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
殿门口候着的赵平本想要进去通报,“嘘。”
跨入殿的人将披风解下,红梅一直未离手,朝阳透过纸窗洒向卷起帘帐的木榻上,女使与宫人接连小声退出。
肩辇停在坤宁殿前,卫桓拿着一枝红梅走入庭院,院子里洒扫的内侍放下扫帚纷纷躬身。
“官家。”
望着刚起身不久对镜梳妆的女子,边走近边笑道:“小轩窗,正梳妆,姐姐才是那一任群芳妒。”旋即走近将手里的梅花献上,“这红梅是远不如的,早。”
“都日上三竿了还早么?”萧幼清接过她从身后环腰递来的一枝红梅,旋即拿着梅枝坐转身子道:“官家起身也不叫醒臣妾,臣妾醒来不见人...”
祁六今日没在皇帝身侧,只剩下皇城司的勾当官在一旁候着,“官家,是寒香阁,原锁着的,后来被先帝下令打扫出来了,如今和其他殿阁一样都空着,官家要进去么?”
皇帝往梅树瞧去,摇头道:“不必了,回去吧。”
“是。”
“不过是给了些空有虚名的爵位与头衔罢了,至于百司攀附?”皇帝冷笑一声,“怕是攀附权相更甚吧,百司之众,半数皆为政事堂吕氏一党。”
“老身是一个没有远见的人,对这些国事也不懂,只是你把她捧得太高了对她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天子家事即国事,这内廷与外廷从来都是分不开的。”
“老身喊你来不是要责问你的。”李太后拿起身侧的一封奏本。
皇帝起身走至太后身侧接过奏本,只见封面写了一个启字,“谏院左司谏苏虞,天子有后如日之与月照临四方,中宫受宠惠及外戚,使之权重,百司攀附,自太.祖高皇帝开朝所定,宗室、外戚、宦官皆不得干政,先帝朝违之乃至祸乱起,今朝又复,恳请皇太后殿下劝谏...谨具启知。”
“她一直有心老身都知道。”李太后挥手遣散宫人,“昨儿夜里官家又带着皇后出宫了?”
皇帝将粥碗放下,“娘娘都知道了?”
德寿宫内燃着一大盆炭火,旁侧两张方桌上摆满了早膳。
“百僚劝你不动,都上启本到老身这儿来了。”
皇帝将启本放下,沉着脸道:“难不成他们还要把手伸到儿子的内宫来?一个个都打着忠君的幌子,可若君王真的要臣子赴死,不见得真有那么多臣子不怕死。”
辇上坐着的人伸出端握在窄袖里的一只手折下一枝从绿瓦上垂下的红梅,眸子里的红梅拂去了白雪变得极为娇艳,“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朕不是圣君也不要做圣君。”
从德寿宫出来,肩辇至寒香阁的宫墙过道处时皇帝喊停,十几个抬辇的内侍辇官稳当的挪着步子靠近红墙。
“出宫不带人,她怎也跟着你胡来。”
“跟皇后没有关系,是朕强要她陪朕出去的。”
卫桓俯身凑到她的耳侧打断道:“才不过一会会儿功夫,姐姐就这么想我了么?”
萧幼清伸手轻轻推开旋即坐转,“你少来,进了这道门臣妾虽唤你官家,可不会真的将你当官家。”
“在外面我也不是姐姐的官家,我是姐姐的六郎,今日睁眼时见姐姐睡得正香,瞧了睡颜好久才不舍得叫醒呢,后来娘娘派人来传话我这才起身去了德寿宫。”
萧幼清低头看着手里的红梅,“所以这是寒香阁的红梅?”
“嗯。”
萧幼清起身将花插在窗边的一只白瓷胆瓶中,“才过上元不久,娘娘唤官家过去?”
“没什么,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是为外戚之事吧?”虽不在外朝但朝中的事萧幼清或多或少都知道些,“谏院上了启本给皇太后殿下。”
卫桓长叹道:“是。”旋即又道:“姐姐还没用早膳呢,适才我起来的时候让六子出宫买了市集上的早点。”说罢她便拉起萧幼清的手往外走。
“三月的诞辰臣妾想设宴父母两族人。”一边随她出去一边道。
皇帝本是想借皇后诞辰于宫中设国宴,“好,都依你。”
“呈上来。”
几个内侍提着食盒走进,最先上桌的便是煎点汤茶药,祁六将一盏茶汤端出,“这是阿婆茶,用了最嫩的茶叶芽加入去壳蒸熟的绿豆以及细磨的山药还掺入了豆腐脑与麝肉。”
又将一碟烧饼端出,“乳饼。”
“蟹肉馒头。”馒头端出时还冒着热气,“酥琼叶,化痰消食。”
“环饼,那店家说不是用的蜜而是取的枣汁溲麪,用的都是上好的牛羊乳。”
“让店家切好的云英面。”
祁六将早膳上齐后走到皇帝身座侧弓下腰小声道:“昨夜那人今日一早便等在了秘书省门口,小人按着官家的意思将人带去了旧京城的一座官邸,要安排进皇城司么?”大内禁卫五重,皇城司为第一重为最近天子亲从禁卫,其余四重皆为殿前司麾下。
“先差人好生养着他,过一阵子让子固去试试身手。”
“是。”祁六便领着内侍与宫人退下。
各式各样的早点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萧幼清只端过一盏煎点汤茶药舀了一勺,“今日官家差人大老远跑出宫买这么多东西原来只是顺道。”
“怎会,”皇帝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话焦急的解释道,“我可是差了两波人将旧京城跑了个遍,就只有六子去了秘书省而已。”
萧幼清放下勺子笑道:“官家还和从前一样经不起逗。”
“我待姐姐的心,不会留下一份多余去对待也绝不会有顺便二字。”
萧幼清低下头,心里头的高兴并没有表露,而是轻声道:“臣妾一个人哪儿吃得了这么多,难不成是官家嫌臣妾太瘦了?每日都要变着法子送吃食,这戒奢从简的圣旨还是官家下的呢。”
“姐姐瘦么?我要是接着说下去,恐怕姐姐又要说我轻挑登徒子好色了,”皇帝笑的极为爽朗,视线也不曾从她身上离开。
“官家即使不说话也轻浮。”
她便再次笑了笑将装有包子的碟子端到她够得着的地方,“如今只有坤宁殿有主,我即便不戒奢所用开支也要比历代先皇少上数倍,这些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街边寻常百姓家都能吃到的。”边说话边将几个看中的菜品都一一挪到萧幼清跟前。
“官家,探事司有奏。”内侍叉手躬身站在殿门的拐角处。
皇帝拿起筷子,“等着吧,朕陪圣人用完膳再听。”
躬身的内侍还未离去便又有一人走入内,“官家,内东门司的人说吴国长公主进宫了,孤身一人去了萧太妃的住处。”
欲要离去的内侍听到内东门司的消息便又停下开口道:“官家,探事司要奏的事与吴国长公主也有关。”
她将筷子放下撑着额头,最后还是萧幼清放下手中的碗筷开口道:“进来吧。”
内侍走进殿,瞧了一眼皇后便上前叉手道:“官家,圣人,昨夜吴国长公主的驸马将外室带回了驸马都尉宅,回来时还抱了一个病重的孩子,今日一早那个孩子没了。”
皇帝在她跟前忍着气没有撒,攥着拳头皱眉道:“他竟敢带回去?”
“宅内其他事情小人没有探到,只不过吴国长公主是哭着出来的。”
萧幼清同皇帝站起,“哭着?”
萧幼清走到皇帝身侧拉着她的手不忍道:“官家还是去看看长公主问问缘由吧,不会轻易落泪之人一定是委屈到了极点才会如此。”
凝和殿内,吴国长公主扑在母亲怀里泣不成声,出阁做母亲十余年来第一次在人前落泪。
“娘!”从小受女官教导,在禁中不管有没有宫人在旁侧她都不会这般称呼萧氏,唯一一次还是出阁那一日在私下伤心颤哭才道了这么一声。
吴国长公主不断用指甲扒着自己的脸,原本透彻的眸子里布满血丝,“这些礼节与规矩,压得女儿快要炸裂快要喘不过气了。”
“咱们去求官家与圣人,他们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不!”听到母亲要求官家,长公主似更害怕的从母亲怀中挣脱,“他们都是一样的,他和爹爹一样。”
“什么一样?”
长公主瞪着血红的双眼,“他要用驸马去牵制权相啊,可是吕氏在爹爹手下为官这么多年,姐姐难道没有发现时至今日从来都没有人弹劾驸马吗?”
“官家若扳不倒权相,吕家便会怪上我,他们自然不敢拿我怎么样,可甄儿与嫣儿怎么办,她们日后还要嫁人…”吕家关系复杂,且吕维为人圆滑做事谨慎小心不留把柄,“官家不是真正关心我,他和爹爹一样,眼里看到的在乎的只有权力。”
萧氏看着四周的空旷,走上前搂住女儿,“他若要做圣天子,便不会不管自己的亲姊姊,即便是表面情分也要给足,即便不能严惩,好歹也能让你脱离苦海,毕竟是他有错在先。”
凝和殿的内侍匆匆走近,“太妃,官家来了。”
萧氏捧着女儿的脸凑近叮嘱道:“官家一会儿进来了你便如刚刚到我跟前那般,哦不,要更加委屈,把心里憋着的话都说话来,我就不信他会不管,他能不管?”
“陛下、皇后殿下到!”
帝后二人刚走进凝和殿便看见母女二人抱在地上痛哭流涕,“这...”
“请官家做主!”萧氏朝皇帝叩首,旋即扯了扯女儿的衣袖。
仪容不整的女子便跪着爬向前,抬起头的脸上面布满了抓痕,满目通红的磕下头,“请陛下准许臣妾与驸马和离,不,让他休妻也可以,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我不想…”
萧幼清见皇帝沉默着不说话,便替其开口道:“二姐姐终于肯开口了?”
萧幼清长叹着走到萧氏跟前将其扶起,俯视长公主道:“守着所谓的礼,将自己困在束缚里又是何苦呢?”旋即又弓腰将长公主扶起,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女子,不能轻易落泪,尤其是为人落泪,因为会让你落泪的人并不值得你伤心。”
萧幼清凑到长公主耳畔,“官家其实是最心软的人,我知道姊姊以为官家和先帝一样,为的只是手中的权力,我不否认官家是有这样的私心,但官家是姊姊的亲弟弟这一点官家从来都没有忘。”
长公主似乎被皇后的话敲醒,旋即拖着身子一步一步挪到皇帝跟前,从萧幼清手中脱离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六哥。”
被这一声呼唤道进心中的人连忙上前将其扶起,轻轻拨弄着女子凌乱的发丝,“阿姊想要朕如何处置他?不用在意他否是权相之嗣,只要阿姊开口,朕一定做到。”
长公主抓着卫桓的手拼命摇头,“我不想再见到他,永远不想。”
卫桓将长公主扶到萧幼清身侧,转身冷下阴狠的脸喊道:“薛进!”
作者有话要说:溲麪:以水和面
子固是薛进的字,亲和一点的时候唤他的字(勾当皇城司公事,入内内侍省押班)
哎呀,小可爱们别这么气,结合背景时代来看,公主们从小的教育就和普通百姓是一样的,三从四德,如果不德还会受到皇帝父亲的不喜,宋太.祖宋太宗都是这样的,举个例子,太宗第七女万寿公主下嫁李遵勖,因为长得很像太宗(面黑不好看)获封万寿,然后被驸马嫌弃与其乳母私通被发现遭贬,公主跑去跟皇帝求情官复原职了,不过驸马后来还是改正了。(济公的太爷爷哦)然后此公主成为皇室与民间的楷模,您细品~
不光皇室,当时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的,所以才有程朱理学的诞生。
仁宗的女儿因为崔白一幅就遭到指责,因为违反了妇德,(不过她确实有错)不过我觉得有一冲破封建,叛逆的思想在里面,结果可想而知,她没有电视剧里那么惨,(电视剧其实有一点不太真实)后面过得惨是因为她患了抑郁症,精神失常,(仁宗死前也精神失常)否则以一个国公主的身份不会这样的,因为北宋国公主等同亲王食邑,都是万户以上哦。英宗父子只是将她赶出大内了,但是她还有公主宅。
宋代别说公主,就是臣子对太子都不称臣只称名,东宫属臣才称臣,亲王序位宰相之下。
咱只借用这个时代,然后打破它的不公平,虽然不能绝对,但是至少不会那么压抑,安啦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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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皇帝便从坤宁殿过来视膳,亲自盛了碗粥放下,“皇后身子不适儿子就让她躺着了,儿子过来前皇后还让儿子向娘娘您道声问候,等身子好了她便会过来探望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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