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两人结婚匆忙,加上大部分时间周熙昂都不在海城,婚房还是用的沈宅,反正是暂住,方曼姿也没有挑剔什么。
路过方家时,她很想跳车回家,但这场婚姻的虚假只有她跟周熙昂两个人知道,新婚夜跑到娘家睡觉,估计她得被她爸妈连人带床一起打包到沈家去。
车停下,已是夜里,沈家别墅灯火通明,院内也亮着灯。
白天里宾客太多,方曼姿被喧闹氛围包裹,没来得及细细打量。
此刻抬眼望去,别墅的墙壁上贴着红纸剪的双喜,上下张灯结彩,夜色为别墅笼上一层静谧的纱,西式建筑与中式俗礼碰撞,按说本来不搭的,却有股难言的,和谐。
周熙昂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考。
“你先下车,我把车停到地库。”
她哦了一声,去穿鞋,脚跟贴上鞋底,才刚发力,就感觉脚踝一阵酸痛。
她倒吸口凉气,周熙昂侧头问她:“怎么了?”
“没怎么。”她摇头,“脚疼。你直接开到地库吧。”
他没言声,车进了地库,里面停了不少辆车,他倒车进车位,方曼姿眼见着这么小的距离,他也能稳稳开进去,不由得惊叹。
她不行,她是一个停车杀手,每次停要么刮要么碰,没少出事故。
她有点犹豫,脚踝太疼,她在想要不干脆光脚走回去。
身侧一声门响,周熙昂推开车门,临下车前想到什么,说:“别动,在这儿等我。”
“?”方曼姿身子一倾,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你要去哪,多久回来?”
大晚上地库又没人,留她一个很可怕的好吗!
周熙昂扫过手臂上那只纤细的手,在他的注视下,那只手暗搓搓缩了回去。
手的主人乖乖把手搭在腿上,一双乌黑水润的眸子盈盈瞧着他,红唇轻咬,陷下一块软肉,看着可怜兮兮的。
没由来地,周熙昂想起她曾在微信上给他发过的,柴犬捏脸表情包。
她莹白的小脸看着又软又嫩,尤其这样自下而上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有些痒。
也想学作那个捏脸的手,捏一捏她的脸颊。
一看就很好捏。
拇指无意识轻搓食指指侧,他不着痕迹地移开眼,侧颜线条清淡:“马上。”
“马上是多久?我约会迟到也是这么骗人的。”
“……”
周熙昂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很快操作了什么,然后把手机递过来,交到她手上。
“等我。”他说。
她拿起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是一个两分钟的倒计时。
秒表数字跳跃,周熙昂关门离去,只余车顶的小灯,昏黄映下来,照亮一方天地。
她握着手机,乖乖地等。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地库里只有她一个人,静得要命,每当心慌的时候,就低头看一眼手里的手机,就觉得没有那么怕了。
在倒计时只剩下58秒的时候,她身侧车门突然被人拉开,给她吓了一跳。
“这么快?不是两分钟吗?”
周熙昂把手里的拖鞋递给她:“穿这个。”
她一手接鞋,一手交机,像在进行什么黑道交易一样,又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穿上拖鞋,小心翼翼从车里钻出来,把高跟鞋拎在手里。
拖鞋绝对是世上最舒服的鞋子。
方曼姿双脚得以解放,人也活了过来。
周熙昂在后面锁车,两人一齐向别墅走,家里请的阿姨还在到处收拾,见他们回来,赶忙上前打招呼。
阿姨帮方曼姿放了鞋,直接请两人上楼。
到了新房,推门只见卧室大且视野辽阔,落地窗将这一片的风景尽览。
方曼姿自然是无心欣赏的,她累得直接坐到了床上。
这一坐不要紧,只听到接连的稀里哗啦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碎,咯得她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床上怎么有东西啊!”
她站在边上,皱着眉头不满抱怨。
周熙昂正在解领带,听见声音,他转身看了一眼,随后迈着一双大长腿走过来。
一边走,一边顺手把领带扯开。
做这个动作时,隐隐可见衬衫里面略有起伏的胸肌,还有大臂展现出来的力量感,瘦而不弱。
那力量被白衬衫包裹,就像兽性被封印,斯文中带了欲。
他真的成熟了不少,从当初的少年蜕变成了男人,早没了青涩的模样。
想起从前在一起时,每次跟他接吻都会腿软,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吻起来会不会更要她的命。
这个念头一起,方曼姿赶忙闭上眼睛,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剔出去。
想什么呢!大晚上的不要想这些好吧!
她正为自己升起的歹念而羞恼,周熙昂走到她身前,俯下身掀开被子。
大红的被子任他掀开一角,下面放了不少大枣花生干桂圆莲子之类的,被坐过的地方碎了一些,更尴尬的是,有两个大枣还被她坐扁了。
方曼姿:“……”
她当场表演了一下什么叫美女尴尬,周熙昂看她一眼,问:“咯着你了?”
他手一扬,把被子扔在一边,然后站直身体。
他腰身修长,肩膀宽阔清瘦,站在她面前,那股男人特有的荷尔蒙扑面而来,又因为他周身的冷显得十分禁欲。
方曼姿避开视线,脸颊不由得有些热。
她本就害臊中,加上周熙昂平时一贯不会好好说话,她没那个脑容量去分辨他什么意思,默认讽刺处理。
她理直气壮的:“咯着我不是很正常吗,豌豆公主看过没有?就算睡在三十二层鸭绒被上,也会被一颗豌豆咯到,这就是我。”
周熙昂瞥她一眼,出门把阿姨喊了上来。
“少爷,有什么吩咐?”
阿姨进门,殷勤地问。
周熙昂:“把床上东西收一下,再换一床被子。”
阿姨哎哟一声,说:“这可是‘早生贵子’,好兆头,换不得。”
“换吧。”周熙昂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一截锁骨,“咯人。”
“啊?咯着谁了?”阿姨在眼神在两人中间来回转。
“我。”
“真不好意思少爷,我这就换。”
阿姨面色歉然,赶忙把被子叠起来,抱着就出了门。
卧室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二人对视一眼,方曼姿错开目光,不自在道:“我去洗个澡。”
“嗯。”
她找出浴袍,进了浴室,卸妆泡澡护肤,一套下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浴室跟卧室挨着,从浴室出来,就看到周熙昂坐在落地窗边的靠椅上,正在灯下看书。
一旁的矮几上放了杯红酒,是他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在他身后,是富人区的夜景,远远还能看到大海,以及海平面上遥远的灯塔。
似是听到了声音,他从书中抬起头,那张脸清俊,斯文,冷淡而克制。
正是她曾经爱过的模样。
一时间,方曼姿有些恍惚,假如他们当初不曾分手,这一幕,应当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场景——
今天新婚夜,是她正式嫁给他的日子,她从浴室出来,他会给她一个吻,他们都会感到幸福。
可是上天总是喜欢开玩笑,总是想要的时候让你得不到,不想要的时候又送到眼巴前儿。
“洗完了?”
他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她点点头,抬手扶住干发巾,去擦头发上的水。
周熙昂合上书本,站起身:“我去洗澡。”
“……好。”
他走进浴室,她站在原地,不多时,就听见了浴室的水声。
那水声淅淅沥沥打在她心头,方曼姿用力擦干头发,用一种声音来掩盖另一种声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床上的被褥已经换好,少了鲜艳的大红色,婚味儿也少了许多。
她吹干头发,涂好护发精油,换上睡裙,忙完这些,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她正纠结到底要睡这边还是睡那边的时候,浴室的水声突然停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方曼姿头皮一麻,连想都没想,抓起遥控器关掉卧室灯,掀开被子直接钻了进去。
她闭眼假寐,心跳如擂鼓,等半天都没见周熙昂出来,她心里一轻,偷偷睁开眼睛,身体缓缓放松。
咔哒一声,门锁打开,被水打湿的拖鞋沉闷地拍打地面,她赶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那脚步声停了一停,很快地,她听见那脚步声朝自己走来,就站在自己的床边,静静立了半晌。
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偷偷把眼睛眯起一条缝,只看到他穿浴袍的腰际,然后,俯下身来。
???
她紧张地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拼命思索万一他真的侵犯了她,她应该攻击哪里才比较有分寸。
面前轻轻掠过一阵清风。
再然后,她听见后方落地窗的窗帘自动合上。
原来是拿遥控器的。
她松了口气。
卧室里黑漆漆的,她做好了他会开灯的准备,等了半天都没感觉到光线晃眼,只等到了他重新放遥控器的声音。
拖鞋声离开耳边,绕到床的另一侧,又停了一会儿。
她此刻背对他,是安全的角度,她放心地睁开眼睛。
黑暗中,听见身后传来他喝红酒的声音。
水晶杯轻触桌面,发出一声脆响,脚步声逐渐接近床边,垂在身后的被子被人轻轻掀开,感觉身侧的地方一陷,明显躺进来一个人。
他身上还有刚洗过澡的沐浴露香,还有刚刚喝过的红酒味道,淡淡的,不重,也不引人反感。
事实上他们用的是同一款香,他身上的味道,她也有。
可从他身上飘过来,就莫名添了些,旁的东西。
她惴惴不安地躺在那里,为了装睡始终保持一个姿势,但对一个清醒状态的人来说,是一件十分煎熬的事。
等了半天,都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她暗暗松了口气,然后,装作睡梦翻身的样子,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在想什么?”
寂静的卧室,突然响起一道清淡的声音。
刚刚放松的方曼姿心里又是一紧,他是在跟她说话吗?但她现在的人设是已经睡着的人啊,贸然接话岂不是很尴尬?
她硬着头皮,决定装作没听见。
下一秒,又是一记暴击。
“我知道你没睡。”
“……………………”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她平躺着,把手臂从被子里拿出来,放在身体两侧,静静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周熙昂:“你睡着的呼吸,不是这样。”
方曼姿不服:“你又没——”
她本想说,你又没听过,你就知道我睡着呼吸什么样了?
转而一想,他可能,还真的听过。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为什么还会记得?这么微小的一件事,有什么值得记住的地方?
再一想,也许这就是考状元吧,能记住别人记不住的,所以才会比别人厉害啊!
她把话憋在嘴里,说:“谢谢你今天帮我赶走蒋驰。”
“没什么。”
他的声音就在另一边,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平心静气说这些事,放在从前,这是她想都想不出来的画面。
她犹豫半晌,决定把思索了好几天的话说给他听。
“你问我在想什么,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喜欢的人,你直说就好,我不会纠缠,也不贪图你的家产,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出面,对她说明我们的情况,肯定不会让她多想,也不让你为难。”
周熙昂在一旁静静听着,没说话。
她说:“当然,这不是没有条件的,你也看到了,今天婚礼来了多少人,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不能公开绿我,不然本小姐的面子可全丢光了。”
“好。”他应得爽快。
方曼姿松了口气,又说:“同样的,我也不会公开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们两家的家庭摆在这里,面子上的事情我肯定会做足。我有喜欢的人,肯定会先告诉你。”
他又没有说话。
方曼姿看着黑洞洞的上方,轻轻地念:“我们都不要纠缠,好好放手。”
“周熙昂,这一次,我想好聚好散。”
不再是一声不吭,分手心知肚明。
也不再是从同一张床上醒来,相互讽刺着、伤害着分开。
更不是某一个方不告而别,从此去了另一个城市,音讯全无。
周熙昂嗯了一声。
得到他的回应,她放下心,本想闭眼入眠,忽地又问:“那你呢?你就没什么条件吗?”
“有。”
“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毫无起伏。
“在我们找到那个人之前,谁也不要轻易离婚。”
“……”
方曼姿不禁问:“为什么?”
“已婚的身份,能解决很多麻烦,相对的,对一个企业管理者来说,已婚要比未婚听起来更靠谱一些。”
好像也是。
结了婚,就不会有亲戚在过年的时候追问你“有对象了没”“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谁谁的孩子已经一岁了你怎么还不知道急”之类的内容,耳根子也能清静不少。
她暂时还没想那么远,就这么得过且过也好,过一天算一天,等真有情况再说。
她也应了:“好。我答应你。”
翌日一早,方曼姿悠悠转醒。她略微动了动,只觉浑身疲惫,似乎被什么东西禁锢着。
迷迷糊糊睁开眼,室内光线迷蒙,日光被窗帘遮挡,没有透进来分毫。
待到稍微清醒了些,明显感到背后被温热胸膛紧贴,腰上似乎……还搭了一只手。
方曼姿吓了一跳,赶忙拿掉那只手,狠狠丢到身后,仿佛那不是胳膊,而是什么夺命的触手。
她整个人向前挪了挪,脱离周熙昂的怀抱,直到中间跟他隔了一人宽的距离,她翻过身,狠狠朝周熙昂的腿上踹了一脚。
“你怎么占我便宜!”
真是气死了,虚假夫妻也要有底线,不清不楚干什么呢?让他抱了吗!
周熙昂被她踹醒,睁眼就看到她用被子护住胸口,一副遭到侵犯严防死守的模样,眉头紧蹙,戒备地盯着她,小表情凶巴巴的。
他道:“是你自己过来的,我没有碰你。”
“不可能。”她死不相信,“就算是我过去,我总不能把你的手放我身上吧?你怎么不认账?”
“没做过,为什么要认?”
“那你怎么解释。”
周熙昂目光如水,落在她的脸上:“我要真想对你做什么,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力气跟我说话?”
“……………………”
热意沿着血液汇聚到脸上,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脸在一点一点发热,发红。
就连捏着被子的指尖,也因为这句话轻轻颤了下,很快,捏得更紧。
“你……”
她咬牙,想辩驳,又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熙昂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他起身下床,一边走,一边解睡袍的腰带,裸露的胸膛结实性感,肩颈线条修长,顶上那张脸冷淡禁欲,怎么瞧都是一个迷人的雄性生物。
这样想着,方曼姿又暗自开解自己,被他搂一下怎么了?谁占便宜还不一定呢吧?再说,自己还踹了他一脚呢,怎么算都不亏就是。
她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打开手机刷朋友圈。
随便往下翻两条,都是她婚礼上的照片。
她昨天一直在结婚,都没时间拍照,这会儿从别人那看到婚礼现场,星河璀璨,闪耀夺目,她穿着白色婚纱,与周熙昂站在一处,互相挽着手臂。
从照片上看,这场婚姻,倒也幸福。
她觉得角度不错,长按图片,保存到了手机里面。
方曼姿梳妆台前化妆,周熙昂坐在靠椅上,迎着落地窗边的晨光看书。
她顺着镜子看他一眼,他捧着书,认认真真在看,很安静,也好像什么事都打扰不到他。
学生时代他就是如此,别人在玩,他在看书;别人在偷懒,他还在看书。
总有人嫉妒周熙昂常年居于成绩榜首,又有多少人能付出跟他一样的努力呢?他的成绩是在别人放松时一分一分学来的,在她看来,他有什么样的成就都是应该。
这么多年过去,似乎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在看书时,眉宇凝结间化不开的心事重重。
她那时就问过他:“周熙昂,你这么小,怎么总皱眉啊?”
她伸手,轻轻帮他抚开,他便不皱了。
有时忘了抚,他还是会皱。
他没有回答过她的话,她每次抚平他的眉宇,他都不会躲。
她以为他的心事只是高考。
而今他们离开校园两载,他似乎已经留下了,这个看书轻轻蹙眉的习惯。
她化好淡妆,站起身道:“我化好妆了。”
周熙昂把书放到一边,嗯了一声:“下楼吧。”
两人先后出了卧室,一楼的阿姨看到他们从楼梯上下来,道了句:“先生,少爷他们下来了。”
沈修远放下报纸,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满是笑意,道:“吃饭吧。”
等方曼姿跟周熙昂走到一楼时,餐桌已经备满了早餐。
早餐种类很多,吐司,煎蛋,各种酱,也有清粥小菜,豆浆油条,很丰盛。
沈修远笑呵呵跟他们打招呼:“起床了?睡得怎么样,没有不习惯吧?”
方曼姿也笑:“怎么能不习惯,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伯伯这里就是我第二个家。”
沈修远率先入座,又招手,让他们两个也过来坐。
“说得对,以后这里,真就是你的家了。”
沈修远年逾五十,却丝毫不显老,人看着儒雅有风度,很有涵养。
此刻说出这番话,也是精神满面,明显心情很好。
方曼姿明白他话中意思,虽说能跟沈伯伯成为一家人是件开心的事,但因着周熙昂的关系……总归不太自在。
她点头道:“好的,伯伯。”
“还叫伯伯?”
“……爸。”
她别别扭扭叫了一声,沈修远笑容加深,夹了一片吐司到她面前的空盘里,又给周熙昂夹了一片。
“来来,你们多吃点。”
周熙昂伸手,在吐司马上要放到盘子里的时候,他突然把盘子推开。
“谢谢,我自己来。”
他夹了半根切好的油条,放到盘子里,又盛了一碗豆浆。
全程对沈修远的吐司视若无睹。
夹吐司的手臂还僵在餐桌上。
她暗暗抬眼,看到沈修远脸上的笑容逐渐尴尬,她在心中哀叹一口气,就周熙昂这个臭脾气,一般人真就没法接受。
她端起自己的餐盘,上面那片吐司刚被她抹好果酱,她用餐盘接住沈修远夹给周熙昂那片,嘴里说着:“正好我一片还不够吃呢,爸你不要给他夹,太惯着他了。”
放下盘子,她拿起一枚鸡蛋,磕碎了,边剥边说:“我给你剥个鸡蛋吧,我小的时候,你经常给我剥,如今换我给你剥了。”
僵硬气氛被她打破,沈修远笑着说好,然后,看了周熙昂一眼。
后者敛眸,表情温和且淡漠,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如同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
他周身的冷意,硬生生将这其乐融融的氛围划开,他站在气氛之外,任何人都打不破他心里的坚冰,他也无心参与。
沈修远道:“熙昂,安城那边业绩很好,总部这边也不及你们,你做的不错。”
“谢谢。”
他一句话,又把话题直接掐灭,没给人往下说的机会。
沈修远也不介意,又道:“你难得休息,借着这次结婚,跟曼曼好好放松一下,一起出去度个蜜月吧?”
“噗——”
方曼姿一口牛奶呛住,在一旁咳嗽了起来。
“不用了,爸,真的不用。”她摆手,“公司……还有事,蜜月我们自己会找机会补,您不用操心啦。”
沈修远看向儿子,问:“你的意思呢?”
周熙昂瞥了眼不断拍胸口的女人,还有她因为咳嗽而发红的脸颊:“都听她的。”
话题又死在这里。
方曼姿嚼着吐司,用眼睛打量这对父子,不得不说,这个气氛真是太奇怪了。
沈修远几次欲言又止,明显有话要说,再看周熙昂,一直敛眸,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唉。
结婚不易,姿姿叹气。
早饭吃罢,沈修远先行离开,餐桌上就只有她跟周熙昂两个。
方曼姿喝了最后一口牛奶,舔了舔唇上的奶渍,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安城?”
“三天后。”
“为什么?你留在这儿有事啊。”
周熙昂放下筷子,看她:“后天你要回门。”
“?”
她自己都不清楚这些,他倒是很懂这些俗礼。
他站起身,临走之前,留下一句话:“我出去一趟,你慢慢吃。”
“……”
他出了别墅,往地库方向走去。
她早就吃完了,完全是觉得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吃东西,不够夫妻同心。
他倒是走得干脆。
她回到房间,拿起手机,看到鞠恬恬半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
[步入婚姻殿堂的感觉怎么样?]
方曼姿连发了三个大拇指向下的表情,回:不怎么样,刚才一声不吭就走了,将虚假婚姻进行到底。
鞠恬恬: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们这样也挺好的。
曼zzz:?好从何来?
鞠恬恬:你们以前在一起过嘛,彼此都很了解,而且家世相当,门当户对的,要能好好过一辈子,真就挺不错。
方曼姿看到这些话,决定必须好好纠正一下好朋友的不健康思想。
曼zzz:如果让你立即跟你的前男友结婚,你愿不愿意?
鞠恬恬:……结冥婚它不吓人吗?就不能有点阳间的婚姻吗?
方曼姿对好朋友发出谆谆教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谢谢。
鞠恬恬:可我们这情况不是不一样吗,我那是当初眼瞎遇到人渣,虽说你跟周熙昂可能也分的不太愉快吧,但你们这都结婚了,能不能好好聊一聊,毕竟不是特别的缘分,就不能一路走来变成一家人么!
方曼姿皱眉,这说的好好的,最后一句怎么还唱上了?
鞠恬恬:你看昨天你们结婚,参加婚礼的老同学都挺高兴的。我是琢磨着,结婚的意义毕竟不一样,能不结第二次,就不要结第二次。
曼zzz:?你这么封建?
鞠恬恬:就比如说,我跟欧巴要是分手了,就像你跟周熙昂这种情况,我不知道你,换做是我的话,我肯定会不甘心。
鞠恬恬:既然你们已经结婚了,说明上天就有这么一场安排。我信命,我就觉得,上天能让你们重新相遇,必然有它的道理。
能有什么道理?
方曼姿不觉得。
她回复:这才结婚第一天,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能过就过,不能过离了就是。我都看开了,你还有啥看不开?
这边聊着,一些圈子里的塑料朋友约她出门看艺术展,左右一个人在家没事,她就答应了。
放下手机,方曼姿去衣帽间换了条裙子,背上最爱的喜马拉雅,下楼要出门。
沈修远从楼上下来,见她要走,不由得叫住她。
“曼曼,等一下。”
她把脱口而出的伯伯硬咽回去,换上一句叫不太熟的爸,问道:“您找我有事?”
沈修远朝她招手,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
反正时间还早,方曼姿就先坐下了。
沈修远问:“熙昂出门,没有叫你一起?”
方曼姿心里警铃大作,以为沈修远看出了他们塑料夫妻的本质,赶忙摆出甜蜜的姿态,将耳边鬓发掖到耳后,故作娇羞道:“没有啦,他说他一个人去就好,让我在家里休息呢。”
天知道,她连他去干什么都不清楚,谎话张口就来,闭眼就编。
沈修远叹了口气:“曼曼,我跟熙昂的关系,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他对我并不亲近,我知道,他对我是有怨恨的。”
方曼姿想起跟周熙昂在海边的谈话,没言声。
沈修远道:“他不让我去,我不意外,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但你不能不去,他也不该针对你。”
“?”方曼姿听得云里雾里,问:“呃,您在说什么?”
沈修远站起身,从不远处的柜子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又拿出一支笔,走回到沙发这边,俯身在茶几上写下一长串文字。
写好后,他把这页纸撕下来,递给方曼姿。
她接过。
沈修远合上笔盖,说:“你去这里找他吧。”
她低头,纸上面的地址,是郊外的一处墓园。
“他应该,正在看他的母亲。”
沈修远的声音,随着这处地址深埋的一段往事,变得有些悠远。
“细数起来,我也有好多年,没有见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