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不要胡言乱语!皇上无论赏赐了什么东西给咱们格格,都是对咱们格格的看重。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就要有人以为咱们格格对皇上不满了。”四格格身边儿的这名心腹宫女虽然偶尔也犯迷糊,但在关键事情上还是很拎得清的,她厉声呵斥了眼前之人:“若是再让我听到别处有这样的传闻,我唯你是问!”
眼前之人缩了缩脖子,委屈道:“可是这话不是奴婢传出来的呀,奴婢也是从别处听来的……”
“从何处听来的?”
“这……”这宫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奴婢是在去小厨房为咱们格格取杏仁酪的路上听到的。”
“路上可曾遇到过什么人?”
“不、不曾……”在心腹宫女的逼问之下,这名宫女显然有些心虚。
心腹宫女盯着这名宫女,陷入了沉思之中,
很快,这段对话便被心腹宫女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四格格。
在四格格闻言,心情很是复杂:“难怪汗阿玛当时连挑都没有让五妹妹挑,便将那些贡品赐予了我。”
彼时她还因为乾隆对她突如其来的宠爱而受宠若惊,甚至在高兴之余,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乾隆对她的宠爱和看重怎么可能越过芃芃呢?哪怕乾隆是因为过去几年忽略了她,对她心存愧疚,也不至于如此吧?
如今,一切的疑问可算是有了答案。虽然目前只是道听途说,没有经过验证,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四格格,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四格格也说不清,自己在得知此事时,是个什么心情,难受、低落、愤懑、不甘似乎都有一点儿,偏生这一切又都在情理之中。
心腹宫女小心地看着自家主子:“格格,多半是有人想要挑拨您和五公主的关系,才会传出了这话,您可千万不要上当啊。而且,奴婢虽然驽钝,很多事情都弄不大明白,却也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甭管皇上赏赐给咱们的东西是好是坏,他愿意特意为咱们做这个脸,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他对咱们的看重。咱们……要懂得知足。”
四格格深吸了口气:“是这么个理儿。能得汗阿玛赏赐,就已经很好,哪里还能再要求这要求那的?”相较于乾隆前几年对她的忽视,如今的乾隆,对她已经很不错了。虽说依旧不如芃芃,但人心本就是偏的,她又怎么可能强求一个帝王对他所有的孩子都公平以待呢?
有些事儿,心里头虽然明白,但情感上一时之间却难以接受,好在身边儿有人及时将四格格点醒,否则,四格格还真怕自己会一头钻入牛角尖中出不来。
四格格握住这心腹宫女的手,诚挚道:“多亏有你在身边儿提醒我。”
心腹宫女闻言,面上绽开了一个笑容:“奴婢愿意说,也得格格您愿意听才行。奴婢笨嘴拙舌的,并不会劝人,也幸好格格您不嫌弃奴婢。”说着,心腹宫女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眉峰紧紧蹙了起来:“那名传话给奴婢的小宫女,怕是不对劲儿。奴婢觉得,她特意让奴婢知晓此事,委实不安好心,格格得好生提防着她。”
“本格格明白。恐怕有人生怕本格格与皇额娘以及五妹妹关系太好,便使了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想要让本格格与五妹妹她们离心,本格格也能大致猜出,那人究竟是谁,不过本格格是不会如她所愿的。你最近且派人盯牢了给你传话的那名小宫女,看看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吧。”四格格道:“若是能够在她动手脚的时候当场将她捉住,就再好不过了。”
……
自从奉命将乾隆偏心眼儿的消息透露给四格格后,小宫女茉莉就一直在等消息,最好是能等来四格格大发雷霆的消息,如此一来,四格格与皇后决裂就成了板上钉钉之事。再不济,也要等来四格格情绪低落的消息,自家主子纯妃便可借着安慰四格格,与四格格重修母女情分。
可惜,她左等右等,四格格那儿风平浪静得很,一直没有什么消息。
纯妃那边儿派人来催问了好几次,最终,茉莉决定铤而走险。
她想起四格格最近正在为皇后做针线活,听说是已经做好了,明日就要呈给皇后了,她便想法子买通了四格格身边儿的人,将那件东西拿了过来,在不显眼处悄悄儿地剪了一刀。
看着手中变得残缺的绣品,茉莉的手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而开始颤抖,她咽了口口水,不动声色地将这绣品重新放回了精心准备的匣子里。只要等皇后发现四格格“孝敬”她的针线活被恶意划了开来,定会觉得四格格是在故意恶心自己,自己对这个庶女的一番好心都喂了狗,而四格格呢,肯定也不会承认此事,多半会觉得皇后是在故意挑刺。如此一来,她也算是完成了纯妃的嘱托。
四格格并不倚重茉莉,为了将四格格的绣品拿到手,茉莉可谓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幸而她运气好,四格格身边儿那个喜欢管东管西的大宫女这几日被四格格派出了宫,留在宫中暂代那名宫女职务的掌事太监,对四格格没有那么忠心耿耿,她不过是舍了些钱银,又在那掌事太监跟前说了一箩筐的好话,那掌事太监便将她想要的东西给了她。
那掌事太监是个老狐狸,事发之后,哪怕是为了不牵连到他自己,他也会极力让四格格相信,针线活在被送到皇后手上之前,没有任何问题。如此一来,后续之事,就不需要茉莉太过操心了。
然而,事情果真如此吗?
就在茉莉准备将这只装了绣品的匣子悄悄儿送回去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阵冷厉的质问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茉莉手一抖,那只名贵的紫檀木匣子便摔到了地上。
“奴婢、奴婢……”茉莉正绞尽脑汁地想要为自己的行为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却在这时,她手中的那把剪子也掉在了地上。
随着一阵哐当的响声,茉莉的心跌到了谷底。
她知道,自己完了。如果说她单单只是拿着四格格为皇后做的针线活,兴许还有辩驳的余地,可此时她手中还有剪子,简直辩无可辩。
“回禀格格,这小宫女这几日不断地往奴才身边儿凑,给奴才塞好处,奴才按照格格的吩咐,对她的‘孝敬’来者不拒,今日,她觉得时机成熟了,便寻了个由头将您这些日子为皇后娘娘做的针线活给要走了。看来,她是想要对您的针线活动手脚。”
这声音,是那名茉莉认为已经被自己买通了的掌事太监的声音,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四格格从地上捡起了那个紫檀木匣子,在将那匣子打开后,抚摩着绣品上被剪过的痕迹,不由冷笑了一声。
“说吧,额娘除了吩咐你离间我与皇额娘以及妹妹之间的感情外,还让你做什么了?”
茉莉闻言,倏然一惊,用惶惑的眼神看着四格格,似是不明白,自己费心隐藏的秘密究竟是怎么被四格格发现的。
然而,四格格丝毫没有要为她解惑的意思:“怎么,不说?这倒也好办,我直接带着你去找额娘问上一问,就什么都清楚了!”
……
四格格带着那个名唤茉莉的宫女气势汹汹地杀到了纯妃处:“额娘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这名宫女剪坏了我为皇额娘做的绣品,被我抓了个正着。我查到额娘宫中的人最近与这名宫女有过来往,不知额娘对此作何解释?额娘就这么见不得我孝敬皇额娘吗?”
不巧的是,在四格格带人赶到的时候,六福晋也在纯妃处。
前几日六福晋才因为四格格的所作所为闹了个没脸,如今见了四格格,自然对她没有任何好脸色。
“四妹妹这是做什么,竟在额娘跟前这样大呼小叫的,你究竟有没有把额娘放在眼里?你宫中的下人不服管教,私自剪毁了你要孝敬皇额娘的针线活,与额娘又有何关系,即便是额娘身边儿的人与那名罪魁祸首有所往来,又能说明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说是额娘指使你身边儿的那名宫女做的?”
六福晋虚掩着嘴,对四格格冷嘲热讽:“遇到这种事儿,你不反思一下你为何管不住手底下的人,倒来怪罪额娘,这可真是我今儿个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了。原以为,四妹妹只是瞧不起我这个做嫂子的,才会当面拂我的面子,想不到,四妹妹竟是连额娘也瞧不起。我家六爷明明是个极为孝顺之人,三爷也是个温文尔雅之人,怎么到了妹妹这儿,竟是对长辈连基本的礼节都没有了?”
“我与额娘说话,六皇嫂插什么嘴?六皇嫂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间点,做不合时宜的事,也难怪会这般讨人嫌。”如今在场的只有纯妃的人、六福晋的人和四格格自己的人,四格格自然用不着跟纯妃和六福晋客气。横竖都已经撕破脸了,怕什么呢?
“这样忠心的好丫头,额娘还是自己留着吧,不要再往我身边派了,我可消受不起!”说着,四格格将那名唤茉莉的宫女往纯妃跟前一摔:“额娘日后最好莫要再搞这些小动作。这回,我是看在咱们母女一场的份儿上,才没有把这宫女带到皇额娘跟前,求皇额娘为我做主,若是再有下回,我少不得要往皇额娘跟前走一遭了。另外,最近皇祖母对我颇为关心,时不时便要把我召到跟前去训诫一二,我若是神色有异,皇祖母问了起来,我是不能瞒着皇祖母的。”
四格格语气柔和,话语中却透着森森寒意。
六福晋斥责她向纯妃兴师问罪不妥,可经她这么一说,她愿意来向纯妃兴师问罪,倒像是给纯妃面子一般。
纯妃没有想到,自家闺女自打从皇家寺庙中回来之后,竟变得这般尖牙利齿,当即便被气得浑身发抖:“你都已经在未经核实过的情况下就认定了这名宫女是本宫派去的,本宫还能够说什么?”
说着,她就将头偏向了一边,一副既生气又伤心的模样。
六福晋见状,赶忙凑到纯妃身边儿为她顺气,又对四格格道:“四妹妹,你看看额娘被你气成什么样儿了?若是你不想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孝,就赶紧好生向额娘赔个不是!”
“这次受伤的明明是我,我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心血被额娘派来的人毁了,且我昨日才跟皇额娘说了,不日便可将针线活交给她,如今,我却注定要食言,让皇额娘对我失望。我还指望等着别人来安慰我呢,你却让我向一个加害者道歉,这是哪门子道理!”
“当然,额娘无论对我做什么事,都从不觉得自己有错,我也不准备让额娘跟我道歉。我只是想提醒额娘一句,若是额娘不希望您私底下对我使用的龌-龊手段被汗阿玛和皇祖母知道,您就最好不要把我今日来找您之事公之于众。我言尽于此,额娘好自为之。”
若是不看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四格格今日在纯妃面前的所作所为,的确可以用嚣张二字来形容,不过,她敢冒着被人冠以“不孝”之名的风险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她料定了纯妃要在乾隆和太后跟前维护自己的形象,不敢把这件事闹大,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地为自己出了这口气。
四格格离开后,纯妃对六福晋哭诉道:“冤孽啊,本宫这生的哪里是个闺女?分明就是个讨债鬼啊!”
作为孝顺的好儿媳,六福晋这时候自然要为自己的婆婆分忧解难:“额娘不必担心,媳妇这里有一计,兴许可以治一治四妹妹……”
说着,六福晋便将自己的计谋娓娓道出。
从几日前开始,六福晋心中就生出了要治一治四格格的想法,只是丈夫的反对,一直让她踟蹰不已,她也担心若是婆婆知道了自己和小姑子之间的矛盾,会向着小姑子。
不过今日,六福晋亲眼看见了小姑子与婆婆势如水火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在这个方面,委实没有必要再担心了。就冲着小姑子对待她婆婆的这种态度,她要对付小姑子,婆婆定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
“你说,几日前,四格格与五公主来了咱们府上,四格格还给我留下了一件礼物,命你转交给我?”
休沐之时,九门提督回到了家中。
不料,他才一进门,老管家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正是如此,依老奴看,四格格她对您可是上心着呢。六福晋派人上门来,想要走您的门路给她的亲戚谋取官职,正好被四格格听到了,四格格当即便训斥了六福晋派来的人,不许六福晋再提让您为难的要求。后来,她又向老奴打听了一些您的喜好,以及与您和夫人有关的事。在临走之前,她给您留下了这件礼物,据说是她和五公主在港口码头亲自挑选的。”
老管家笑容满面地对九门提督道:“四格格模样生得周正、气质端庄,既有身为天家贵女的贵气,为人又十分平易近人。她并没有因为老奴只是府上的管家,就对老奴端架子,在对待咱们府上的其他奴才们时,她也是一派和气。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是软柿子,能够由着人随意拿捏。六福晋派来的下人不知分寸,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四格格也是当面儿就呵斥了她,并向她和六福晋阐述了您的不易。老奴要恭喜主子,得了如此佳妇。四格格她,当真很关心您呢。”
听到这里,九门提督眉梢眼角都不由柔和了下来。他本来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凶器,如今看起来,竟也多了不少人情味儿。
兴许有些人家会觉得四格格这般不该自己嫂子面子的做派太过强硬,但九门提督却觉得四格格的行事风格很合自己胃口。在原则性事情面前,他也不喜欢拖泥带水、跟人唧唧歪歪,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那些找上门来想要从他身上沾光的亲戚,没少被他怼。因此,九门提督完全没觉得四格格的行事风格有什么不对。
相反,九门提督还为四格格维护他的行为而感到高兴。
他周围的人,一个个都恨不得对他抽骨吸髓,将他的利用价值给榨干,也唯独四格格,是在一心一意地为他着想。这样的人,这样的事,自然让他只要想想,便心里头暖洋洋的。
最初,九门提督关心四格格,既是出于他对皇上愿意将女儿下嫁给他的感激之情,也是出于他的责任心。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应该对四格格好一些、再好一些。
在细细向老管家询问了四格格与五公主驾临府上之日具体是哪一日后,九门提督惊讶地发现,那一日,正是姐妹俩打着巡视八旗营的名号与自己初见那一日。他记得,那日四格格姐妹俩可是穿着男装的。
也难为老管家能够强行忽略这一点,说得像是她们穿着妆花纱莽裙、头戴金步摇一般了。
九门提督知道,老管家这是不想让自己觉得姐妹俩失礼,可他是真的不在乎这些。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四格格送给他的礼物匣子,眼前一片粲然,一只小巧而又精致的钻石戒指静静地卧在其间。
未来??真大老粗??四额驸见状,不由有些傻眼,除了身上偶尔会携带佩玉之外,他可从来没有戴过其他的装饰品呢,四格格这是想要让他将这只闪闪发亮的“扳指”带在手上吗?
老管家见自家主子“不懂行”,赶忙站出来为自家主子做解说:“这枚扳指是舶来品,在西洋那边,被称为‘钻石戒指’。据说,这钻石被视为矢志不渝的爱情的象征,新婚夫妇通商会向彼此赠送钻石饰品,以此来向对方表明自家的心意。主子既然收到了四格格的赠礼,很该给四格格回一份礼物过去才是。”
为了四格格的这份礼物,老管家可是有好好做过功课的。
虽说在这之前,他们府上没人关注西洋那一套做派,但既然四格格对此感兴趣,那他们从现在开始关注起来也不迟。
“原来这枚小小的扳指……戒指,竟还有这样的寓意?”
在这之前,他就只为四格格准备了簪子,如今看来,他也要为四格格准备一份同等的礼物才是。
老管家悄悄儿地给自家主子支招:“还有两个月,便是十三阿哥的周岁宴了。到时候,皇上要为十三阿哥举办一场家宴,咱们府上如今已经受到了来自宫中的请帖。您可以好生利用这两个月的时间,寻一样合适的回礼,到时候入宫之时,正好可以当面将那回礼交给四格格,也好给四格格一个惊喜。”
“你说得很是。既如此,这段时间,你多留意着些,我也多留意着些吧。”
只要一想到这是在为四格格准备礼物,九门提督的心中便止不住的涌起了高兴和期待之情,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变得这么不像自己。单单只是想起一个人,便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
对于即将到来的周岁宴,九门提督充满了期待。
而这时,三阿哥与三福晋,也恰好在讨论与十三阿哥的周岁宴相关之事。
“今儿个额娘和六弟妹来找了我,说是想要利用这次的时机,好生与四妹妹沟通一番,解除一些不必要的误会。额娘和六弟妹希望在她们与四妹妹进行交谈的时候,我也能够帮着她们说几句话,我拒绝了。”三福晋对三阿哥道。
她永远也忘不了,当日在芃芃的周岁宴上,纯妃是如何利用她的。
即将到来的十三阿哥的周岁宴,在她看来,就是当初那场周岁宴的复刻。可惜六福晋对此毫不知情,仍傻乎乎地凑上前去给纯妃当刀子使,也不知道,最后六福晋这把刀,是否会沦落到她当初的那种境地。
三阿哥吻了吻妻子:“你做得对。无论额娘想要做什么,咱们都别去掺和。如今,你肚子里头的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他伸出手,温柔地扶上了三福晋的肚子。
这是他们期盼了好些年,才终于盼来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下章解决纯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