赵弈双拳紧握,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压着嗓子冷声说:“可我宁愿和你们一起受苦,也不想现在跟那群狗尾巴草混在一处!”
“眼下朝中到处是摄政王的人,那些自诩清流的文臣,当初先帝在时一个个端得清高,日日瞧不起咱们这些领兵打仗的。可如今还不是做了唐祺的狗!”
“伯父那会被诬陷,你在正阳宫下跪了七天七夜,有谁为你出头了?”
赵弈狠狠的抬手砸着桌子,即使这些事早过去了四年,可他想起来还是义愤填膺,怨怼着若不是他爹把他关在家里不让出门,也不会让秦曜一人面对那些豺狼虎豹!
他满脸愤恨,秦曜这个当事人反而平静多了,不见半分怒火,仿佛当年在正阳宫外的那一跪,跪去了他半身傲骨和意气。
“旧事不必再提。”他摆手道,“眼下我们要想的是如何保住自身,为陛下效命。”
赵弈红了眼眶,“陛下……我们还能指望得上陛下吗?”
“唐祺那厮敢当众逼死洛帝,他就是个疯子!洛帝死的时候才十二岁,而新帝满打满算也就五岁,等他长大还要多少年?”
“他能不能平安活到那时候都是两说……”
秦曜捏紧桌角听着赵弈一连串的质问,却没有办法辩驳,因为赵弈的颓废并非全无来由。
自从秦家出事,他们手中的军权就被先帝收走了,而后先帝又急病驾崩,虎符便被一分为二,一半掌握在唐祺手里,一半被谢眠山保管。
没有虎符的秦家就如同一只没了利爪的病虎,什么都做不了,就算当年仅存的旧部还在,可人心到底散了。
“即使这样,我也决不退缩。”秦曜冷声说着,“虽然上次刺杀失败,可也不代表我们输了。”
“若连我都退了,陛下就真的再无人可用。”
他何尝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境,只恨自己年幼,当初不知朝廷里的那些阴私,才会在出事的时候手忙脚乱毫无应对。
他眸中闪着坚定的光亮,掷地有声的说:“我不只要为我秦家平反,还要让边境那群乌合之众,把吃下去的十六城一个个的吐出来!”
赵弈怔怔的看他,忽然拍案而起:“我手里多少还有点人,虽只区区两千,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带着弟兄们跟着,直到战死的那天!”
他不比秦曜大多少,两人年岁相仿,又是竹马的交情,志向相投,能有这番言论,让秦曜那颗逐渐冰冷的心也有些动容。
那年他家出事朝中动荡的厉害,起初也不是没有人为他们说过话,可一个个的都被处置了,后头的人眼看情形不好,明知秦家无辜,还是沉默选择了自保。
先帝年老,早不是当年的明君,他心里未必不知秦家的衷心,只是年纪大的人多半脑子糊涂,又爱疑神疑鬼,总忧心他们手握重权功高震主,将来太子登基会危害到新君地位,索性刚好借机收了他们手里的军权,唐祺只不过刚好递了把刀而已。
秦曜不怪明哲保身的人,谁家都有老小,凭什么要别人为了你的全家而拖自己家人下水。
可他心中到底仍有伤痛,父兄在战场上为了家国卖命,到头来却连个为他们声辩的人都没有,只道人心凉薄。
“你手下那些人还是好好留着吧。”秦曜身边也只剩赵弈和颜心斋,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连累这二位,“你性子太急躁,该跟你爹好好学学。”
“谁要跟他学!”赵弈不满,“我懒得同他说话!”
秦曜摇头,“我们藏了几年,好容易培植起来的这点人手,自然要留待要紧的时候用。”
“京中局势不比塞外打仗,拼的不是真刀真枪,你的一言一行若是有亏,累的是你全家。”
“你只需时不时的给我传些朝堂上的信息即可,别的不要管。”
赵弈听他提起这茬,忽然想起什么来:“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唐祺那贼人半个多月没上朝了,他是不是要死了?”
“我爹最近愁眉苦脸,说是北方瘟疫闹得沸沸扬扬,难民到处跑,息州知府贪生怕死卷铺盖跑路了。”
“我还听说那帮难民往京城这边过来了,疫病可不比旁的,染上了就死路一条,他怎么也不管吗?”
秦曜皱眉,“已经这么严重了?”
“死了不少人呢!”赵弈啐了一口,“造孽!”
秦曜沉默,他们久在京中消息闭塞滞后,之前只是听说疫病刚开始,没想到才两个月就能散播到如此地步,可见情况确实危急。
唐祺那人虽说醉心权术,到底也不算废物,按说不该坐视不管,他起初也不懂那家伙为何迟迟不开朝堂,这几次的接触来看,他隐隐有些懂了。
赵弈性子急,见他一直不说话又不敢打扰,只好不停的倒茶喝,忽然眼角余光瞄到秦曜手边的一本新书,好奇的拿起来看。
“《野精志怪》?”赵弈纳闷,“你还有心思买这种闲书看?”
“原先你不是最不喜欢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吗?”
秦曜淡定喝茶面不改色:“路过书局随手买的。”
“那你这口味变得挺大。”赵弈把糟心事放一放,戏谑吐槽他:“小时候我专爱看这些个杂书可没少被你训不正经!”
秦曜听了他的话忽然问道:“我倒忘了,你最爱看这类闲书。”
“既然你看得多,我便问上一问。”
“你觉得……这世上真的有’移魂易体‘的事吗?”
赵弈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纳罕的问:“你在说啥呢?那都是志怪小说里乱写的!”
“不见得。”秦曜一脸凝重,“志怪小说不可全信,却也并非全无来由。”
“一个人纵然可能失忆,但是本性绝不会轻易就能改变。”
“我很确信他那副躯壳没有问题,可里头的那个绝不是他本人。”
赵弈满头雾水:“你在这说谁呢?谁、谁不是谁?”
秦曜眼内一片幽深,自言自语道:“我只需要再探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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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湉昏头昏脑的瘫在马车里就像一个废人,中暑的感觉谁得谁知道,白简请了郎中来给他灌药,喝了还是难受,悻悻地被抱上车提前回宫。
这趟出来就是做了个无用功,啥好处没得到。
除了一车的零食玩具。
回宫后宝钿心疼的不得了,围在床前忙个不停,没能忍住责备了白简两句,怪他出门没有顾好王爷。白简被数落一通,也觉得是自己的过错,这个脑子一根筋的想不开还自己跑去刑慎司领罚。
唐湉半死不活,眼一睁看到小皇帝趴在床边看他,他颤巍巍的抬眼虚弱一笑:“让陛下看笑话了。”
“皇叔还好吗?”小皇帝凑的更近了些,圆眼睛里有着深切的忧虑。
唐湉费劲的拖着病体爬起来,让金钗把在外头买的所有好吃好玩的东西都拿出来,堆了满床让小皇帝挑,“陛下喜欢哪个就拿哪个,都是臣采买的好玩意。”
“臣还买了小风车,送给陛下。”
小皇帝看看他,又看看小风车,抬手轻轻的接了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旁人赠送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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