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离水折返时,关押御剑的马车,也已被送到和市之前。黄惟松拨出二百余人,命先将人犯送往汴京,缉拿里通外国之巨奸。
带兵的是一位姓何的都侯,官阶七品,算来还不如当年他手下一个百人队长。
屈方宁捡点了自己的物事,带着苏音、阿木尔、若苏厄……跟在队伍之中,缓缓向南行去。
一过莫离关,苏音便负了个小小行囊,来向他告别。
屈方宁诧道:“杨大哥,你不回汴京么?”
苏音道:“不回啦!我带着我老娘,一同回太湖老家去。”
屈方宁自知人各有志,不好再出言相劝。只是二人在北国共患难多年,一旦分别,却也十分难舍。
只见苏音犹疑了一下,向他道:“苏兄弟,我有一事瞒你已久。当年乌兰朵公主身死,只那侍女一人佐证。你见柳狐起了疑心,让我……”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向屈方宁脸上看去。
屈方宁嗯了一声,道:“我让你将她灭口,永绝后患。你没下手么?”
苏音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怪异神色,应道:“是。我饶了她……一命。”
屈方宁奇道:“却是为何?”继而一笑,道:“罢了,现在也不要紧了。”
苏音微一颔首,将他肩上灰土拍去,嘱道:“兄弟,你心计过人,又极善隐忍,照理杨大哥不必替你担忧。只是你去国多年,南朝人心险恶,未必如你所望。前路茫茫,你自己多保重。”
屈方宁听他语出诚挚,正色道:“我理会得。”二人伸手拥抱,洒泪而别。
御剑的身份一开始无人知晓,后来不知何人漏了口风,慢慢散播开来。那些对他恨之入骨的士卒,便结伴来牢笼前观望。有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抑不住心中愤恨,常隔得远远的向他唾吐。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无论何人经过牢笼,都忍不住出言辱骂几句,向他头脸吐上一口浓痰。臭鞋破袜,霉绿馒头,也一股脑向他身上投掷。
屈方宁见了,气往上冲,忍不住禀道:“御剑天荒好歹是一世枭雄,怎能辱于走卒之手?”
他既无官职,也无军衔,一句话三回五转,好不容易才传到都侯大人耳里。
这位大人甚么也没说,过了好几天,才让他领回一幅黑布,将囚车严严实实罩住了。
长长的队伍,押送着这架黑幔低垂的马车,一路南下,走过沁水、河阳……终于来到早春三月的南国大地上。
这日晨起,屈方宁独自策马徐行。放眼风物,只见烟雨如酥,莺飞草长,一对鸳鸯睡在柳岸细沙之上,碧波在春堤上轻轻拍打,温柔如情人的眼眸。
他心中激荡,纵马靠近囚车,轻声道:“大哥,你看,咱们回江南了!”
等了许久,车中始终无声无息。
惟有车声辚辚,白马萧萧,带着两个人,走入这无限的春光中去。
——《花近江国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