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芃闻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我这不是……手艺还没练到家么?我还想着再好生练练手,把手艺给练好了,再将做出来的东西给汗阿玛呢。”
哎,最近怎么总是遇到这样尴尬的情景呢?上回是成衣,这回又是荷包……
乾隆一听这话,赶忙出言制止道:“你学女红,知道该怎么做那些个东西也就罢了,实在不必力求精通。往后朕会在你身边儿加派一些针线上的宫女,难不成,你堂堂公主,还需要自己动手做活计?”若是要学到精通的地步,他家小闺女得私底下练习多久,受多少罪?
乾隆平时没有在这方面留心,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些。他曾偶然看到过一名初学刺绣的小绣娘手上那密密麻麻的针眼儿,也曾见过一名三十多岁的绣娘眯着眼睛视力下降的模样,当时他颇为震惊。自那以后,他对针线上的人,不免更宽容了些,随手赐下的赏赐也更丰厚了些。
针线上的人终究要靠这门手艺吃饭,即便是乾隆怜悯她们,也不可能免了她们的辛劳。
但芃芃与那些针线上的人不一样,做针线也就只是个排遣,乾隆可舍不得让自家小闺女受这份罪。
“可是总有需要自己做活的时候啊,就算不必将针线活练得很精通,也总得像个样子才行。”芃芃诧异地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乾隆:“比如说孝敬长辈的时候……”
“你若真想孝敬朕,便只管将你初学针线活时绣的东西拿给朕,朕不嫌弃。往后你绣的东西若是太过精美,朕反而不要,你听明白了吗?”乾隆虎着脸道。
他争的哪里是这一件儿两件儿东西,最具意义和价值的,分明是小闺女的初次尝试啊。
初次学做荷包、初次学做菜肴、初次学作小诗……
虽说这些初次尝试都很稚嫩,远远达不到让人满意的程度,但偏偏,乾隆就是想要保留这些进步的过程。若是芃芃愿意将她初次学刺绣时所做的东西送给乾隆,哪怕是再丑,乾隆也愿意带在身上,只可惜小闺女体会不到老父亲这一片“良苦用心”,只为自己的面子着想,不愿意送出那些在她看来粗陋不堪的针线活。
不过,芃芃本是个灵透之人,且对于人的情绪又有着极为敏锐的感知力,哪怕她在与乾隆对话之前不懂得乾隆的心思,在与乾隆对话之后,自然也明白了。
她想了想,小脸皱成一团。尽管她很不愿意让那些被自己尘封起来的“黑历史”重见天日,但眼下终究还是哄乾隆开心最为紧要。于是她对身边儿的红菱道:“去将本宫初次学刺绣所做的东西取来。”
乾隆闻言,面儿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仿佛事情合该如此。
“汗阿玛,待会儿即便你觉得我初次绣的绣品很丑,你也不许笑话我,知道吗?”芃芃率先给乾隆打了一记预防针:“若是你敢笑话我……日后,你休想再让我给你送这类东西!”
乾隆一看小闺女噘着小嘴看着他的模样,赶忙道:“好好好,朕知道了,既是朕自己要求的,无论芃芃给朕送个什么,朕都会视若珍宝的。哪怕是待会儿芃芃指着自己绣的鹿,说那是匹马,朕少不得也只有昧着良心认下了。”
芃芃这下子可听出乾隆在调侃她了,当即反驳道:“我才不会指鹿为马呢!汗阿玛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个初学者,针线上的师傅哪里会教我绣什么鹿儿马儿的?顶了天也就是绣上一些花儿草儿。待会儿绣品送了来,我可不会直接告诉汗阿玛我绣的是什么,要让汗阿玛自己来猜!”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初次尝试,总是生疏而又蹩脚的,也只有极少数有天赋的人,才能够在初次尝试之时就做得很好。
乾隆看着芃芃绣的那一团不知是什么草的生物,陷入了沉思之中。
好在方才红菱去取东西的时候,乾隆派了个小太监跟她一道。那小太监是个机灵的,趁机偷偷向红菱打听了芃芃初学刺绣时,绣的究竟是什么,又趁着绣品被取来的档口悄悄儿地告知了乾隆。
可以说,乾隆现在等于时提前知道了答案,来逆推解题过程。
只见他盯着那草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后,向芃芃询问道:“这草,可是当初准噶尔瘟疫爆发之时,你梦中的老神仙赐下的仙草?”说着,他又颇为苦恼地对芃芃道:“你知道,朕平日里对花儿朵儿关注比较多,至于这些草儿,朕向来是不大关注的,若是没有猜对,也情有可原。只是,你绣的这草儿让朕觉得有几分眼熟,能够给朕留下深刻印象的,也唯有当日你拿出的仙草了。你来说说,朕猜的究竟对不对?”
不得不说,芃芃这回结结实实地被乾隆套路了一把。
乾隆先是给出了正确答案,令芃芃心生喜悦觉得自己初次的作品也没那么糟糕之余,又心生疑惑,怀疑乾隆是不是从什么渠道得知了这个消息,但紧接着,乾隆自我怀疑、并提前为自己开脱的话语,又让芃芃打消了这个念头。看样子,乾隆当真是半蒙半猜得出了答案。
既然答案是乾隆自己猜出来的,而不是芃芃手底下的人提前告知的,芃芃自然高兴,给了乾隆一个“算你识货”的神色:“汗阿玛猜对了,您的确慧眼如炬。”
……
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月中,后宫诸妃几乎没有人能够见到乾隆,据阿哥、格格们所言,总喜欢去抽查他们功课的乾隆也有好一阵子没有去了。
作为几乎每日都要陪乾隆用晚膳的人,芃芃在后宫诸妃之中备受瞩目。
不少妃嫔在求见乾隆无果后,便将主意打到了芃芃身上,试图借由芃芃之口提醒一下乾隆,公事虽然要紧,但也不能只忙着公事不顾及身子,劳逸结合很重要!她们都愿意成为乾隆的那个“逸”,为乾隆分忧!
只是,芃芃到底是最受乾隆重视的女儿,在芃芃被其他妃嫔派来的人堵了两次之后,乾隆哪里还能看不明白那些个妃嫔们的花花肠子?那些人打着什么主意乾隆管不着,只是她们将主意打到芃芃身上,这却不是乾隆能够忍受的。
乾隆当即便命人将后宫妃嫔们好生训斥了一番,并下了口谕,若是谁敢再为了争宠而去找芃芃,找一次降一次品级。后宫那些妃嫔们虽然想要争宠,但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敢再将争宠的盘算明目张胆地摆在台面上。
但乾隆不许她们直接派人去找芃芃,她们可以“曲线救国”啊。
舒妃的宫殿中当即便热闹了不少,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往来于其间。
这日,在送走了又一批访客之后,舒妃不无讽刺地对身边儿的心腹宫女道:“若非本宫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看着这架势,只怕本宫都要以为自己变成了一块香饽饽了呢。”
她的心腹宫女道:“可不是香饽饽么?皇上如今忙于政务,一个月中也就只有寥寥数名妃嫔能够得见天颜,您就是其中之一,在她们眼中,您的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得了吧。本宫不过是借着五公主的光,才没有彻底被皇上抛在脑后罢了。”对此,舒妃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乾隆几次宿在她这儿,都是来找芃芃,顺道就在她这儿歇下了。要让乾隆主动想起有她这么个人,着实不容易。
也多亏了舒妃与皇后交好多年,否则,今日这份风光也轮不到她。
“只怕是本宫的‘成功’,让那些个没能分得圣宠的妃嫔们越发趋之若鹜了。她们明面儿上是来找本宫的,实际上,还不是冲着五公主来的?”
“不管她们是因为什么来的,总归不能得偿所愿。主子,您听奴婢一句劝,往日您不得皇上喜爱,也就罢了,如今您既然能成为少数被皇上留宿的妃嫔,何必趁此机会抓住圣心,再为十阿哥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不得不说,舒妃这心腹也着实是一心一意在为舒妃打算。
但舒妃听了这话却摇了摇头:“本宫只管好生照顾五公主就行了,在出宫之前,皇后既然将五公主暂时托付给本宫,本宫就要做好分内之事。至于皇上的恩宠——有固然最好,没有也不影响什么。这么些年,本宫难不成是靠着皇上的宠爱过活的?”
“娘娘……”
“本宫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有时候越想抓住什么,反倒什么都抓不住。皇上最近对本宫添了几分喜爱之心,不正是因为本宫不争不抢?若是本宫变了,指不定既让皇上心中不快,又与五公主和皇后生分了,着实没有必要。”说着,舒妃冲着安答应的住所方向努了努嘴:“你瞧瞧安答应,仗着皇上对她的怜惜,总想将皇上往她那儿引,还当着皇上的面做出一副对五公主关怀备至的模样,如今皇上对她又是什么态度?”
听到这儿,心腹宫女不说话了。
有时候,太过刻意,反而会露了痕迹。
乾隆并不是傻子,谁是真心对五公主好,谁是曲意奉承,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看样子,就如自家主子说的一样,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