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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方宁昂首立在原地,神色冷若冰霜,一句话也没有挽留。直到远处传来车马声,才卸下一张冷脸,暗自思量:“这小子忒也迂腐!老子喜欢男人,那有什么大不了?想他从前跟老子又摸又抱,也不见有什么抵触。现如今与他翻脸不起,且等他这阵子怒气过去,再慢慢勾连。”计较已定,便将此事撇在一边,唤来回伯,一同前往大牢,审问那四名人犯。他既无约束,狱卒便肆无忌惮。这几日横加折磨,将犯人整治得半死不活。一名满头癞痢、马脸焦黄的汉子见有人到来,满口呼爹叫娘,嚎哭震天。其余三人却甚是硬气,一声不吭。屈方宁心生一计,将四人投入一室,假意经过,遥遥喝骂狱卒无用;又厉声下令,命回伯将那马脸汉子拖出去杀了。回伯微一点头,大踏步走过去,一手捉起那马脸汉子的衣领,如拿犬缚鸡一般,提将出去。其余三人见那马脸汉子形容不堪,均有鄙夷之色。但见他性命不保,脸色却也变了。那马脸汉子一路苦苦哀求,直到一处无人之地,才忽然换了南语,抹泪道:“苏大人,苏将军,小的一条烂命,实在不敢劳您贵手。您只管从小的后脖子这画个红叉,一马儿送回太原去,自有人替您收拾了小的!”

屈方宁隐在一旁听了,不禁发噱,却不出声。回伯装聋作哑,将他推倒在地,拔刀作势要砍。

那汉子哇哇大叫,狗皮膏药般黏着他手:“姥爷,祖宗哎,您不信小的不打紧,那三条好汉却也用不得了!”

屈方宁这才现身,哂道:“怎么,你们太原老家主杀得,我杀不得?”

那汉子忙爬开几步,珍重地护住了自己的脖子,涎脸讪笑道:“老家主是小的家主,将军也是小的家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将军实在……那个……太见外了。”

屈方宁笑骂道:“谁和你一家人?滚你娘的蛋罢。”拽他入帐,详加询问。这汉子名唤王六,乃是京城天子脚下一个地道的泼皮。黄惟松泰山不择细土,将他收录帐下,委以大任。其余三人也是大有来头:身怀正派武功者二人,原是六扇门中鼎鼎大名的一对捕快,一名罗天宇,一名周世峰。二人功夫既高,又嫉恶如仇,黑道群贼畏之如虎,人送外号“闻风丧胆”、“望影而逃”,真实姓名反而无人知晓。另一人唤作冯女英,面相斯斯文文,却是江湖上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黄惟松云:此三人可堪大用,王六只负责两头报信,别的一概不能。屈方宁听在耳里,暗暗称奇:“姓黄的这一步棋,好不离奇!把公人和贼送作一窝,却将个小人从中斡旋。”

王六偷偷窥伺他脸色,小心道:“老家主说了,他一共也就这点家底,拆了东墙就没西墙了。”

屈方宁嘲道:“扒了他那张脸皮,还怕抵不得几尺城墙?”见他鼻青脸肿,显然吃了一餐饱打。即问:“你们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先来找我?”

王六换了张苦脸,道:“小的不敢说。”

屈方宁见他鬼祟作态,忍不住兜头踹了他一脚:“快说!”

王六嗳哟一声,似乎被踹得十分舒坦,这才掩口道:“老家主说将军为人狡……谨慎,倘若平白无故前来相认,你必然会起疑心。又说你手段毒……,只要泄露一丝风声,难免遭你杀人……那个口,斩草……除根。”

屈方宁骂道:“放屁!”

王六立刻附和道:“小的是放屁,该死,该死!”自己在鼻前扇了扇,哈腰道:“那小的口里还有半截儿?”

屈方宁哭笑不得,又踹了他一脚:“都放了!”

王六才道:“老家主让咱们混进来之后,找个煽风点火的事儿,出点儿小小的风头。他说咱几个的家底都做过手脚,粗一看还可蒙混过关,但不能细品。您老人家火眼金睛,只消往军营里一照,就能跟咱们对上眼了。”

屈方宁懒得与他浪费口舌,让回伯一手拎了,扔回牢中。那三人对黄惟松之谋划全然不知,自以为大限将至,神色一片灰暗。罗天宇凄然垂首,叹道:“周兄,你我半生光明磊落,中途失节,身败名裂。未曾想死在蛮夷之手,思及妻儿,实在悔不当初!”周世峰苦笑道:“罗兄往日常羡在下无家室之累,此时看来未必是福。只怕明年清明,还要就罗兄你的纸钱。罢了,罢了!”忽向冯女英怒目道:“可惜最后竟与这无耻淫贼死在一处,扫兴,扫兴之极!”

冯女英反比二人镇定得多,薄唇边还浮起一丝笑容,嘲道:“冯某一生只于女色二字有亏,何似两位有眼无珠,错信奸人,坏了赣边四十六条人命?”

屈方宁猜度前情,已知晓大概。见罗周二人面有惭色,冯女英亦不失豪气,心中暗暗称奇。入牢厮见,三人自是震惊难言。屈方宁恐隔墙有耳,只简短交代几句,低声道:“三位皆是江湖豪杰,我又年轻识浅,在我手下做赤老,着实是委屈了。只是咱们不做便罢,万一有幸功成,便是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伟业。三位脱此藩篱、再入天地之时,却也对得起这个侠字。”

罗、周二人自酿成大错之日起,魂牵梦萦的便是洗刷污名、在江湖朋友面前重新抬起头来。闻言虎目含泪,连声道:“我等听任调遣,无敢不从。”

冯女英却在旁淡漠道:“冯某本非侠,不行侠事。”

屈方宁向他看去,道:“那冯兄就此离去,也未尝不可。”

冯女英向他挑了挑眉,露出一抹邪笑:“只是见你生得美,却舍不得走了。”

屈方宁双眼微微一眯,周世峰脚步一旋,蹂身而上,向冯女英头顶击去。掌中罡力风声劲烈,气度严正,显然师出名门。冯女英原本委顿在地,见他掌风扫来,身子微微摇晃,仿若美人画眉。一倾、一仰、一侧腰间,将周世峰掌中诸般后着悉数化解了。奇就奇在他身负枷锁,一身血痕,瞧来却如小风拂柳一般,灵动轻盈。

罗天宇厉声道:“姓冯的,你再敢对苏将军出言轻薄,我们兄弟二人须饶你不过。”

冯女英嗤笑一声,薄唇一动,回伯忽开口道:“湘灵剑法?薛灵鹊是你什么人?”

冯女英神色一变,拱手道:“……阁下识得我恩师?”

回伯漠然道:“岂止是识得。”老眼翻开,将他上下扫视一番,冷冷道:“薛大姑娘当年三次败在我手,你连她十分之一的真传也没习得,竟敢调戏我的徒儿?从今往后,规规矩矩听他命令。再出孟浪之言,老子就割了你那二两宝贝,丢进洞庭湖喂麻雀!”

冯女英久经风浪,自然不受他三言两语恫吓,只道:“冯某行走江湖多年,识破我师承者寥寥无几,前辈的眼力确是不凡。只是我恩师早于十二年前封剑入鞘,连授徒时亦是全盘口授,未出手一招一式。她老人家娉婷一曲的高妙剑法,在下自然无缘得见。不过她老人家性子冲淡,不好虚名,前辈口中三次落败云云,或恐是她淡泊谦让,也未可知。”

回伯仿佛听见了甚么不可思议之事一般,骇然笑道:“你说薛灵鹊?当年她与……联手挑衅十三省白道七十二家总舵,路上有人多看了她一眼,都怕被剜了眼珠子。她若是性子冲淡,世上就再也没有蛮横急躁之人了!”

冯女英眼色更奇,却不再出口辩驳。屈方宁将三人打发出去,问道:“如何?”回伯思忖道:“其他三人各有所求,只这个姓冯的没来头。既是薛大姑娘的徒儿,功夫想来是不坏的。只是以她的火暴脾气,如何容得下这等轻浮浪子?”

屈方宁支颐笑道:“人家脾气如何,你倒是记得清楚。想来这位薛前辈,年轻时一定是很美的了。”

回伯拐了个弯才明白过来,狠狠凿了他一下:“老子一向洁身自好,跟江湖上这些姑娘大姐、婆婆妈妈,一律清清白白,没半点不可告人之事。哪像你个兔崽子,一屁股风流孽债?”

屈方宁吃了他一个爆栗,诡笑几声出去了。将三人又关了几天,当众打了一顿,另寻了两个事主杀了。翌日国会,安代王对他额外亲切,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子,又将他唤到身边,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必王子,说了好几句趣话。屈方宁心知其意,也识趣逢迎,一时君臣鱼水,和乐融融。御剑迟到片刻,恰逢满座大笑。他一面脱去雪氅,口中道:“什么好消息,乐得这样?”一面在屈方宁身旁坐了。见他面前放着一杯热马奶酒,里面剩得有一小半,顺手拿起一饮而尽。

郭兀良笑道:“天哥来了?绥长老刚才说了个笑话。”看了二人一眼,目中颇有些揶揄之色。

御剑一身春风得意,不理会旁人,只向屈方宁道:“什么笑话?”

屈方宁才拿了酒杯在手里把玩,见小亭郁在斜对面冷冰冰地坐着,投向自己这边的目光充满嘲讽,宛如芒刺一般。他被人这么露骨地盯着,却也无心调情,只敷衍一下就过去了。少顷国会开始,谈议几大辖区问题。郭兀良主张宽刑薄赋、促进自治,安代王却不表态,转与旁人对谈。屈方宁正留神倾听,膝盖忽给人撞得一动。一惊之下,小腿一暖,已经被人捉在手里,沿着膝弯摸了好几下。

金帐中原本埋了一条地龙,因近日天气湿冷,遂将短案拼成一条长桌,桌面平坦,离地不过一尺;桌上一条织金厚绒毯垂覆下来,将桌膛中的热气团团笼住。与会之人围坐桌旁,将双腿全然笼入桌底,全身暖融融的不亦快哉。屈方宁双腿也在毯子下,瞧不见那作恶的手,却也心知肚明,向御剑瞥了一眼。只见他面具冷硬,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仿佛与他毫不相干。手却肆意探了上来,在他大腿之间不断摩弄。

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腰却不由得有些软了。明明想去推拒,大腿内侧却情不自禁地绷成了一条直线。

御剑一臂随意放在桌上,还不时与人应答一句,另一手却在毯子底下,将他大腿和屁股轻薄了个遍。他军服下装上有个斜插的口袋,御剑便将手探了进去,在软薄的布兜里摩挲他硬起来的物什。

屈方宁听他低沉的声音与车宝赤一问一答,只觉羞耻难当,偏生比往常还兴奋,胯_下之物紧紧顶住长裤布料,涨得一阵发痛。

只觉御剑的手从他口袋中抽出,隔着裤子替他弄了起来。他手掌浑厚有力,动作却极其缓慢。屈方宁全身发痒,百爪挠心,众目睽睽之下又无法开口催促,恼火得将他的手一扯,便要起身离席。

御剑嘴边浮现一丝笑容,将他的手拉到胯_间,放在自己火热的巨根上。屈方宁手指蜷起,又给他一根根拉开,沿着他长裤下隆起的长形描绘。

他在御剑身下浪荡了这么多年,深知这杆巨枪能给自己带来如何的极乐。心念浸染情_欲,手便乖顺地沿茎身抚弄,眼瞳也渐渐沾了春意。

冷不防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从对面传了过来。一抬头,却见小亭郁一道刀锋般的目光掠过,锐利异常,仿佛一直在窥视他们偷偷摸摸的行径。

他也烦了,心道:“阴阳怪气的作甚?老子欠你的不成?”索性放开了手脚,和御剑抚慰了好一阵。到散席时,已经有些站不起了。

他佯作腿酸,给乌熊几人半扶着,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帐中人已走尽,小亭郁却不知有意无意,落在了他身后。

他心中微微一跳,隐约感觉到小亭郁有话要说。心念一动,只见帐门打起,御剑高大的身影立在越影旁,正在等他。

他自然知道这一等的深意,略一踌躇,便快步出了金帐。见巫木旗正蹲在一旁喃喃自语,身后跟着一匹鬃毛如雪的神骏,正是追风。白马正百无聊赖,垂着雪白的睫毛,试图将身上的红鞍甩开。一见他,立即扬蹄昂首,发出一声咴鸣。

屈方宁惊喜地抱住马儿,好生亲密一番,才道:“怎么带了它下山?”

御剑看着他,别有深意道:“自然是为了带故主回去。”

屈方宁也不跟他矜持,翻身上马,原地兜了一圈,笑道:“这家伙力气见长啊,我都要拉不住了!”

御剑眼神微不可见地一暗,替他挽过缰绳:“跟我一骑?”

屈方宁摇手道:“总还有些情分,不至于连我也摔下去。”拍了拍马背,心情甚为愉快。见巫木旗还傻不愣登地蹲在地下,蒲扇般的手掌胡乱扒拉着草根断茎,奇道:“巫侍卫长心情不好么?”

御剑哂道:“绰尔济捉弄他,说要将那小妹子许给别人。这都愁了好几天了,不管他。”挥鞭叱马,一路奔上鬼城。

屈方宁紧随其后,才到主帐门口,已被他马鞭拉了下来,空中不由自己,直接落入他怀里。连寝帐都来不及进,在主帐毡毯上就吻在一起,光靠下_体摩擦就射了一次。粗略吃了点东西,又在床上干了两次。小憩片刻,天色已经深黑。屈方宁见他下床着衣,懒懒道:“什么时辰了?”

御剑在暗中坐在他身边,道:“睡醒了?”

屈方宁唔了一声,勾住他脖子,蜜糖般说道:“你要去哪里?”

御剑低笑一声,道:“哪都不去。”抱住他的背,道:“大哥曾说要送你一件礼物,你想看么?”

屈方宁立刻好奇起来,道:“要看!”

御剑抱了他起来,走出门外。一月的草原深雪未消,寒风冷冽,连天空一轮白月亮,也比往日瑟缩些。

屈方宁身体正虚软,山上冷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刚将身上的黑氅拉到颈下,忽然之间,目光发直,嘴巴张开,连手也不会动了。

只见雪意萧然的鬼城悬崖上,一张殷红如血的弓正高悬在流□□尖,二者一般的红光暗昧,火舌喷吐,在墨黑的天幕下烙下火焰的痕迹。

他做梦般赤足走了过去,将那把火红的弓摘了下来。入手轻如鸿羽,却可拨动万物;弓臂外围皆以黑色沉玉镌刻,触手生温,绝无灼伤之虞。弓弦细如流水,弹拨时隐隐有空谷之音。擒弓分弩,无不自如,宛如自己多了一条手臂一般。随心如意之处,比他从前箭术最精绝时犹有过之。

御剑道:“此弓名为‘飞光’。”

他将屈方宁从后拥入怀中,在他头顶低沉道:“飞光是世上最无情之物,煎熬日月,销骨黄泉。大哥从前不解人间情味,便如这飞光一般,三十年弹指而过。执迷别物,伤你至深,竟无可弥补。”

他取下拇指上的铁玉扳指,套在屈方宁手上,连他的手一起握住:“宁宁,大哥折了你的手,拿一辈子来赔你罢!”

屈方宁背身对他,摩挲着那把飞光,一句话也不说。

静夜之中,遥遥传来巫木旗含糊不清的呓语:“……你不信我,只管把我的心剖出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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