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他这一二年,每日都饱受煎熬,说自己问心有愧,对不住皇后娘娘和五公主。可主子他明明对皇后娘娘恭顺有加,对五公主亦是十分照顾,他能有什么对不住皇后娘娘和五公主的地方呢?奴婢实在是想不明白,都说母子连心,想来主子心中的想法,愉贵人您定是了解的,不知您可否为奴婢解惑?”
“永琪他……他果然因为此事而郁结于心,以至于一病不起?”愉贵人仿佛大受打击一般,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苍白。只见她身子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还是扶住了桌檐,才勉强稳住身形。
此时,愉贵人自然没有心思为这名曾经伺候过永琪的宫女解惑,她沉浸在震惊之中,与此同时,莫大的痛苦在她的心中扩散,凌迟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在爱子离世之时,都没有失态的愉贵人,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这傻孩子,本宫早就与他说过,事情是本宫做的,这一切与他无关,让他不要多想,他怎么就那么傻,怎么就那么傻啊!为什么所有的事情,他都要往自己身上揽!”
愉贵人总觉得,她所做的事情与永琪无关,哪怕东窗事发,也不会连累到永琪。永琪需要干干净净的,一些阴私的、不方便摆在台面上的事,就由她来替永琪做。至于永琪不能理解她,无法赞同她的做法,那也不要紧,总有一天,永琪能够明白她的一片苦心。
可愉贵人怎么也没有料到,她所造的孽,居然被永琪算到了自己的身上,甚至因为这,而间接害死了永琪。
宫女阿瑾看到愉贵人痛苦狰狞的面孔,心中终于生出一丝畅快来。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之中,愉贵人一直精心保养着,面容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轻许多,可就在这短短的一二年间,她迅速苍老了,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皱纹,以及挥之不去的疲倦。
作为贴身伺候永琪的人,宫女当然明白,永琪即便是自己死了,也希望额娘和妻子能够过得好好的,她应该遵循永琪的遗愿来行事才对。
可是,凭什么啊,凭什么永琪因为愉贵人而备受煎熬,愉贵人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有心思指责这个,指责那个?愉贵人虽是永琪的额娘,却也是害死他的凶手!
永琪还活着的时候,宫女阿瑾为了让自家主子开心,自然会将自家主子的话奉为圭臬,可现在,自家主子已经走了,阿瑾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行事。
愉贵人觉得生命失去了意义,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便发了疯一般的恨着皇后母女,宫女阿瑾又何尝不是呢?
愉贵人恨皇后母女,只能说是迁怒,阿瑾恨愉贵人,却有一万个理由。
“因为主子孝顺,轻易不会忤逆您,哪怕您做了违背他原则的事,他也不会去皇上跟前告发您,您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行事时从来不考虑主子的意愿。您可知道,主子他有多痛苦?奴婢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意气风发到日夜煎熬,您可知,奴婢心里头是什么滋味?毁了主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您啊!”
阿瑾的控诉,像一把锋锐的利刃一般,剖穿了愉贵人的心脏,让愉贵人无比难受。
“是……是本宫……毁了永琪?”
“没错,就是您毁了主子,事到如今,您难道还看不清事情的真相吗?您还要再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倘若不是您肆意出手,珂里叶特家不会是这么个结局,主子本应有着大好前途,即便是最后无法坐上那个位置,凭着皇上对主子的器重,以及主子与其他阿哥、格格们的手足之情,他未来的前程也差不了。是您用您的野心,把主子给毁了!”
说完这番话后,阿瑾像是了却了长久以来的心愿一般,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奴婢今日说这番话,是违背了主子意愿的。可这些话在奴婢心中憋了太久了,奴婢实在是不吐不快。今日,奴婢既然选择将一切和盘托出,便没有准备继续活下去。愉贵人您,好自为之。”
说完这番话,阿瑾当即便摸出事先藏在袖中的一把小刀,自刎而亡。
她的鲜血撒了一地,给愉贵人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阿瑾方才的那番话,以及她现下的行为,让愉贵人整个人都变得魂不守舍了起来。
“永琪,是本宫害死的?”
突然,她发出了一阵阵凄厉的笑声,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疯了。
当皇后再次接到愉贵人的消息时,愉贵人已经去了。
她拿着阿瑾自刎用的那把刀,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由于愉贵人走之前情状过于诡异,宫中的人都在悄悄议论她是不是疯了,或者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对于愉贵人之死,皇后只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便再也没了下文。
皇后入宫多年,处事一向公正,后宫之中无人不服,她从未主动出手陷害过哪个后宫妃嫔。
可愉贵人是不一样的,自从永琪死后,愉贵人已经失去了能够束缚住她的绳索,危险性急剧上升。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愉贵人还没来得及动手,皇后也不可能放任她继续活下去。
乾隆来找皇后商量愉贵人的身后事,他对愉贵人早已不剩多少情分了,然而永琪到底才走不久,爱屋及乌之下,乾隆难免对愉贵人厚待几分,便与皇后商量着将愉贵人复位为嫔,以妃礼下葬。
皇后一听这话,险些冷笑出声。做错事不思量着反省自身,还对她的女儿怀有恶意,这样一个人,皇后能够容忍她在贵人位份上呆着便已是极限了。乾隆竟还想将她复位为嫔?做梦!
“愉贵人到底是自缢而死,且情状诡异可怖,已经引得宫中之人惶恐不已。若是此时再对她进行追封,且大肆操办她的葬礼,只怕愈发要让人心中不安。且愉贵人到底是罪妃,身后事这般高调,也不大妥当。臣妾的意思是,一切从简。”
皇后见乾隆紧拧着眉头,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模样,又道:“臣妾知道皇上顾念着永琪这孩子,不愿意让愉贵人的身后事失了体面。可说到底,永琪会郁结于心,与愉贵人的所作所为也脱不了干系。永琪这孩子孝顺,不愿直言其生母之过,难道咱们就能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皇上若真是怜惜永琪,不妨厚待西林觉罗氏及您的小皇孙,许其继承永琪的王爵之位,许其进入上书房与阿哥们一道读书。”
“皇后说得有道理,朕若是过分厚待愉贵人,才是对不起永琪。”皇后的话,无疑激起了乾隆对愉贵人的憎恶之心。
说到底,在永琪早逝一事上,乾隆心中到底也还是怪着愉贵人的。
愉贵人把好好一个孩子害得这么惨,她不配享受永琪留下来的余荫!
“就依照皇后的意思,以贵人之礼将珂里叶特氏下葬吧,葬礼一切从简,不必大费周章,也不必让西林觉罗氏母子入宫奔丧了。前些日子,西林觉罗氏在永琪的葬礼上哭晕,身子大损,实在经不起再一次的磋磨。”
乾隆这人就是这样,当他认为某个人值得的时候,便会想方设法地待那人好,当他发自内心地憎恶某个人的时候,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去做。
愉贵人本就是被贬为白身过的人了,在宫中几乎没有什么体面,乾隆这回又下了口谕,让她的儿媳和孙子不必入宫奔丧,其余人对待她的葬礼只会更加敷衍。
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渐渐从永琪逝世的悲伤中走出。
三年后,从京城出发,横贯河北、山东、江西几省的沥青道路终于修建完毕,除了主路之外,还有数条细小的支路向着周围蔓延开来,大大提高了车辆通行的效率,也让沿途城市变得更为繁华。
这一年,由芃芃开办的皇家报刊正式成立,报刊分为好几个版块,包含国际要闻、国内要闻,以及政治、经济、军事方面的内容。
报刊的首批阅读者是朝中大臣们,当他们看到,以英吉利为首的国家获得了七年战争的胜利,英国人自豪地将自己的国家称为日不落帝国之时,不由瞪大了眼。
朝中的许多官员虽然知道大清与西方各国的贸易往来在持续加深,但除了直接经手相关事务的官员之外,别的官员对于此事并不是十分上心,也因此,他们对于西方各国的状况缺乏了解。
当报刊用严谨的语言将一件件国际大事有条不紊地报导出来时,这批官员感到相当震撼,他们还是第一次察觉到,原来世界可以离自己如此之近。
“这弹丸小国,不过是赢了区区一场战争,便敢自称‘日不落帝国’,也未免太狂妄了一些。”
部分官员对于英人的高姿态感到十分不适。现如今他们虽然不会再盲目的认为中国是世界的中心,但他们眼看着英吉利人就要摆出世界老大哥的架势了,心中还是很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