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儿,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
只是她长高了,长开了,长得比从前更美了。
暮寒一身军装僵硬地坐在床边,看见她,他眼泪刷刷地掉下来,站起身冲上去就拽住了百里栀柔的手臂,将她狠狠往怀中一摁。
季修璟:“……”
他想拦着,可想着,他们兄妹久别重逢,好像抱一抱也无伤大雅。
在孩子们的世界里,这应该是很单纯的。
暮寒恍惚地问:“柔柔,柔柔,我好想你,我真的、我真的看见你了,不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在绝望中的幻觉吧?”
百里栀柔轻轻推开他,望着他:“暮寒哥哥,你东西呢?快给我,我带回去给大哥!”
暮寒望着她,心里想的要命,舍不得她走。
可现在不是重聚的时候。
能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眼前人是心上人,还能把东西平安带回去,暮寒已经非常幸运了。
他立即转过身,从床板下取出一截木板,然后找出一块用防侦测面料包裹起来的u盘,递给她:“在这里!”
百里栀柔:“你跟糯糯不愧是龙凤胎啊,都用u盘装资料。”
季修璟听见有脚步声过来了。
他迅速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暮寒的双眼死死盯着百里栀柔,他想尽可能地多看她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百里栀柔冲他挥挥手,微笑着:“暮寒哥哥,你快把木板放回去,加油哦!”
季修璟取出符咒,下一刻,一团光圈腾起,他带着百里栀柔跳入其中,就这样如梦似幻地消失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暮寒赶紧把木板放回去。
等他重新坐在床边的时候,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
那种豁然开朗、守得月明的愉悦与惊喜,一点点爬上心头。
季修璟带着百里栀柔,马不停蹄地去了基地,从糯糯那里取走了u盘。
师徒俩在较为安全的旅店休息。
季修璟给暮川打电话汇报情况,暮川也告诉了他:“暮寒危机解除了,他那里没有搜查出任何证据,军区的搜查还在继续。”
季修璟松了口气:“那就好。”
暮川又问;“修璟兄,那个凶卦,是不是就此解除了?”
季修璟不确定,他斟酌片刻,又道:“我与柔柔休息一晚,明日直接回去。其实我酸楚这卦象的时候也很吃惊,因为皇室成员的八字我全都有,没有早夭的。”
暮川微微一笑:“那你们好好休息,行程中务必注意安全,明天见!”
通话结束后,暮川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南英当晚,李萌琦忽然接到了盛绣打过来的求救电话:“陈夫人,呜呜~求求你快过来,快过来救救小子孺吧,小子孺要被阿哲打死了,呜呜~小子孺要被阿哲打死了!”
李萌琦吓了一跳。
盛绣这么淡定精明的人,在电话里都能泣不成声,说不清楚,这说明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而李萌琦接电话的时候,刚好筠礼筠炎在边上。
两个孩子听见,赶紧催促:“快去!我们快去!”
陈坚开车载着他们,还叫上了几个卫兵,一起去了骁王府。
骁王府里下人们全都跪了一院子。
陈坚夫妇不喜欢这种阶级卑微的礼仪,但他们显然是跪屋子里的人的。
筠礼一下车,就大喊出声:“我是皇长孙倪筠礼!谁敢拦我!把世子李子孺给我交出来!”
筠炎跟在他后头跑。
下人们纷纷低下头:“恭迎两位小殿下!”
陈坚夫妇想叫住筠礼,怕里面有什么暴力事件,误伤了两个孩子。
而卫兵们动作比他们更迅速,冲上前不顾一切给两位小殿下开路。
筠礼他们冲到了大厅,就听见哭喊声、吵骂声来自于二楼,筠礼赶紧往楼上跑:“把世子李子孺给本殿交出来!快点把他交出来!”
盛绣搂着浑身是伤,一抽一抽的小子孺,哭的昏天暗地。
巴干达护在妻子跟外孙面前,怒视李昊哲:“你再敢动他一根头发试试!”
“小子孺!”
筠礼看见手上的小子孺,冲上前,却不敢碰,不敢认!
他猛地回头,愤怒地望着李昊哲:“是谁打的!”
李昊哲也没想到,筠礼筠炎会跑来。
再回头,就见陈坚夫妇都来了。
李萌琦冲上前,瞧着小子孺的情况,眼泪顿时掉下来:“赶紧送医院啊!”
“府医在里头给巴真瞧着,”盛绣哽咽起来:“刚刚巴真从楼梯上摔倒了,女佣说是看见了小子孺推的,呜呜……巴真现在怀了身子了,地上刚才都是血,孩子怕是保不住了,阿哲发了疯一样打小子孺,呜呜……”
“小小年纪蛇蝎心肠!”
李昊哲指着小子孺,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那是你的亲生母亲跟亲生弟弟!你怎么下得去手!你连亲生母亲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的!我不狠狠打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难道要纵容这种恶毒的心思继续蔓延下去?姑姑,我要真是不管,他就是下一个恩恩!”
筠礼不敢置信:“不可能!小子孺不可能!”
筠炎也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哪个女佣说的?人呢?”
小子孺的眼神越来越涣散。
看样子,快不行了。
陈坚冲上前一把抱住孩子,李萌琦上前配合拦住李昊哲,巴干达跟盛绣瞄准时机也冲上去拦住李昊哲!
陈坚拔腿就跑:“筠礼筠炎跟上!”
亲卫们也冲上前护着他们。
他们就这样风尘仆仆地来了,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小子孺刚进车,就吐了一口血。
李萌琦哭的厉害:“你个傻孩子,你到底有没有推你妈妈,为什么啊,你为什么啊,那是你妈妈啊。”
小子孺身体越抖越厉害,渐渐闭上了眼睛。
筠礼筠炎吓坏了,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不停拍打他的脸颊。
小子孺送到医院直接被抢救。
好在没有颅内出血、脏器管出血,李昊哲下了狠手,却还是避开了孩子的内脏跟头颅,可是皮外伤还是伤的很严重,孩子的心灵肯定也受伤严重。
筠礼筠炎不肯走,非要在医院陪着。
盛绣打来电话,哭着说:“府医说了,巴真的孩子没了,呜呜~已经确定没了,只能养好了身子,后面再要了。巴真现在昏睡着,瞧着也是可怜死了。阿哲气没消,小子孺拜托你们照顾几天。”
李萌琦心疼坏了:“好,我们准备接他进宫了,医生刚刚给他检查过,都是皮肉伤,疼得要命,却又要不了命。他年纪小,能用的止疼药非常有限,现在有些发烧了。我带回宫里去,好好给他治。”
他们回宫的时候,陈绾绾已经把宫医院的儿科专家全都请过来了。
当时事情紧急,陈坚夫妇怕送回宫来不及,才送最近的医院的。
现在医院说没有大碍,他们就把孩子带回来了。
大家围上去的时候,瞧着孩子鼻青脸肿的样子,都觉得于心不忍。
这孩子在宫里住了好些天,跟他们一起过新年,有礼貌、温柔、懂事、乐观、善良,怎么会对自己的母亲跟未出生的弟弟下如此毒手呢?
大家都觉得很心痛,也觉得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宫医们仔细给小子孺重新整治,看了他的验伤报告,确定了他小手臂骨折、身上多处淤青、挨了巴掌破皮什么的,留了药,也给打了止疼针。
小子孺低烧,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他睁不开眼,一边哭一边喊疼。
大家瞧着,心里都不是滋味。
筠礼抬头望着暮川:“爹地,可以斩了李昊哲吗?”
暮川:“你不要胡说八道!”
李萌琦也吓了一跳,温声解释:“孩子犯了错,做父母的有教育的责任。况且这次小子孺犯得是大错,不论怎么样,他都不能推自己的妈妈下楼梯,这是要出人命的。小子孺的爸爸也是生气,也是想要给他一个教训,才会打他。但是,也避开了要害打的。”
“你们大人说的那些我听不懂!”筠礼握着小拳头,愤愤不平道:“李昊哲别栽在我手里!”
暮川凝眉:“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说话这么硬邦邦的?”
筠礼:“哼!”
筠炎:“他们总说小子孺要杀自己的妈妈跟弟弟,可是有证据吗?如果没有充足的证据,就这样暴力对待自己的孩子,还是这么小的孩子,那就是他冲动且愚蠢!”
姜丝妤瞧着也觉得孩子可怜,看向他们:“都别吵了,让小子孺好好休息。”
李萌琦:“我留下照顾吧。”
陈绾绾;“妈妈,我今晚陪着他,你明天白天陪他吧,我们这样换班。”
陈坚:“我可以陪……”
陈绾绾:“女性温柔些,你还是睡会儿吧。”
最后,还是陈绾绾留下陪第一晚了。
暮川带着筠礼筠炎睡了一晚,但是,暮川一直没睡着。
季修璟算出皇室成员有人要殒命,李昊哲是亲王殿下,自然算是皇室成员的,只是当时大家没往他身上想,他家里什么事情都是顺顺利利的现在,怎么会出事呢?
没曾想,命里有时终须有。
原来是亲王即将出生的孩子,没有了。
翌日。
季修璟跟百里栀柔回来了。
暮川拿到了两个u盘,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他对季修璟深深鞠了一躬:“修璟兄再一次解了我燃眉之急,受我一拜!”
季修璟忙扶起暮川:“不敢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是我的本分而已。”
他们跟暮川讲了一下这趟行程的大致过程。
讲完后,百里栀柔听说小子孺的事情,赶紧上楼去看望。
毕竟她跟这孩子挺有缘,之前他发烧,也是她看的病,还瞧出来他精神方面有问题。
而暮川也把骁王妃流产的事情告诉了季修璟。
季修璟也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难怪,那孩子的八字我没有,也没有出生,所以没能算出来。唉,我要是能早一步算出来,告知骁王妃卧床一日,或许还能躲过这一劫。”
“修璟兄,这不是你的错。”
暮川跟他聊了好一会儿,让小栋开车送他回去休息了。
而暮川自己在书房里,把u盘插在安全设备上,读取内部文件,很快就把所有的资料全都打印了出来。
而就在这时,冠九秧忽然来了储妤宫,请求将暮川。
暮川赶紧让她过来。
却听她道:“殿下,那个眼线,我找到了。”
楼上。
小子孺已经退烧了。
他身上还是很疼,但是他一声不吭。
筠礼筠炎陪在他身边,给他讲故事,把自己的小玩具拿过来,丢在床上给他玩。
可是小子孺再不像从前那样爱笑了。
李萌琦问过他一回,问他有没有把妈妈推下楼。
小子孺不说话。
筠礼拉着他的手,一脸认真:“小子孺,我相信你!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伤害自己的妈妈!”
筠炎也道:“我也相信你!”
就在这一刻,绷了一整个上午的情绪的小子孺,忽然破防了。
他哇哇大哭起来。
筠礼给他擦眼泪,筠炎拍着他的背。
李萌琦心疼坏了:“不哭不哭了,嗓子一会儿该哑了。过几天爸爸消了气,你就能回家了,你放心,姑奶奶会跟你爸爸谈一谈,让他以后不许打你!”
“我恨他!”小子孺哽咽道:“呜呜~呜呜呜~我恨他!我不要回去!我恨他!我再也不想看见他!我不要看见他!”
李萌琦怕影响他养伤的情绪,赶紧哄:“好好好,不回去,不回去,不见他,不见他,你先好好养伤,把身体养好,知道吗?”
小子孺点点头,泪珠儿一串串地落下来。
百里栀柔回来,钻进了房间。
筠礼筠炎齐声喊着:“小姑姑!”
百里栀柔:“乖。绾绾阿姨!大嫂!小子孺,你怎么哭的这么伤心呀?”
筠礼笑着望着小子孺:“小子孺,我小姑姑是神医,你要不要让她给你看看?”
小子孺闭着眼睛,不说话。
百里栀柔笑着坐过去,轻轻拉过孩子的手,扣在脉搏上。
不一会儿,百里栀柔的脸色就变了。
李萌琦紧张地问:“怎么了?”
百里栀柔沉默了一会儿,道:“他郁结在心,精神创伤、心灵上的创伤都挺严重的。”
百里栀柔开始怀疑小子孺推巴真下楼的真实性了。
如果真是他做的,他应该害怕、胆怯、慌张。
但是他却是愤怒、失望、伤心,甚至是……绝望。
百里栀柔松开手,看着小子孺:“小子孺,大家冤枉你了,其实你没有推你妈妈,对不对?”
小子孺紧闭的眼睛没有睁开。
但是两行清澈的泪珠滚落,他哽咽道:“不要问我!我说什么都没人信!外人说是我推的,他就信!呜呜~呜呜~他为了没了的小弟弟那样打我,他想打死我,他为了小弟弟把我送走,为了小弟弟不让我跟妈妈睡觉,为了小弟弟不让妈妈抱我,为了小弟弟要打死我,呜呜~我恨死他了,我恨死他了,我恨死他了!”
小子孺边说边哭,忽然咳起来,咳得厉害了,还吐了。
可怜的小模样让李萌琦愤怒不已。
李萌琦也开始怀疑小子孺不是李昊哲说的那样。
她打电话给李昊哲:“你到底有没有查清楚,到底是不是小子孺推的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