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在外面办完事回来,看见一个人影抱膝蹲在警局门口,拿了根树枝,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地面。
他看的好奇,走近了几步。
简姝戴着帽子,垂着头,脸上的情绪被遮去了一大半。
孟远蹲在她旁边,瞅了瞅她戳的那个地方:“你干嘛呢?”
“走神。”
“看出来了……”
孟远咳了声:“怎么不进去?跟傅队吵架了?”
简姝的声音闷闷的:“不是。”
“那是怎么了?”
简姝拿树枝的手顿了顿,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才总结道:“我有一个朋友——”
她才刚开口,孟远就给了她一个“我明白”“我了解”“你那个朋友就是你自己的眼神”。
简姝:“……”
“诶诶诶,你继续说啊,我一定做你最忠实的观众……不对,听众。”
简姝戳着地面,才又道:“就我有一个朋友吧,她最近发现,她的男朋友,和她的……最重要的一个亲戚,好像是表兄弟来着。”
她没说是哥哥,怕孟远直接听出来,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她。
孟远听的很认真:“然后呢?”
“那个很重要的亲戚,其实和我朋友,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是从小一起长大,和一家人也差不多。我朋友的那个亲戚,在很多年前,跟他有钱的亲生父亲走了……”
简姝把大致的背景简单的说了一遍,孟远听的津津有味的同时,帮她分析道:“那你……那个朋友,现在是因为她男朋友,没有把和他和那个很重要的亲戚之间的关系告诉你朋友,而生气吗?”
“也不是说生气,就感觉一直被瞒着,而且他明明都知道,却不说……”
“其实我听了听啊,你们这个人物关系挺复杂的,也不是那么一两句能说清楚的事,说不定是傅……你那个朋友的男朋友,也没想好该怎么跟你朋友解释呢。”
简姝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孟远道:“我还有点事儿,一起进去吧?”
“你先去吧,傅队长应该在忙,我现在进去说不定会打扰他。”
“那行。”
孟远起身往里走了几步,还在回味她刚刚那个故事。
简姝嘴里的那个朋友是她肯定是毋庸置疑的,那她那个跟有钱的亲生父亲走了的很重要的亲戚,肯定就是顾昭了。
等等!
顾昭是许远征的私生子啊!
那他和傅队是表兄弟的话——
孟远脚下一滑,差点给歪了。
……
办公室。
傅队长挂了许意的电话,本来要给简姝打过去,但刚好其他事打扰,就给耽搁了。
直到孟远来敲门。
“傅……傅队……”
傅时凛抬眼:“怎么?”
孟远小心翼翼端了一杯咖啡进来,大有一副讨好的味道:“这是局里新采购的,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他简直不能想象,平时跟着他们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甚至比他们更能吃苦的人,竟然是云城首屈一指的富家少爷。
这实在太惊悚了。
而且……也实在太令人佩服。
傅时凛道:“我早上喝了。”
“哦哦哦,那你饿了吗,我看周进家里给他寄了点特产,我去给你……”
傅时凛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今天的孟远似乎格外的……殷勤。
听见他厉了声音,孟远立即站直:“那什么……简姝蹲外边呢。”
傅时凛不动声色皱了下眉,看了眼电脑上还没打完,立即要交的报告。
孟远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十分厉害,当即冲了过去:“傅队,我来我来,你去忙吧。”
傅时凛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你怎么了?”
“没没没,傅队你放心,我永远都是你最忠实的粉丝!会永远支持你!”
傅时凛:“……”
他出去时,简姝还蹲在地上,脚似乎有些麻了,却不愿意起来,正伸手锤着。
傅时凛走过去,单膝屈下,蹲在她面前。
前方人影罩下,简姝下意识抬头,随即瘪嘴:“孟远那个大嘴巴。”
“在这里做什么。”
“看蚂蚁搬家。”
傅时凛瞥了一眼,拉住她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屈起的那条腿上,另一条腿跪在地上,支撑力道。
简姝猝不及防,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你干什么?”
男人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轻轻给她捏着小腿,嗓音低低传来:“不是脚麻了么。”
警局外本就是一条街,又加上是下班时间,路过的人不少。
他们这个姿势,难免不引人注目讨论,还伴随着羡慕的笑声。
简姝捂着自己发烫的脸,小声在他耳边道:“好啦,不麻了,我们别在这儿了。”
傅时凛站起来,似乎一点都没被周遭的嘈杂所影响,扶住她的胳膊:“还能走吗。”
简姝胡乱点着头,拉着他的手就往警局里面走。
大厅里几颗脑袋本来汇聚在一起偷偷看着外面,见他们进来,又连忙散开,假装无事,各做各的去了。
简姝一言不发的把傅时凛拉进了办公室,关上门和百叶窗,让他坐在沙发里,自己坐在茶几上,和他面对面。
“现在说吧。”
傅时凛把她有些挡视线的帽子取了下来放在旁边,声音缓而慢:“对不起。”
“我不是……要听这个。”简姝本来是气势汹汹的来算账的,谁知道他这三个字一出来,她就偃旗息鼓了,鼓了鼓腮帮子,重新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一段时间了,我不常回去,所以不太清楚家里的状况。”
“那……顾昭知道吗。”
傅时凛道:“应该不知道。”
简姝点了点头:“也是。”
顾昭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成天以傅队长养不起她这个借口来阻止她们在一起了。
见她低着头不再说话,傅时凛舔了下薄唇,正要开口,简姝忽然抬眼:“说起来,那个手表的代言,是你帮我联系的吗?”
她的手表戴了才几天,代言就找上她了。
而且各方面条件都给她签的是最好的,mr还给她介绍了不少好资源。
现在回头看看,真的是匪夷所思。
难怪蒋均当时说的漏洞百出,一会儿说她是去门店购买,工作人员看她合适,一会儿又说工作人员是她粉丝,极力推荐她。
简姝想着,觉得有些泄气,之前她还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以为有钱可以养傅队长了。
没想到,却是一直被他养着。
傅时凛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到怀里,嗓音低沉磁性:“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简姝道,“你让我跟你回家,不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么,只是……今天刚好遇见了许意和蒋总……对了,顾昭是许意的亲哥哥吗?”
“嗯。”
“那他们的父亲是……你舅舅?”
也就是许远征。
傅时凛轻笑了下:“季承北说,你那次差点和他打起来了?”
本来简姝还因为许远征是傅队长的舅舅,有点发愁的,这会儿听到他这么说,脸顿时有些红,结结巴巴的回答着:“我……我哪有,就是和他呛了几句,不过也不是那一次,前段时间他找过我,又……”
反正她和许远征说话,从来都是挑最狠的,最能戳他痛处的地方说的。
也从来没有掩饰自己的讨厌和敌意。
许远征应该也非常不喜欢她。
傅时凛看出她的担心,手抚着她的头发:“没事,他和我外公也经常吵架。”
“那……我和你外公是站在同一边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傅时凛笑着嗯了声:“他会很喜欢你的。”
“因为我也和许远……你舅舅不对盘吗。”
“不是,他总觉得我一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
简姝闻言,极其赞同的点头:“我也觉得,除了我还有谁能忍受得了你这个臭脾气。”
傅时凛勾唇,除了她,他也没打算再找其他的。
……
接连几天的时间里,傅队长都特别忙,一早就出去,很晚才回来。
简姝知道,他在重新调查“铁链连环杀人案”。
她私下里又联系了陈教授一次,陈教授说他还有一点工作没有处理好,晚点再联系她。
很快,就到了周六。
采访比预期时间长了一点,等做完已经是下午两点。
简姝顺便换上了自己带的衣服,让化妆师再给她重新弄弄妆和造型。
在化妆的时间,简姝握着手机,几次想要给顾昭发消息,打出的字又删了。
她现在终于明白,傅队长明知道和顾昭的关系,却没有告诉她的心情。
这个事,换谁来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化妆师道:“好了。”
简姝抬头看了看镜子,今天是去傅队长外公的寿宴,要见那么多他家里的长辈,她选得裙子从颜色到款式,都大方得体,妆容也不夸张。
她看了看时间,快五点了。
此时,傅队长的电话打了进来:“结束了么?”
“好了,我来警局找你吗。”
“不用,下楼就行。”
简姝闻言,唇角忍不住翘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傅时凛道:“出门前看了看你手机上的行程。”
“那你等等,我马上下来。”
简姝收起电话,朝方方和化妆师挥手:“我先走了,你们也快回家吧。”
她的速度快到,两人完全没反应过来。
简姝一下楼就看到停在路边的黑色越野车,拉开车门钻了上去。
傅时凛左手随意搭在车窗上,薄唇间松松垮垮咬着一支烟,见她来,把剩了一半的烟碾灭,拧开旁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简姝偏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怎么了?”男人的低沉磁哑。
“就觉得……你今天特别好看。”
傅队长平时的衣服,基本都是休闲的,出任务行动什么都方便,可他今天却穿的是一身西装。
她从没见过的。
最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装,禁欲又清冷,五官俊美沉俦,令人移不开眼睛。
完完全全看不出来是个刑警队长,说是霸道总裁也不为过。
傅时凛勾了勾唇,替她把安全带系好:“晚上回家慢慢看?”
虽然这句话他说的特别正经,但简姝耳朵却开始发烫,不用想都知道他指的“回家慢慢看”是什么意思。
她把窗子降下来一点,试图吹散脸上的燥热:“走了走了。”
一个小时后,车缓缓驶进许家大宅。
院落里,已经停了不少车,泳池旁人影绰绰,都是些商政名流。
这一年来,简姝也参加不少酒会,算是见惯了大场面,可现在却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车行驶进大门,便有佣人上前,恭敬的唤了声:“傅少爷。”
傅时凛下车,把钥匙给他,去开副驾驶的门,朝她伸出手。
简姝把手放在他掌心里,逐渐平静下来,走了两步又道:“啊……东西还在车里忘了拿。”
傅时凛道:“我拿了。”
她买的茶叶,他准备的礼物,都带着的。
简姝这才呼了一口气,越往里面走,越忐忑。
傅时凛扣着她发汗的手:“不用怕,有我在。”
“不是……我在想,万一等下我和你舅舅又吵起来了怎么办,不过我一定会努力克制我自己的……”
傅时凛笑:“不用克制,吃亏的是他。”
“这倒也是,反正他吵不赢我……”
而且今天来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客人,许远征是绝对拉不下那个脸来和她吵的。
简姝发现,和傅队长说了几句后,她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一路上佣人看见傅时凛都微微俯身,显然认识他。
相对那些佣人来说,其他的宾客却完全不知道他是谁。
一时间,人群中爆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最多的大概是这样的对话:“那是哪家的公子,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太帅了吧!”
客厅里,许老爷子被逼着穿了一身喜庆的衣服,正别扭的坐在沙发里。
但看的出来,还是开心的。
他旁边的许意笑眯眯的收着礼物,另一侧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神情淡漠,穿着素雅,手握佛珠的中年女人。
她坐在那里,安静冷然到了极点。
仿佛与这热闹喧嚣的地方,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