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个月,一转眼,便入了秋,只是这雨似乎依旧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让人难免有些担忧今年的收成问题。
“这个鬼天气,依我看啊,这八成是老天爷也看不惯那些个奸臣祸国殃民了,要降下天灾呢。”有爱嚼舌头根的隔壁大婶们聚在一起,围着中间那粗布衣裳的年轻女子,一边抱怨起那天气与朝堂,手上一边比划着,一边向那年轻女子请教:“晴姑娘,这里,要怎么绣才好?”
那年轻女子低着头,细声道:“我绣一遍给三婶你看看吧。”原来她们一群人正在向那女子讨教女红呢。
她纤细的手拈着针线,双手游走,不一会儿,她身前的布上面便多了一朵精美的花,旁边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蝶,她放慢自己的动作:“可看清了?”
“太快了,”被唤作三婶的女人连忙咋舌:“晴姑娘你慢一点儿。”
“好,我再慢慢来一次好了——”女子听言慢下来,一针一线慢慢绣着,一边为她们讲解那针法。
好不容易教会了她们,她让她们自己绣着,而她好像因为说了太多的话而有些口渴了,退出人群到一旁寻水喝了。
“我说晴姑娘这般贤惠的女子,若是谁有福气娶到了准会半夜睡着也会笑出声来的,”丁三婶看了她一眼,又道:“女红活绝顶,又识字,知书达礼的,可惜我没个小子,要有的话,一定要说动晴姑娘做我儿媳。”
“三婶你说笑了,”女子抬头轻笑,却是沐远晴,只见她眉间多了一丝忧虑:“我没有你说的那也好。”事实上,她自己知道,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不堪,听得那么溢美的话,难免会有些心伤。
“可不是么!”却依旧有人赞同丁三婶的话,女人家聚在一起难免便有些七嘴八舌:“我要是个男的,我也要娶晴姑娘这样的人儿。”
沐远晴有些局促,连忙转移了话题:“你们可会了?”
这话一出,那些人的焦点果然便被转移了,林四婶儿连忙道:“为什么我绣出的花儿就是没有晴姑娘你绣出的好看?”
沐远晴看了她绣的东西,摇摇头:“四婶儿你的针脚不够密,线不够平整呢,多绣绣就好了,没事的。”
“我说晴姑娘你不过小小年纪,这女红活倒是这般好——”林四婶儿不免又夸她:“这十里八乡地倒难得挑出一个人,对了,晴姑娘你不似本地人,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她话音方落,沐远晴眉头便又拧起,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连忙有人拍了拍林四婶儿,林四婶儿见沐远晴神色不对,连忙噤了口:自沐远晴来到此地之后,鲜少提及自己的来历,对过去的事情,有些讳莫如深,别人只知她名字里有一个“晴”字,故而都唤她“晴姑娘”,她究竟姓甚名谁,却无人知晓。
她大多数时候,面上都是带着笑的,只有提及往事之时,才会眉间染了忧虑,周围邻居们也知晓这一点,因此见林四婶儿失言,不免都有些尴尬不安。
“丁桥你回来了?”眼见着门外有一人要走来,那些大婶们似乎找到了话题一番,连忙把这一阵尴尬掩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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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落下悬崖之后,沐远晴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只是老天爷似乎也嫌她罪孽太多,不肯收她,生怕她污了他的宝地一般——
反正,她最后终究还是没有死成,悬崖下方是一条大河,下了雨水流湍急,她落入水中的时候以为自己会被淹死成了水鬼的,或许以后成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谁知道终究还是没死成。
她被人救了。
救她的人名唤丁桥,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相貌普通,人也寻常——他不仅救了她,还将她带回了自己的村庄。
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平凡朴实的小村庄,庄内遍植松柏,所以村名便也和那松柏有关,镇名松石镇,村叫柏溪村——常年四季,松柏青青,倒是个难得的安静所在。
因为这里临近大河,所以村民多以打渔为生,救下沐远晴的丁桥,便是一个渔夫。
丁桥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儿——自小便失去了父母,一个人艰难长大,难得的是还有一副热心肠,谁有难处都愿意找他帮忙,救下沐远晴之后,便腾出自己一间空屋暂且给她住下,平日里对她也是诸多照料。
沐远晴对他还有其他村民对自己的照顾很是感激,却也明白自己无以为报,只好闲着没事的时候,帮左邻右舍做一些针线活——好在她唯一的长处便是女红。
柏溪村远离城镇,每日的生活颇为乏味,可是对沐远晴来说,却有如天堂一般。
在这里,没有朝堂的纷争,没有尔虞我诈,有的,只是家长里短,岁月静好,沐远晴很享受这里的生活,真的很想……一直就这样在这里呆下去,再也无需理会外边的纷纷扰扰、爱恨情仇。
可是,她知道,自己或许并没有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