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阳山腹,这里有一处孤悬的断崖,断崖上草木零星,四周只有一面光滑的石壁,崖下空空荡荡,稀稀拉拉挂着几根藤条。
此时已是清晨时分,冷风吹了一夜,霞光蹦出云层,终于洒到断崖,映出崖上三人。
石壁前,两个女子端坐入定。对面是一个黑袍男人,猩红的目光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嗜血之意。
映红衣脸色惨白,闷哼一声,从入定中醒过神来,脸上浮现一抹不甘,近几日带着任清一直在奇阳山上徘徊,竟是碰上了邪君,一番激战下来,竟是两败俱伤。
邪君看似修为未入化境,但身上气息阴冷,煞气与尸气杂糅在一起,身边还有一个极为魁梧,疤痕交错的壮汉,对起手来几乎讨不到好处。
况且映红衣前日见识了江云庭那妙到毫巅的剑术,心境晃荡不休,此时对敌,十分实力已去一二,还有任清在旁,让她束手束脚。
不过饶是如此,两人还是拼了个两败俱伤。
“我和邪君已是两败俱伤,你若有机会就逃跑,张丰是江宗师的手下,他定会护你周全。”映红衣身体微微摇晃,忍住体内气机横冲乱撞的痛楚,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
霞光照在任清的脸上,她脸色苍白,却并不慌乱,反而平静道:“这里是断崖,上下不通,没有你带我出去,我也没机会出去。不如你好好养伤,这样还有一线机会。”
映红衣冰冷僵硬的脸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任清从来没见她笑过,此时也是一愣,但听映红衣说道:“生死关头,你竟然如此平静,这等心性,不去江湖武林走一遭可惜了。”
任清笑道:“听你这么说,看来我们这次是凶多吉少了,不过还是多谢你,让我在于家免受欺辱,至于你说的江湖……”
说到这时,任清眯着眼睛看向那片灿烂的朝霞,说道:“这三年里,我想明白了,天大地大,只要阿丰与我作伴,他在哪,我就去哪,江湖什么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映红衣对这个回答丝毫不意外,那张丰是痴男,任清却不会是怨女,她看得出来,任清是一个心性坚定的女孩儿,两人相隔只会成为任清的动力,而不是怨天尤人。
映红衣索性坦率道:“既然如此,如今你也看到了,我体内气机紊乱,短时间里已经没有能力动手,方才将那具尸魁打下山崖已是竭尽全力,已经无力护住你。”
说着,她只想断崖便的一根绿藤道:“你看这根藤条,直通山下,虽然不知道究竟通往何处,不过你现在趁邪君恢复行动能力之前,借着藤条爬下去,兴许能活。”
任清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映红衣的眼睛,那双冷漠的眼睛依然冰冷不带感情,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往藤条走去。
映红衣在背后喊道:“如果你能活下来,记得告诉江宗师,就说我映红衣已竭尽全力。”
在她看来,江云庭让她来到奇阳山,或许就是为了对抗邪君,此时一死了之,也算把之前欠的命还了回去。
任清顿住脚步点点头,才要举步继续走,一道冰冷嗜血的气息却蔓延至她的脚底,缚住她的双足,眼看藤条就在眼前,却再也不能走过去。
邪君黑袍一展,站起身来,霞光照射下,他的周身竟浮现出一缕缕的黑气,仿佛是从黑袍上抽离出来的丝绸。
邪君桀桀怪笑道:“哪里走,你们都会是本座的尸仆!”说着,他看向映红衣平静的脸庞,补充道,“当然,你这位化境宗师,该好好炮制做成尸魁,啧啧,化境尸魁,本座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映红衣皱眉道:“放她走,我任由你处置。”
邪君咂嘴道:“你到底是条砧板上的鱼,怎么也敢和本座讲条件!”
“她不过是一介凡人,手无缚鸡之力,有什么用?不过你当真以为我毫无反抗之力?”映红衣冷笑道。
邪君眼中凶光闪烁,忽然笑道:“好吧,就放她走而已,反正于三已经失控,我和他的交易也已经终止。”
倏然间,任清脚下的冰冷气息散去,但她没有走,却是转过身来,盯着邪君说道:“于三在哪?”
邪君呆了一下,他没想到这女孩儿竟然不想着第一时间走,而是反问他一个问题,旋即哈哈笑道:“于三在海上逍遥自在,怎么,你想找他报仇?你们之间的仇怨我也是知道的,啧啧,于三这个小跑腿的,两头不讨好,正想了个釜底抽薪的妙计,本座可不想陪他这么玩,但又不能空手而归,自然是要回来收点利息。”
任清闻言,又问道:“那你应该知道我是张丰的人,张丰是江宗师的手下,你不怕他?”
她是个聪慧的人,来到奇阳山这般古怪要求,当日她也是听到的,之后便遇到了邪君,这其中没有什么联系,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
邪君也是呆愣住,旋即怪笑道:“江宗师不愧是少年英杰,实力超群,原以为和本座不相上下,现在看来的确比我强上太多,不过……”说着,邪君神秘道:“于三已经备了个妙计,我看江宗师也没几天好活了,我还怕他干什么!”
任清闭嘴不语,这所谓的妙计,邪君是绝不会说出口的,失去江云庭的庇佑,映红衣已是必死的局面。
忽然,山崖一阵震动,任清心头一震,赶忙将目光向四周梭巡,眼中带着希望。
一个魁梧的身影从崖下掠出,“轰”的一声,踩得整个断崖晃了三晃!
任清眼中光彩瞬间消失。
邪君哈哈大笑,拍着身边的尸魁,它的身上伤痕交错,有些关节都因为掉下山崖而变得扭曲,但行动起来还是如此流畅,他对这具尸魁十分满意。
映红衣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平静的脸庞古井无波,“给我一个痛快!”
邪君却是摇头道:“不行,化境宗师我没见过,一个化境女宗师,我更没见过,我当然得好好研究才行!”
映红衣眉间的朱砂红得妖艳,眼眸中的冰冷溢出眼眶,杀气从周身蔓延开来。
“我改主意了。”
映红衣本来僵硬无比的身躯竟然强自站了起来,是杀气在支撑她,“若我今日不死,他日就是你的死期!”
忽然间,一阵强烈的震动传来,比方才还要剧烈。
映红衣身边的杀意凝聚,忽然间像老鼠见到猫一般急剧收缩,她眼中瞳孔一缩,后背一阵发凉,脚下竟然飞快动了起来,拉着任清退到断崖边缘。
邪君也感受到一阵莫名的恐惧感,可他刚要离开原地,那股震动已经近在咫尺。
不,这震动只是表象!
石壁之上,突然出现一个细点,随即裂纹遍布,一股一往无前的拳意穿出石壁,冲向高空。
轰隆隆!
整面石壁如同山崩一般,瞬间解体,无数细小的石块随着拳意冲出断崖,尽数跌落山下,只剩下一个十几米的大洞。
霞光照进洞中。
哒,哒,哒……
一阵行动的声音在洞中回响,越来越近……
邪君悄悄咽了口唾沫,这可是他一直想要打开的洞府啊,可这几年来他一直敲敲打打无论如何都打不开洞府,谁曾想却是有人从内打开,还是如此霸气的手段。
不会是某位在洞府里修行的高手吧……
邪君心中思索着如何脱身,眼睛紧紧盯着洞中模糊的身影。
一个少年,一个虚幻的老者。
邪君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失声叫道:“怎么是你!”
少年一挑眉,眸光扫到邪君身上,一缕气机瞬间锁定了他,邪君浑身一颤,这缕气机……才过多久,这少年已经强大到让他害怕……
相比较邪君的惊骇,映红衣见到少年,心神不由自主的松懈下来,体内气机也缓缓平静下去。
任清眼神有些激动,她扫向少年身边,包括洞中,发现只有一个虚幻的老头子,有些惊奇,但还是有些失望。
“江宗师,没想到你先进入洞府,真是可喜可贺啊。”邪君干笑道,他的生硬本就嘶哑难听,此刻干笑起来,却听出了谄媚之意。
江云庭没说话,只是看着邪君淡淡一笑。
邪君一咬牙,颤抖着手,用力捏住黑袍一角,往外掀起,一阵酸涩的裂帛声响起,黑袍鲜血淋漓,被邪君拿在手里。
这黑袍,竟然与邪君的脊背皮肉相连!
此刻,邪君的真面目也显露在几人面前。他的相貌猥琐,豆大的眼,尖嘴猴腮,整张脸干巴巴的,眼眶周围一条条诡异的血线虬结,看起来让人不适。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泥丸宫与额庭高耸。
在江云庭眼中,这里头藏匿的是他的尸气与煞气,这便是所谓的印堂发黑。
邪君瞧见几人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面貌上,心中暴怒,却不敢有多少动作,只是用力将黑袍掷了出去。
黑袍在空中洒下一片鲜血,这件黑袍上带着邪君一般的尸煞之气,在血气的催动下,仿佛活了过来!
黑气滚滚,从黑袍中渗透出来,遮天蔽日一般冲向江云庭。
“雕虫小技!”
江云庭冷哼一声,手中一翻,一颗紫光包裹的血红珠子从手中飞出,血光闪烁,一个白袍女人竟从珠子里飞出,发出一声诡异尖锐的猫叫,张口一吞,这滚滚黑气就尽数入了她的口中。
女人脸上那只血红的眼睛一扫,看见那件鲜血淋漓的黑袍,有些兴奋,伸手想要去拿。
“回来!”
江云庭冷喝一声,女人那只血红眼睛周围的紫光符箓仿佛灼烧起来,令她瞬间清醒
过来,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乖乖飞回珠子里。
这一收一回,仅是两个呼吸的时间。
然而此刻,邪君却是生生撕开魁梧壮汉的后背,钻了进去!紧接着从断崖上一跃而下!
虽然江云庭手段惊人,但映红衣还是叹了口气,邪君有这具尸魁在,这次想是要逃走了。
谁知江云庭冷哼一声,同样纵身一跃而下!
映红衣的心不由提了起来,赶忙来到断崖边上看着急速下坠的两个身影。
半空中,魁梧壮汉目眦欲裂,看着同样坠下的少年,急忙开口道:“江宗师,我们不算有仇怨吧……”
江云庭没回答他,杀邪君,自然不只是陈飞霜的原因,邪君混淆人妖尸三道,已经触犯修行大忌,绝对是邪魔外道,任由这种人成长下去,绝对是个可怕的存在。
况且,能击杀一个邪魔外道,是有极大的好处。
江云庭抬起拳头,十三的拳意高涨,随手一拳打去!
拳意倾泻,浩浩荡荡。
江云庭虽在半空,拳头也只是击在空处,可拳意却似无形的拳头一般,比下坠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倍,发出一阵滔天巨响!
魁梧大汉还待再说,却听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拳意一冲而过,破入躯壳!
眨眼间,大汉便四分五裂,胸口处则出现一个大洞!
一滩鲜血从空中洒落,空荡荡的胸腔内,一具无头尸体蜷缩其中,脑袋已经消失不见……
邪君死到临头却也未曾想到,会是这般死法。
这具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尸魁,就这么被击破了。他也想不通,为什么江云庭的修为精进速度竟然会这么快,仿佛一日功抵上别人的一年功甚至是十年功。
他想不到的东西有很多,可他的生命到此为止……
唯有这声滔天巨响在山间回荡,久久未绝。
——
清晨,清水市东郊港口,泊了一艘大游轮。
港口人烟密集,一群古装打扮的老老少少招摇过市,登上游轮。
随后,一群普通打扮的老少也跟着登上游轮。
两拨人马在游轮上泾渭分明,互相看不对眼。
齐宝珠站在人群前,自然明白看不对眼的缘由,这全是古装打扮的人马,都是隔绝世俗已久,昔年武林大战时,拒绝国家机器参与武林的势力,在武林中还算活跃,但放在一切与世俗相关的事务上,几乎几年里都难找到踪影。
至于那些普通打扮的,自然是出席古玩交易会的名门势力以及散修,古装也有,现代服装也有,他本来也属于此列,不过此次举办方是金陵齐家,自然要站在前头。
眼看着两方人马火药味越来越浓,齐宝珠清咳一声,化境气息流露出一丝,两方人马方才平静下来。
“诸位武林同道,此次武林大较,乃是一介武林盛事,因为有不少移居海外的同道也要赶来参与,因此地点在港口以东七十里的海岛上!”
“这次,我金陵齐家也是精心筹备,海岛上搭建了几处居所,以及一个大校场,也对整个海岛做了清理,大家可自行在岛上游玩,不过记住,午后便会进行武林大较,诸位切不可误了时辰。”
齐宝珠说完,便走开了。
港口,齐宝珠下了游轮,来到一行人身边,朝着其中一个英气少女问道:“江宗师可到了?”
少女正是王婉仪,与她同行来的,还有陈飞霜、杨折桂一对冤家,至于那位散修谢宗师,自顾自上去了,他倒是想要带人上去,可是她们却偏要等江云庭一起。
王婉仪还没回答,浅浅却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说道:“叔叔,哥哥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呢,不知道去了哪里。”
齐宝珠不由有些着急。
却在这时,有一队人马行至港口,荷枪实弹的士兵在车边列队,一人从车上下来,却是清水市市长吴世明。
吴世明走上前来,笑道:“齐宗师,怎么待在此地,莫非是在等我?”
齐宝珠不由苦笑。这次武林大较,没有任何监督简直是痴人说梦,更何况此时正处在圣殿突袭的节骨眼儿上,吴世明这位从京城来的市长亲自出马,可见这次活动的重要性。
吴世明都来了,齐宝珠也没了继续等江云庭的由头,只能招呼吴世明,顺便把几女安排上游轮。
几人登上游轮后,即刻离岸朝着海岛驶去。
半小时后,江云庭马不停滴,终于掠到港口处,然而此地已经人去楼空,远方海天之际也不见游轮踪影,他还是来晚了。
不过此时,却有一辆警车急速驶来,江云庭回头望去,却见薛青娥从车上下来,神情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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