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除了秦珂,只有拍戏能够让季寒薇身心沉醉。
饶是女汉子季寒薇也不得不承认,这部电影的拍摄条件总能突破她能认知的界限,这还是在她经历过瀑布戏替身、草原高强度马戏之后。
与无处不在的蚊虫、旱季摧枯拉朽的干燥度比起来,在青年话剧中心排演《新春》的时光简直如天堂般的幸福。
陶姜本着经纪人的职责以及与季寒薇的交情两次来克鲁格国家自然公园探班。
第一次,她一落地就起了疹子,直接住院吊了一周的水,出院后灰溜溜的回了桐城。
第二次,她全副武装好不容易看到了季寒薇,没呆两天又开始发了烧。
陶姜自诩铁打的身子,此刻看着依然生龙活虎的季寒薇和栀子也不由得哀叹自己的孱弱。
季寒薇能支撑下来全凭热爱,全凭着一股子的意志力。可是栀子呢……两个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着不远处和一只铃鹿幼崽玩的不亦乐乎的小妞。
这只铃鹿幼崽是在拍摄过程中无意被发现的。它不小心被鹿群弄丢。剧组本着不干涉自然选择的原则,只是通知了公园管理处,然后与小鹿保持距离。
栀子撅着屁股,在三米开外的地方鼓励小鹿赶紧自己爬起来找妈妈。小鹿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栀子的小圆脸。
栀子凭借的怕是超强的乐观天性了。陶姜和季寒薇都笑了。
到了傍晚时分,导演组的一个助理突然惊喜的喊出了声音——“卫星天线有信号了!”
然后一群演员和工作人员像是旱季的牛群看到了一洼小小的湿地,一窝蜂的跑去了道具车的天线下头。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和家人亲人们联系了。
季寒薇也凑过去连上了无线网,第一反应是去查看姐姐季星辰和父母的消息,第二是去给秦珂打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听。
十五分钟后,信号又如同天上莫测的云彩一下断了。周遭所有人都在唉声叹气,导演哭笑不得的让大家准备下一场戏。
季寒薇咬着嘴唇站在原地。
现在算算,国内的时间是晚上七八点。
秦珂还在忙吗?
陶姜来的时候,季寒薇就问她桐城的情况怎么样。在季星辰和父母远在洛市定居后,这个问题的核心要义只是关乎“秦珂进来怎么样。”
陶姜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紧接着她替换上了揶揄的神色。
“真不愧是热恋期的男女,怎么这么一会儿不见就想念的要命?季寒薇还有一个月你才能解放呢,现在就熬不住了,要不,我给导演组请个假,你回去会会情郎充个电再回来奋战?”
季寒薇把狗尾巴草甩在了陶姜的脸上。
老没正经。
玩笑归玩笑,陶姜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
季寒薇在非洲拍戏的这段时间里,陶姜的神运营下,她的商业价值在国内已经成功跻身准一线演员。后续的品牌合作邀约与戏约如雪花片一样飞到了辉旭工作室里。
陶姜不急着让季寒薇吞块钱,她对季寒薇一向是抱着价值投资的心态在经营的。
这种种行程之中,陶姜精挑细选,择出了年初巴黎时装周的行程。通过之前蓝血品牌的邀请函,锁定了季寒薇座上宾的位置。
出席这样level的时装周,一是为了让季寒薇后续的商务资源更流畅高端些,和品牌方爸爸们打打好关系,二来,是为了营销季寒薇现在拍摄的电影《克鲁格之春》。
这部环保体裁的电影是现今国际影坛上少有的冲刺明年“费格奖”的女主电影,同题材的电影凤毛麟角,不管是故事脚本还是演出阵容、制作阵容上,《克鲁格之秋》足以吊打所有即将上映的片子。
如果能在国际上冲出奖项,季寒薇就实至名归的一线,也是华国当之无愧的最年轻影后。
季寒薇看着紧巴巴的行程表,看到自己从南非出发,七个小时的转机到巴黎,在巴黎的三天如同连轴转的机器一刻不停的参与各种酒会秀场之间,眼睛一黑。
“要不……我还是留在这里拍戏吧。”季寒薇苦哈哈的求饶。
陶姜早有准备,她狡黠一笑:“好啊,我把这个名额让给其他艺人也可以。到时候你别跟我抱怨自己错失与秦珂见面的机会。”
季寒薇大脑一下精神了,她扭头看向了陶姜:“你说什么?秦珂也去?”
陶姜耸耸肩膀:“我没那么大权力管到你家总裁的行程,不过我是听李禾说,秦珂年初的安排里有巴黎之行。你说,是现在你们之间隔着三万公里的距离好呢,还是在同一个城市,说不定同一家酒店屋檐下共处三天三夜好呢?”
后面几个字分明就有揶揄的嫌疑,但是季寒薇既往不咎。她全身像是被重注入了能量一样,起身跳起来,几乎蹦跶着抱住了陶姜。
“姜姐的安排我一定遵命,哦不,万死不辞!”
……
三天后,在陶姜的安排下,季寒薇的所有戏份重新做了调整。季寒薇向剧组告假,直接坐辉旭派来的专机直飞巴黎。
手机上,过去的日子里,秦珂依然会每天定时给季寒薇发来问候,不管她能不能收到。
对于上次错失季寒薇海外电话,秦珂解释在开会,这事儿也算是翻篇了。
一想到时隔一个月能再次看到秦珂,季寒薇整个人的身心都雀跃了起来。
入住的酒店是巴黎的百年五星酒店。因为时装周的原因,酒店客房早早的住满。
栀子和陶姜原本为了节省经费,住到离会场两个街区之外的另一座酒店里,但是等季寒薇打开房间门,看到了巨大的套间时,当机立断的挽留了两人。
“咱们三人凑合凑合得了。白天就算再来一只造型师团队我看着房间也住得下。”
季寒薇是没有料到陶姜这么铺张,这套房是在行情最好的时候定下来的,毛估估一晚上得要十几万的价格。
一个人住,委实铺张浪费。
陶姜和栀子对望了一眼,表情十分丰富。
“嗯,你一个人住是小,可是你没有想过,秦总来了怎么办?”
季寒薇红了脸,动了动嘴:“他?”
陶姜努了努嘴,在电话机旁的小茶几上,放着一张手写的便签条,旁边还有一束玫瑰花。
这次是红玫瑰,可是季寒薇直觉的认为这就是秦珂留下来的。
字条上的字是秦珂的笔迹,写的很潦草,像是仓促之中完成的。
字条上没有亲昵的话语,只有一个时间,一个饭店的地址。
“秦总说,他上午参加一个活动,到了晚上会派人来接你。这不就是妥妥的约会,你好好把握哦。”
栀子和陶姜笑成了一团,拎着行李箱离开了房间。
季寒薇捏着那张纸条左看右看。字确实是秦珂的,只不过再不像当日,他让自己去秦氏酒会那样,有熟悉的语气,有温柔的调侃,更像是……公事公办。
季寒薇看了看手机,从飞机起飞到着陆巴黎,秦珂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秦珂,是越来越忙了。
季寒薇叹了口气,把纸条放在胸口,许久后,嘴角扬起了一点笑容。
没关系,能见到他就好。
傍晚,外头的天还亮着,季寒薇在房间里把口红补好,看了一下时间,坐电梯到了酒店大堂。
一辆加长的林肯果然等在了那里。
司机座上下来的是个中年法国人,礼貌的给季寒薇开了后车门,微微弯腰:“秦总让我来接您。”
秦珂没有坐在车内。
季寒薇道谢,弯腰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驶出了市中心。路边的风景变得静谧优雅起来。
乡村道路的尽头,掩映在绿树之中的是一座堪比宫殿般豪华的庄园。白色的大理石廊柱下灯光影影绰绰,零星人群在角落里闲聊着……
远远望去,这不像是什么饭店,更像是什么私人庄园。
季寒薇不动声色的低头扫了一眼秦珂纸条上的留言,用流利的法语开口问道:“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季小姐,秦先生让我把您送来这里。”
“皮特洛夫饭店?”
司机笑着解释:“从前这里是路易十五国王招待迎接各国贵族、使臣的饭店。后来被卡佩特家族从皇室手中买下,变成了卡佩特庄园,不过对外,还是有许多人称呼它几个世纪之前的老名字。”
卡佩特。
季寒薇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下车,司机依然恭恭敬敬的给季寒薇开了后门,可却止步于此,丝毫并没有想要陪着季寒薇走进去的意思。
季寒薇一边给秦珂打去了电话,一边只身往里走去。
庭院奢华恢弘,每一处细节都透着对物质装饰的极限考究。厚重的绿墙隔绝了庭院之外世界的声响,走进其中,人只能听得到清幽之处窸窸窣窣的树声和远处喷泉的动静。
季寒薇借着壁灯昏暗的光,摸索着往中央喷泉的位置走去。
走着走着,她听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动静。
男女之声。
嬉笑的玩闹的……暧昧的。
混合着女人的笑声和男人的喘息,季寒薇再清楚不过一墙之隔的地方在发生着什么。
空气里是馥郁的花香,这样的夜晚,乍暖还寒,确实很容易让人动情。
女人的声音相对陌生,男人的声音……季寒薇恍惚了一下。
她往前走一步,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枝,发出的轻微声音被回旋式的走廊放大,隔壁那对在欢愉的男女显然被打扰到了好事。
“是谁在那里?”一个年轻的娇滴滴的女声。
“你先走。”紧接着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短促、清越。
女人应了一声,率先跑开,跑开之前,不知道男人是不是摸了她一把,女人“咯咯咯”笑出了声音,心情大好。
季寒薇神情凝固,愣在了原地。
一分钟以后,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之前打给秦珂的未接电话此刻终于有了回应。
像是落水者抓到了什么浮木,季寒薇手忙脚乱的接通了电话。
“到了?”
没有任何多余的措辞,直奔主题。
季寒薇点了点头,她出门的时候穿了一件裹身的礼服,夜晚气温很低,又加了一条山羊绒披肩。
即便这样,她现在也是全身僵冷。
“嗯,到了。”
“往前走,我在通道尽头等你。”
“好。”
季寒薇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男人像是等的不耐烦了似的,自己挂断了。
手机屏幕的光消失了,周遭再次汇入了浓郁的黑暗里。季寒薇默立了片刻,直到眼睛重新适应了暗色,才往前走去。
如电话里承诺的那样,曲折高大的绿墙尽头,秦珂在中央喷泉旁等着季寒薇。
他穿着深蓝色的礼服,一身劲瘦颀长的身材被喷泉倒映出来的灯光勾勒的让人禁不住的心动。
看到了季寒薇,秦珂微微抬了抬胳膊,眼里汇入了一点笑意。
只不过,那笑意只有浅浅的一点而已。
季寒薇不自觉的上前挽住了他,把几分钟前听到的一切抛到了脑后。
她太想他了。
直到见了面,季寒薇才意识到,这种想念几乎已经根植到了骨髓里,在她血液之中激荡的流淌着。
自机场一别,他们已经整整三十八天没有见面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秦珂好不好,又迫不及待的渴望从他嘴里听到同样分量的想念。
秦珂削瘦的面容带着淡淡的温度,还是让她情不自禁痴迷的样子,连身上的味道也不改从前。只是,他罕见的沉默着。
看到季寒薇时,目光从她面容流离到身上,再落回她的脸上,绅士的伸出了手臂。季寒薇勾住了他。
“我想你……”趁着四下没人,季寒薇咬了咬嘴唇,主动说道。
两人的脚步摩擦着草地,许是季寒薇说的声音太低,秦珂没有听到,他牵着她,只是默然的往灯光深处走去。
季寒薇的表白没有得到回应,她迟疑的蹙了蹙眉头,正想说什么,前方传来了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呼唤。
“秦珂哥哥,这里!婶母他们等不及了!”
是安妮。
季寒薇一下抬起了头,看到灯光明亮处,站在廊下朝着秦珂挥手的女孩。
那声音,与刚刚在绿墙深处听到的动静,完美的汇合在了一起。
安妮看到了季寒薇冰冷的表情,脸上的热烈到几近天真的笑容没有被影响分毫。
可能是这一切发生在她家族的地盘,娇小的安妮身上多了一分与季寒薇对峙的底气。那模样神色分明透着完全不把季寒薇放在眼里的样子。
秦珂走的不紧不慢,没有对安妮做出特别的回应。
季寒薇却敏锐的感觉到,他的肢体动作收紧了一些。
眼前的场景让她晕眩。
从酒店出来,一心一意赴心上人之约的自己,被秦珂突如其来的带到了这里,还看到曾经想要把自己害死的女人若无其事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秦珂的冷淡,他的不在意,本身就是诡异至极的征兆。
季寒薇松开了秦珂,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安妮从阶梯上小跑着过来,一把拽住了秦珂的另一边——“季小姐这么快就来了?你怎么从树墙那里走过来啊?哈哈哈哈树墙是我家为了防小偷种的,怎么,司机没有带你从正门走吗?”
“我会带她进去,你先回去。”
秦珂淡淡的打断了安妮的话。
季寒薇抬头,多看了秦珂一眼。
他的表情平静,目光深深沉沉的,那一个瞬间,季寒薇没由来的感觉到了陌生。
安妮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还是离开了。错身而过时,她眼神锐利的扫了一眼季寒薇。
后者虽然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安妮还是在她身上嗅到了失魂落魄的味道。
她喜欢闻那种味道,婶母说的对,挫伤对方有时候并不需要让他/她从这个星球上直接消失,看着一个人灵魂枯萎也同样有趣。
安妮深深的吸了一口院子里的花香,仿佛提前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味道,那是能让嗜血猛兽兴奋的猎物气息。
她转头,笑着对季寒薇说:“季小姐,好好欣赏园景,慢慢来。”
安妮跑开以后,又起了冷风。
季寒薇没有避让,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着秦珂。后者垂下眸子,拿出了一根烟。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秦珂抽烟了。
从前在洛市,似乎她和秦珂第一次见面时,在a大的迎新典礼上,绿草坪的另一头,秦珂似乎也如眼前这样,慵慵懒懒的靠在跑车旁抽烟。
只不过,记忆里的秦珂有多年少茂发,现在的他就有多疏离陌生。
隔着烟雾,男人浅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季寒薇。他知道,她在等一个解释。
“你之前没有告诉我,你会来法国。”
“你的团队会收到我的意思,把你接过来。对我而言,是否提前告诉你,结果差别不大。”
逻辑上是无懈可击的,可是感情上已经天差地别了。
秦珂是她的上司,对她的行程拥有绝对知情权。而他的行踪,似乎对季寒薇而言,并没有完全坦白或者透明的必要。
这次的沉默更久了一些。
季寒薇看着喷泉里斑斓古堡的倒影:“所以,你把我喊来,是为了让我和你一起对付卡佩特家族,还是让我来看你和安妮如何亲密无间。”
她还想说出更狠绝的话,嗓子眼里堵上了什么东西,开口的质问成了带着哭腔的控诉。
挺没用的。
季寒薇低下头。
无论季寒薇有多想抵死否认,心里都清楚,刚刚那个与安妮在绿墙深处鬼混的人是秦珂。
她没有想到的是,秦珂身上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抵赖、遮掩的痕迹,甚至差点被抓包的心虚也没有。
“她是我的母亲,我为什么要对付她。”秦珂指间,一小截烟灰被风带走。
他咧嘴,脸上是冰冷的妖冶的笑容,避开了季寒薇真正关心的那个提问。
“而以你的身份,你又如何对付她。”
季寒薇不敢置信的抬起头,错愕的动了动嘴。
风太大了,劲风勾勒着季寒薇的身体曲线,像是要把她拆了一样。她眼睛里泪雾蒙蒙,很快湿了又干。
四目相对的沉默到了尽头,秦珂倏然一笑,掐灭了烟,再次朝着季寒薇伸出手。
“乖,进去吧,这里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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