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瞥一眼林菲身上穿的粗布衣衫,于是又道:“既然是你去,可穿的这般简陋,到底是不妥的,便是同我去堂屋,让婆子们伺候的好生沐浴香薰一番,然后换上半透的纱裙衣衫,画上精致的妆容,再去外头见客罢。”
林菲抬眸,看向云娘:“容我同女儿说上几句交待的话,便……”林菲咬牙道:“便同你去了。”
“好。”云娘含笑应道,又命令身边两个粗使婆子在屋里守着,这边领了两个龟公,另外几个粗使婆子,一道出了房间,等在了房门口。
云娘含笑应下:“好。”说着,便挑了眉峰去看林菲,美丽的笑容中尽是威胁的神态:“那便是你去了。”
林菲没有接话,但那副冷着脸却异常沉默的态度,无疑是应下了这番要求。
林菲并不去看两个目光凌厉的粗使婆子,而是立刻转身,朝屋内走去。
“阿娘。”秦云柔见林菲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喜极而泣的唤了一声,便立刻领着两个妹妹走上前去迎。
云娘拉成音调,朝林菲身后看去,却被林菲再次挡住了视线。
“你看是你去,还是让你的三个女儿,其中一个去呢?”云娘慢悠悠的收回视线,含笑同林菲问道。
林菲紧皱了秀美,冷声道:“别动她们!”流星
云娘虽然心中觉得有些惋惜,可她到底只是个鸨母,亦不能改变什么,便只能好言相劝道:“林家娘子,你既已入了我这教司坊,也应该知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罢。”
林菲皱着眉头,没有接话。
云娘可不是单独到访,她身后跟着四个年轻龟公,两个粗使婆子,看那架势,该不会是什么好事的。
云娘到底是风月场的老手,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容,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林菲,见这美妇被在屋中关了三日,却还是异常沉得住气,且看这容貌,这身姿,难怪当年会被誉为大安国第一美人,到底是实至名归了的。
对于云娘的突然到访,秦云柔心中大抵已经有了准备,可在真正看到那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的时候,又无由的生出一股强烈的担忧来。
“大姐。”二妹秦楚楚躲到秦云柔怀中,轻喊道。
入教司坊的第四日。
只可惜,如今碾落尘土,怕是要沦为万人骑的妓.子了。
云娘见她态度倔强,便干脆把话挑明了说:“林家娘子,你这番态度我倒也习以为常,往日的,哪个被贬为奴籍的贵妇人,不是从刚开始的倔强,到后来被调.教的渐渐妥协了的。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可以少废些唇舌。”云娘颔首:“便是今晚开始的了。你看……”
你可知,我这教司坊内弄人的手段,那可谓是五花八门,无所不用其极的,纵是那再清高之人,但凡入了我这教司坊的,我都有好些手段,让她知晓什么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了。”
一番威胁打压之下,林菲咬牙闭了闭双目,待到重新睁开,便直接问道:“可是今晚?”
“莫怕,有姐姐在。”秦云柔虽然自己也害怕,可到底是长姐,在得到母亲林菲的一个肯定眼神后,便一左一右地拦了两个妹妹的肩头,退到后头去了。
林菲挡在最前头,抬眸冷声问道:“何事?”
林菲抬手扶住秦云柔的肩,同她温声交待:“阿柔,我待会要出去一会儿,可能……可能今晚不能归来了,你便领着两个妹妹早些睡下,莫要……莫要担心。”
“阿娘去哪?”小女儿秦思思刚满十二岁,到底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听得母亲要外出,且是一夜不归,便仰着脑袋,不解地问道。
林菲抬手,温柔抚了秦思思的额发,微微低下身子,同她道:“思思要乖,同你大姐和二姐早些休息,明个一早,阿娘便会归来了。”
林菲温声细语说话的同时,秦云柔早已红了眼眶,她揽着两个妹妹的手抖了又抖,她年初便已及笄,不再是懵懂少女,对于一些事,也知晓了个七八,如今看到母亲为了她们三人,竟是要入了火坑,如何能不伤心欲绝。
“阿娘!”秦云柔唤道。
林菲朝她看去,目光沉静又温柔:“阿柔,你是长姐,切莫在这种时候乱了分寸。”
明明是警告的话语,可那般温柔又坚定,竟然令秦云柔瞬间有了力量支撑一般,原本伤心欲绝的情绪,竟也慢慢平息下来。
外头等候的两个粗使婆子已经等的不耐烦,便出声催促道:“好了没有!”
林菲握住秦云柔的手,慢慢施力,秦云柔感受到母亲无声的力量,也回握住林菲的手,含泪点头。
林菲这才放开了秦云柔,决绝的转身,她转身的同时,亦落下一滴泪来,她悄无声息的抬起袖口擦掉,这便跟在两个粗使婆子身后,同她们一道出了房间。
当房门重新合上的声音传来,姐妹三人俱是一惊。
秦云柔揽住两个妹妹的肩头,缩到一旁的塌上,轻声安抚:“莫怕,没事了……没事了……只要有娘亲在,有大姐在,便不会让你们受了伤害……”
她话虽如此说,可想到母亲今晚可能会遭遇的种种,终于还是压抑不住的眸中翻泪,便连仰着脑袋,也无法止住泪水的流淌。
第二日,母亲林菲却没有如约归来。
姐妹三人在屋中,从早上天未亮,一直等到天色漆黑,却始终没有等到母亲归来。
入夜时分,秦云柔终于是等不下去了,便走到门口,大力的拍响了房门。
那门从外头打开来,守在门口的龟公见到她,先是眉头一皱,便如同之前那般重复道:“不是说过了嘛!我们也不知道你娘去哪了!你再等等,兴许等会就归来了!”
秦云柔这回终于不愿再相信这些搪塞她的话,便立刻态度强硬地说道:“我要见云娘!”
“云娘在忙!”那龟公道。
秦云柔往外冲,边冲边喊:“我要见云娘!”
她从未如此大嗓门的说过话,可如今都到了这番田地,已经没有什么闺秀女德可讲,便是泼妇骂街,也做得了!
龟公负责守门,可也知道这些个朝中女眷是不能弄伤的,教司坊的生意,还得靠她们支撑,且云娘之前也有过吩咐,这般好颜色的女眷,便是连脸皮都不能弄破一丁半点的。
其中一个龟公见秦云柔挣扎的厉害,且又是大喊大叫的,已经引的外头不小的意见了,便同另一个龟公商量,还是告知鸨母一声。
一刻钟后。
秦云柔被带去了一间厢房,云娘见到她进来,便抬了妖娆的眸子看她一眼,大约也是料到她会找来,便抬手同她道:“坐吧。”
秦云柔瞪了云娘一眼,但想到自己是来寻母亲的,到底不能太过执拗,便放软了态度,坐到圆凳上,同云娘开门见山的问道:“我母亲呢?为何从昨个夜里到今个夜里,竟是还未归来?”
云娘执起茶杯,一手托着茶托,一手掀开瓷白的杯盖,轻吹了口茶水上漂浮着的墨绿色茶叶沫儿,抿入一口茶水,这才搁置了茶碗,抬眸去看秦云柔急切的脸:“你娘她到底是个得运的,昨个儿初次登台,便被贵人选中赎买回去了。”
秦云柔听得睁大双眸,不可置信道:“教司坊的女眷怎可随意赎买?”
“如何不可?”云娘再次托起茶杯,品着茶,慢慢道:“规矩都是人订的,只要贵人位高权重,势力够大,莫说赎买一个教司坊的女子,就是包下整个教司坊,也不过一句话罢了。”
秦云柔颤抖着双肩,美丽的眸中依旧是难以掩饰的震惊:“是……何人?何人带走了我娘亲?”
云娘倒也不避讳,便对她道:“左都御史杨则善,杨大人。”
左都御史杨则善?秦云柔听罢,脑中便轰然炸开了:“竟……竟是他?”
云娘见秦云柔一脸震惊地表情,当下便来了些兴趣,同她问道:“你认得他?”
秦云柔双手不自觉的绞紧,咬唇道:“他是我父亲的政敌!在朝堂上常弹劾我父亲,因着好几次的弹劾过猛,险些害的我父亲丢了官职。这般的敌人,如何会不认得!”
秦云柔说罢,几步上前,猛地攥住云娘的衣袖,红着眼眸道:“我阿娘绝不能跟了那人去!那人厌恶我父亲至极,若是得了我阿娘,定是百般虐待的!”
云娘却是摇头道:“昨个夜里,我见那左都御史看你娘亲的眼神,倒不像你说的这般无情无义。”
“如何不是?”秦云柔扬起纤细雪白的脖子,含泪道:“我娘亲本就体弱,长年居于深闺之中,和那左都御史一家并无甚来往,为何昨个夜里那御史会赎买我娘亲?难道不是想要报复我父亲的缘故吗?”
“说道你父亲……”云娘握住秦云柔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扶起,对她直言道:“昨日申时三刻,你父亲他……已在狱中,断气了。”
辰时三刻,待到母女四人用过早膳之后,鸨母云娘竟是意外的出现在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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