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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1 / 1)

乔大少心下稍安,到厨房亲自吩咐,做了一席几乎是尽善尽美的好菜给雅房送了去,又派了几个真正绝色的小唱进入侍候,把原本几个唱的换了出来,拉到一间空余的雅房内问道,“可知道这都是什么人?”

那几个唱的对视了几眼,都道,“只听得是富贵出身,恐怕不经常到街面上打滚,议论起街上的景色,都是十分新鲜的样子。”

这可不就是藩王世子?乔大少眼下是把朱厚照与乐琰的身份死死认定了,当下脑筋就活动了起来了:若是能攀附上他们……乔家的生意触角,那就不止是在天津了。不过,这些自小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们,脾气恐怕都不大好,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他们消气。送女人,那是肯定不行的……他们从小到大,什么美女没见过?

送钱呢?乔大少想了想,也觉得不大靠谱,藩王在各地私底下做生意的很多,手头是不会缺钱的,只愁怎么花罢了。总而言之,这就是一群极富裕又极空虚的存在,要讨好他们,还真不容易。

眼下也只能将今日的事应付过去了,乔大少低首沉思了片刻,仍是叫过自己的贴身小厮,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你去家里兑了两千两金子送到王大人府上,就说是我们乔家给朱公子赔罪了。请王大人务必受累帮忙转交,再准备一副名贵些的字画,就说是新得的,请王大人帮着看看是不是赝品。”他听了一耳朵,知道这藩王世子十分的高调,出游也没有改姓,便直接说了出来。

那小厮也是乔大少的心腹,一时没有就走,还是犹疑道,“这会不会软了些?少爷,咱们对王大人这么慷慨,对别人也得松松手——”要知道当时官场交际是个极复杂的圈子,乔家这样的本地大户因为有张家做靠山,与天津府其他的官员,关系一向是不远不近,没事求到他们头上时,是不会送什么贵重的礼物的。

乔大少踢了那小厮一脚,笑骂道,“还不快去?!你多什么嘴,本少爷自有分寸。”那小厮无奈之下,只得下楼去了。乔大少正要去厨房再督促一番,让他们做几个拿手菜,就见得那小厮却又上楼回来,面上满是惊惶,道,“大少爷,张、张大爷带了一队兵来,说是要雅房里的客人下去与他们说理去呢。”

乔大少脑子嗡一下就炸了,张大汉仗着两个堂叔都是国舅,多年来富贵跋扈惯了,今日要是和藩王世子认真较起劲来,那可是……不好说了!要知道藩王虽然尊贵,但太后可也不是吃素的,可不管怎样,乔家要是牵涉到了这段公案里,要花费的钱财那可就多了!

他腾地站起身,沉着地吩咐道,“你就别理了,先回家把事速速交代了,再带三千两的银票来,可不能怠慢了!”那小厮点了点头,一溜烟跑了下去,乔大少要跟在身后时,眼前一花,那黑衣人已是站在了面前,低声问道,“窗下的那队兵是怎么回事?!”

他面相忠厚,表情也不狰狞,但乔大少此时见了他,就如同见了阎王一般,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期期艾艾地道,“不、不关我事,是,是……”

“到公子面前去说吧。”姜勇却不耐烦和这等人应酬,抓住乔大少衣领将他提了起来,轻轻松松走到雅房门前,闷声道,“公子,小的把人带来了。”

“嗯,进来吧。”说话的是那俏丽少年,姜勇放下乔大少,乔大少强自镇定下来,堆出忧容推门而入,先给几个人行过礼,才抱拳道,“下头带兵的乃是方才不合前来挑衅的张公子,他平素为人有些浑,不过是仗着两个叔叔是老国舅的关系,并无人与他计较。”他存心要试探这几个人的底细与能量,这话说得是不软不硬,点出了张大汉的来头,就看这两个身份神秘的少年,敢不敢挑衅张大汉了。

果然这两人听了张大汉的来头,脸色都是一变,乔大少心中暗自得意:太后乃是当今圣上的生母,自小一手带大,两人的感情自然不比寻常,如今春秋正盛,就算是藩王,又敢得罪太后么?

那俏丽少年看了看蓝衣少年,便笑道,“这事我可不沾手。没得得罪了……还是你说话妥当些。”

王大人却轻咳了声,举筷对一直不曾说话的洋人少年道,“吃菜吃菜,宋小哥今年多大了啊?”竟是一付不愿置身事内的样子。

蓝衣少年眉宇深锁,平白地就多了几分忧郁的魅力,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乔大少也与他一同心惊胆战地看着窗下邀月楼的掌柜与张大汉说话,所幸张大汉还算照顾他的脸面,没有硬闯。

那蓝衣少年又看了看张大汉的长相,便轻蔑地道,“区区一个远房堂侄,也敢打着老国舅的名头为非作歹……哼!姜勇!”

那黑衣人忙打直了身子,一脸待命的景象,蓝衣少年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把你的腰牌拿出去给他看看,若是他识相,这事也就这么算了,若是不识相……给他些苦头吃!”

“小的遵命!”那姜勇也不含糊,转身就出了门,乔大少心头狂跳:听这蓝衣少年的意思,连张大汉他都不看在眼里?这俏丽少年可是不大敢招惹张大汉的,难道,难道这两人还不是一个来头的?

他原本以为这两人关系比较暧昧,是一对兔子,现在却不敢这么肯定了,又怕姜勇或张大汉谁过分了都不好,便忙要告退追出去,正要说话时,忽然就见到了无数士兵潮水般涌过街口,当下不由得大惊起来:这张大汉不是疯了吧?调了这么多士兵来做什么?

他的所思所想,清晰地表达在了表情上,那蓝衣少年本来要归座的,此时走到窗前一看,也是脸色骤变,连声道,“乐……黛眉,你来看,那是谁!”

俏丽少年便笑着走到他身边,低头一看,也是脸色大变,乔大少心中的好奇,已是如火般快要烧起来了,也亏他忍得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并不去掺和。

他忍得住,余下的两个人却忍不住,王大人就起身道,“朱公子,什么事这么惊——”他的话没有继续下去,因为此时兵士行走间发出的甲胄撞击声已是清晰可闻,就连那洋人少年都问,“怎么来了这么多军人?”

蓝衣少年转过身,脸色已是如锅底般黑,乔大少眼睁睁看着他几大步过来握住了自己的肩膀,连声问道,“有没有地方可以躲!你这里有没有后门!”焦急之情,竟是溢于言表。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反应各异,乔大少是迷糊,俏丽少年却是噗嗤失笑,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甜蜜地望着蓝衣少年。洋人少年与王大人都是哭笑不得的样子,却也都不曾出言阻止。乔大少望了望他们,又吞了吞口水,指着门口道,“对面雅房后头是一片平房,若是轻功好些,从窗户便能出去。后门么,却是要从厨房走,恐怕……”

他也是聪明人,含蓄地点出了此时的后门怕是已被包围了,蓝衣少年颓然放开手,喃喃道,“这、这下糟糕了……”

乔大少还云里雾里呢,已听得楼板上一连串急促的足音,接着,那黑衣人便推门而入,神色也有几分无奈,两三个老者鱼贯跟在他身后,一进门便跪了下去叩首道。

“老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乔大少这下,可真的说不出话了。

乐琰一扫这几个进来的人,就暗自一笑:都是老熟人了。大学士杨廷和与梁储、蒋冕赫然在目,很显然,虽然李东阳不能亲自离开京城,但他派出来的追人队伍却是极为浩荡,这几个人从官位来说不算小了,从个人感情来说,也都曾做过她和朱厚照的老师,怎么说老师出面了,也得给点尊重吧?朱厚照的逃家计划,怕是要就此破灭了。

“老师们不必客气,快请起吧,坐,坐。”朱厚照却颇有些失措,他就好像是一个小孩才做了坏事,就被逮了个正着一般。只憋出了这几句话,便大步来到窗前,望着下头的浩荡士兵,干笑道,“这,这阵仗还挺大么。”

杨廷和扫了乔大少、王守仁与宋嘉德一眼,肃容道,“皇上私自出京,成何体统?!这是京郊大营的一队守兵,由英国公小公爷率领,前来迎接皇上回京的!”

乐琰见气氛僵凝,朱厚照对杨廷和的这句话,竟是无言以对似的,便笑道,“杨先生,你们怎么现在才到?我当你们昨日就能追到了呢。”

杨廷和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但乐琰和他说话,他势必不能不理,三人只得离座重新跪下施礼,乐琰半侧了身子受了个半礼,道,“先生们辛苦了,想是之前追到了大同方向去吧?”

她语调中隐含歉意,杨廷和想到他们之所以能这么快知道朱厚照出城了的事,那还是多亏了乐琰暗中通报消息,便放缓了语气答道,“是,想不到皇上居然在天津与一群市井刁民混在一起……王大人,您怎么不早告诉天津守备一声,叫他传递消息去?”

这几个大臣的地位都要比王守仁来得高,他已是站到了乔大少身边做谦恭状,此时听得杨廷和这么问,却先不回答,而是看了看还在发傻的乔大少与满目兴味的宋嘉德,轻咳了声,道,“乔公子,几位大人路途辛苦,恐怕还没有开饭……”

“小人这就去准备!”乔大少兴奋得脸都发红了,应了一声匆匆离去,又翻回身给朱厚照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咚咚跑远了。乐琰已知道了王守仁的意思,冲宋嘉德偏了偏头,宋嘉德耸耸肩,对朱厚照弯了弯腰,也撤出了房内,姜勇知机把几个唱的喝出了门外,自己在门口轻轻合上了雅房的门。

门才一关,杨廷和便变了脸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略带着心痛略带着无奈地数落道,“皇上!荒唐!荒唐啊!”梁储与蒋冕两人茶才喝了一口,也连忙跟着跪下了,王守仁无奈之下,也跪在了几人身后,听杨廷和哭道,“皇上!您自小聪颖灵慧,更是受到先皇的教导,我们这些翰林学士也是尽了最大的心力,自忖没有为您作出任何错误的示范,怎么今日,今日作出这样荒唐的事……国君弃位出走,这是亡国丧民的不祥之兆啊!”

此时屋中还坐着的,自然只有帝后二人了,乐琰本来还笑笑地看着热闹,但听了杨廷和的口气,觉得有些不对了。出来玩被逮住了,老实跟着回家是应该的,谁叫你逮住了呢?但这和亡国丧民有什么关系,康熙还微服私访呢,也没见大明亡国了啊,若是一开始就定了这个基调,将来朱厚照要出门,她怎么好跟着?

她看了看朱厚照,朱厚照也正征询地望着她,小皇帝到底心软了些,听几个大臣这么声泪俱下的恳求,已是有些觉得自己是任性了。

乐琰又看了看王守仁,王守仁虽然也跟着干嚎,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有了他的支持,乐琰便下定了决心,笑道,“这个么,先生啊,又不是什么大事,当皇上的整天在深宫中坐着,也要知道百姓的生活吧?孝庙也带着皇上出宫视察过啊,这是体察民情,怎么能扯到亡国丧民去?这样的不祥之语,杨先生还是别轻易出口呀。”

她语气软和,就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不想杨廷和并不吃她这一套,抬头怒视乐琰,冷声道,“娘娘,这是外臣的事,娘娘身为内眷,请不要多说。娘娘以皇后之尊,擅离紫禁,百官们议论纷纷,都说娘娘有失妇德,已有奏折请娘娘反省,皇上,您可知道,这几日群臣无首,耽搁了多少大事?不说别的,大同的军情越来越紧,难道皇上就忍心到这时候还在外头吃喝玩乐?”

若是别人说这话,乐琰倒也不生气了,这些封建士大夫,哪一个不是满脑子的死谏光荣?但杨廷和和她大有渊源,现在来说这种难听话,由不得乐琰不生气,她柳眉倒竖,也不理朱厚照也是满面怒容,冲口就道,“稀罕么,妇德是什么,本宫不知道!后宫的事,也是你们外臣说的么?你是把我当妲己还是褒姒了?再说了,皇上与我还就是要去大同亲自督战,这碍着杨大人什么了?”

她这话胡搅蛮缠,全不讲理,杨廷和反而无法回答了,朱厚照也大声道,“谁要和皇后作对,那就是和朕作对!你们这些人,不要瞧着皇后是个软柿子,就纷纷欺负她!她是我带出来的——杨大人,凭你怎么说,不到大同去看看,我是不会回宫的!”

杨廷和还没有说话,蒋冕已道,“皇上,您不松口,那我们也就只能围着这了,您还是哪里都去不了!”他话意坚决,似乎竟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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