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隆冬,寒风呼吼着从银装素裹的山巅撕扯下片片银鳞,穿过亘古存在山口。此刻,昆仑山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宁静,再没有生灵敢此时来这里探寻众神的存在。
“哥!我的亲哥!您能开慢点不,我都要吐了。”副驾驶上的二猴一副死狗模样有气无力的哀求着。
沐尘心眼睛余光瞥了瞥身材微胖的二猴道:“少给我装死狗,我还不知道你啊,座位下面还有一包酱猪蹄,最后一包了省点吃。”
“早说嘛。”二猴麻利的猫下腰悉悉索索的在座椅下摸了摸,一袋真空包装的酱猪蹄就出现在手中,他得意的在沐尘心眼前一晃说道:“还是这个香啊,可惜你没口福哎。心哥,要不你也尝一口。”
“让你的油手死开点,小心哥给你废了。”沐尘心恶狠狠的吓唬着二猴。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了,暴力改装的牧马人也越发感到有些吃力,前脸伸出两尺多长的保险杠上面挂满了冰雪,四只硕大的雪地越野胎上栓着小指粗细的防滑链稳稳地在茫茫雪原疾驰。
天色越发暗了下来,二猴有些着急说道:“心哥,我看咱们该找个地方扎营了,风雪天走夜路太危险了。”
“怕了?”沐尘心淡淡的回答。
“哪有!这世上还有我二猴怕的事?我这不是替你着想嘛,你现在不比从前了,年前多了嫂子,现在又有了小侄子,这不有了牵挂不是。”
沐尘心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幸福。
“好,转过这个山口,咱们找地方扎营。”
“还真是不一样了,看来嫂子真是训夫有道啊。”
“闭嘴。”
“我们从前的狂派画家,一去不复返了。”
“闭嘴。”
“心哥,想我们一起走过多少艰险,这一路过来,你是名也有了,利也得了,家也成了,娃也有了。可怜我二猴,还是十年前的二猴,默默无闻光棍一条。”
“闭嘴。你小子就嘴贫,你嫂子给你介绍了多少个美女,估计两双手都查不过来吧。自己整天花花也不想着收收心,跟着我钱还能少了你的不成,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收心了,结婚了,再从我这拿那张银行卡。”
“那得等到啥时候啊!”
“问你自己去。”
“心哥,你可怜可怜我吧。”
“我可没少过你工资哈。”
“我的亲哥啊。那点工资够啥呀。”
“再嚎,工资都没有。”
瞬时,车厢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引擎的阵阵轰鸣。
二猴原名侯俊杰是沐尘心的发小。小时候两家是邻居,二人从小一起追鸡撵狗,戏水捉鱼,形影不离。转眼间,二十几年过去了,沐尘心成为了世界级的大画家,每每创作之初,他总会带上二猴一起去最美最险的地方写生,其疯狂程度令人发指,他们在漫天风雪的时候入过藏;在暴雨陂陀的时候进过川;在烈日炎炎的时候穿行过沙海;看过冰川,趟过草地,爬过雪山,游过海峡,创作了一幅幅脍炙人口的经典画作,被誉为“狂派画神”。
有多少次他们行走在生与死的边缘。又有多少次他们相互扶持,一起度过了一次次的艰险。沐尘心真的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二猴为自己做了很多很多。
是他为了能够让自己平安的游历各地,放弃了自己的事业,从头开始学习汽车的改装,经过小半年的努力,那水平就已经登堂入室。现在他更是玩车界的大家。如果没有他,或许沐尘心真的不会有这么疯狂,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出现什么“狂派画神”了。
“心哥,我就不明白了,为啥大冬天的时候来昆仑山啊?”
沐尘心眼睛望着前方茫茫的雪原,心神似乎已经飘向远方,缓缓说道:“因为师傅想看雪满昆仑。”
“师傅?哪个?我抽他去!”
“闭嘴!其他的师傅也就罢了,这个你一定要管好你的嘴,知道吗?”沐尘心收起玩闹的表情,一脸严肃的说道。
“不要问为什么。因为你还没有真正的看清楚这个世界。有很多地方,有很多事情,有很多人我们都无法理解,无法揣测。对世界要有一颗忌惮的心。对异人要有颗敬畏的心。有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不懂。”
“等到了地方,你就会懂了。”
“玉虚宫过了,无极龙凤宫也过了,咱这是要去哪啊?”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拜托,说点人话。”
“那些都是红尘万丈的道场,不是真正修道的场所,我们要去的是昆仑山深处,在那里才能看到真正的雪满昆仑。”
“这已经是很深处了。还要多深啊?”
“深到车无法行走。”
“你就没打算要扎营,是不是!”二猴一脸悲愤的指着沐尘心的脸说。
“哈哈哈。知我者,二猴也。”
“牲口啊。”
“叫亲哥。”
“咿嘎!咯噔!咯噔!”硕大的雪地越野胎上的防滑链摩擦着雪地里的石头,牧马人“嗖的”停在了一块巨石前面。
“什么情况?”二猴向前望去。
“穿好衣服,下去看看,前面有东西堵住路了。”
二人全副武装在羽绒服外面又裹上一件冲锋衣,零下三十几度的温度让人心寒肝颤。
雪已过膝,走过车与巨石之间区区五十米的距离,沐尘心与二猴已经气喘吁吁了:“我说,心哥……累死我了,石头那么大,我们怕是过不去了。”
沐尘心向右指指示意二猴一起绕过巨石。
“二猴,你可知道这次远行,是师傅对我的考验。如果成功了,或许真的能成为他老人家的入室弟子。”
“切。当这世上还有能教你的老师?”
“不是教我绘画的老师。是教我修道的师傅。”
“修道!”二猴不可思议的惊叹道,“你什么时候出家了?”
“这个说来话长,也算不得是真正的出家,只是师傅的记名弟子。记得第一次见到师傅,那是我最为失意的时候,寄卖的画作也被人草草仍在角落无人问津。去找人家理论还被连人带画被人扔了出来。”
“这段没听过,我可记得都是人家哭着喊着要收藏心哥的作品的,连人带画被扔出来,谁这么解恨啊,说细点。”
沐尘心白了二猴一眼,道:“少去折腾人家,他们已经受到教训了。”
“嘿嘿。”二猴尴尬的笑了笑。
“师傅,就从我身边走过,捡起一幅画,对我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样子货,被扔出来也是对的。”
“那时的我怒火中烧,扑向他,可还没碰到衣角就已经摔出去丈许。”
“师傅回过头,对丈许之后的我说,小子,可敢追来?”
“我那个气啊,哪有摔了人,还说这种话的人。就噌的从地上爬起来,要去抽他丫的。没跑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十数根钢管从天而降,横七竖八的散落在我刚才跌倒的地方,那一身白毛汗啊。到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那么神!”二猴惊讶的说道。
“师傅说,我们有缘,不用道谢,闲暇时可上白云观一叙。”
“嘿,我说,心哥你到底去了没?学了几分?这世界真的有神仙?你看我这身板,能修仙不?”二猴按了按鼓鼓囊囊的腹部,凑到沐尘心跟前舔着脸说。
“死远点。师傅,只是指点了我绘画的技巧,让我修道炼心,回首再看世界。说多了你也不懂。二猴,你看,我们是不是又走回来了。”
二猴停下身子,看了看眼前的巨石上的雪迹,说:“嘿,还真邪了。”
“心哥,有法没?”
“嗯,只能尽量试试了。一会要是有什么变化,记得一切由我说话。”
二猴点点头。
沐尘心悉悉索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矿山爆破用的爆竹。
“卧…K…”二猴的嘴巴被冰冷的寒风冻得不知该怎么说那个字,“你疯了吧。一会雪崩了怎么办!”
“放心,这是师傅给的。无妨。”
二猴心中暗暗说道:这都什么师傅啊!教徒弟在雪山用开山爆竹的师傅。偶买糕的,这世界怎么了?
沐尘心将开山爆竹插进巨石脚下布好线,和二猴一起回到了牧马人车尾,说道:“嘿嘿,开始了,我们的昆仑烟火。”
“一会可真的就雪满昆仑了。”二猴有气无力的应和。
“轰轰…”一声巨响在昆仑山谷间回荡,山间的雪衣似乎有些松动了,那座拦路的巨石身上业已没有了冰雪,巨石中央一个硕大的“镇”字在夜晚的风雪中光华流转。
沐尘心拍了拍身上的冰雪,指着那颗巨石欣喜对二猴说:“快…快看,咱们找到了!”
二猴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见了那个不似人间的字迹。
“心哥,等等我。”沐尘心欣喜若狂的跑向巨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似铜似铁的令牌。
不多时,他们来的了巨石脚下,沐尘心左手摩挲着巨石,口中喃喃自语:“在哪呢?在哪呢?”
“找啥呢,心哥?”
“一个这么大的凹槽。”沐尘心摇了摇右手的令牌道。
“切,那不就在‘镇’字脚下嘛。还摸那么久,知道的是找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爱上石头了呢!”
沐尘心老脸一红,心中暗暗说道:失误啊,失误,淡定啊,淡定。
若真的能够寻访到修真者,试问这世间又有谁能够淡定呢。
他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令牌按进凹槽,那令牌竟自陷入巨石之中。片刻之后,巨石竟自颤抖,慢慢旋转开了,石身上那个硕大的“镇”字陡然间射向夜空,垂下亿万条金色的丝线,将这山,这石,这雪,这风,这物一一牵连。
沐尘心抬起双手,仔细观望着手腕处牵系的金色丝线,思潮翻涌。
“何人胆敢在我混元仙宫前引爆阳雷!”清越的声音在夜空下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