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辦工廠在我小的時候是十分紅火的,全部集中在鎮東麵的鎮辦企業區,有著棉紡廠、釀酒廠、雞鴨鵝總廠、練鋼廠……
在我七八歲的時候,我最喜歡的事就是每年跟著養父來三水鎮趕集。
鎮上的糖葫蘆是我最愛吃的,每次過來,養父都要給我買上一串,夠我吃一上午的;
而那個時候,由於趕集會來東麵的農貿市場買年貨,所以會看到了一群群男男女女、穿著一樣的好看衣服、露著燦爛的笑容,或來農貿市場買東西,或路過。
我當時問養父,這些人是幹什麽的?
養父告訴我,他們是鎮辦工廠的工人,是國家的橫梁,我以後要是能當上工人的話那真是太好了,什麽也不用愁。
那個時候,在鎮辦工廠當工人,可是一件十分光榮、十分偉大的事,自然也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
我聽養父說,一個人想去鎮辦工廠當工人的話,除非你有關係,或者你父母是工人,才能進去,像我們這種山裏的孩子,就不要想了。
聽到養父說的這些話,小小年紀的我還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當個偉大的工人。
現在想到自己曾經的夢想,我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
前兩年,改革開放了,南麵發展迅速,聽回村的人說那裏的機器比一個院子還大,能日夜不停的勞動,生產的東西就像流水一般,源源不斷。
鎮上那些工廠就開始紛紛倒閉,最先開始的是練鋼廠,再是棉紡廠,再是釀酒廠,像榨油廠和雞鴨鵝總廠這些工廠也是要死不活的。
後來養父過世,我不讀書了,四處瞎混,有時候會溜到鎮上的農貿市場來,看到那些穿著統一製服的工人;
他們的衣服再也沒有之前的鮮豔、亮麗;臉上也沒有了我小時候看到的燦爛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愁容滿麵、鬱鬱寡歡。
現在鎮辦工廠也就隻有兩三家勉強的撐著,其他幾家都已經紛紛倒閉了,李萍萍之前想租用的工廠是釀酒廠,可一下被財大氣粗的黃大老板給直接買了下來。
我們正往雞鴨鵝總廠的方向走去,在那邊,榨油廠還勉強的撐著,釀酒廠、紡織廠已經倒閉了。
就在我和李萍萍路過雞鴨鵝總廠的時候,看到三個穿著灰黑色衣服的家夥正過來上班。
“唉,他媽的,我都不想幹了,這個破廠,要死不活的。”
“你有什麽好出路?”
“我表弟在南邊批發電子手表賣,掙老鼻子錢了。”
“真的假的?”
“那你不去?”
“在這裏都幹了六七年,拖家帶口的,哪是說走就能走的啊。”
“唉,這個月什麽時候發工資啊?”
……
我聽到三人的談話,掃了他們一眼,發現他們臉上雖然沒有愁容滿麵,但也是皺著眉頭,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唉!”
一旁的李萍萍突然歎了口氣,那三個人說話,聲音很大,耳朵隻要不背,就能聽到,李萍萍自然也是聽到了的。
我看了一眼她,不知道她為什麽歎氣,連忙問了一句。
李萍萍對我說,她小時候曾經也夢想在鎮紡織廠當一名女工,現在鎮紡織廠都倒閉了,她不由自主的就歎了口氣;
她聽說南邊的工廠開得是一家接著一家,可我們鎮上的工廠卻不停倒閉,這是為什麽啊?
連李萍萍這半個大學生都搞不懂的問題,我自然是更搞不懂了,隻得無奈的搖了搖頭,安慰了她兩句,拉著她繼續往前走。
前麵是倒閉的練鋼廠,高高的煙囪被熏得很黑、布滿了煙塵,隔著一道鐵門,我看到裏麵還有一堆一堆遺棄的、生鏽的廢鐵。
我轉頭問了一下李萍萍,這個地方怎麽樣?
李萍萍搖了搖頭,對我說,這裏之前是練鋼廠,如果改成土雞處理廠的話,需要大改,成本太高了,我們現在付不起,再說了練鋼廠雖然倒閉了,但鎮政府不一定會賣。
而把這些說完,李萍萍又告訴我,原本她最理想的辦廠點就是之前那個廠。
之前那個廠雖然看起來野草叢生、什麽也沒有,但它是釀酒廠,工廠格局不需要怎麽改,就可以直接用,再加上之前是釀酒的,廠裏麵的衛生條件肯定是不錯的,通過各種鎮政府的檢查也容易。
聽李萍萍這麽一說,我看了看她,既然她想了這麽多,那麽心裏有沒有什麽備選的工廠呢,這裏還是有幾家倒閉著的工廠。
李萍萍知道我想問什麽,連忙對我說,之前的釀酒場是最好的選擇,現在倒閉的幾家工廠,鋼鐵廠、棉紡廠都不行,不過在沒有倒閉的工廠裏倒是有一家也不錯,那就是榨油廠。
榨油廠和釀酒廠一樣,衛生條件肯定不錯,格局比釀酒廠還要好,如果有選擇的話自然是榨油廠更勝一層的,可榨油廠現在還沒有倒閉啊。
聽李萍萍這麽一說,我看了看不遠處的榨油廠。
當初我們三水鄉和臨近幾個鄉就隻有我們鎮上這一家榨油廠,那個時候這家榨油廠經營得非常不錯,規模也很大,可以說是遠近聞名。
可現在由於私人小榨油廠的興起,我們三水鎮上的這家榨油廠生意就慘淡了不少,但有我們三水鄉撐著,還是能生存下去,當然規模沒有之前大了,隻能勉強維持,並且聽說有一半的工廠並沒有運轉。
既然李萍萍已經考慮了這麽多,我馬上問她,還有沒有第三個選擇?
李萍萍搖了搖頭,告訴我,這邊的廠房在我還沒有調到鎮上來之前,她是轉過的,並沒有很合適的選擇。
我聽李萍萍這麽一說,看了看她,既然她之前都已經轉過了,今天為什麽還要把我帶到這裏來呢,轉這一圈不是浪費時間嗎?
就在我十分疑惑的看向李萍萍時,李萍萍似乎知道我想問什麽,對我說,她是想和我單獨出來轉一轉,已經好久沒有和我單獨出來了,並且說到最後,李萍萍還和我說,我們放了兩天假,周末是可以不用會宿舍的。
聽到這話,我還不明白李萍萍是什麽意思就傻了,我衝她笑了笑,伸手去拉她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