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姑娘你看看这布料怎么样?”丁三婶扯着大嗓门儿朝着沐远晴喊道,那喊声惹得所有人都朝着她们的方向看去,让沐远晴无奈的摇摇头,却也没有说什么,依然轻声地和她说着什么。
她们此刻所在的,是松石镇,镇子不大,却也依旧人来人往的,那些人不过看了她们一眼,便继续忙碌于自己的事情。
这便是简单的生活,那些人对于这样的事情,想来是司空见惯了吧。
她们这一次来镇上,是要来采买一些成亲需要的物什,尤其是沐远晴的嫁衣。
沐远晴曾想过,像她这样的人……就算成亲,也只需简简单单地拜个堂便罢了,也无需宴请宾客——毕竟,她又不是清白之身,婚事能简则简便罢了。
只是丁桥不愿意委屈了她——加之柏溪村许久没有喜事了,邻里对于他们的婚事,比之他们自己还要上心,这不,丁三婶就拉上一群妇道人家,浩浩荡荡地去采买了。
丁桥双亲早亡,丁三婶是与他同宗之人,亲戚关系虽远,但又是邻居,平日里丁三婶一家对丁桥也是诸多照料,丁桥心里,丁三婶是如母亲一般权威的所在,因此便放心的让她带着自己的准媳妇儿出门,放心地让她操办一切事宜——当然,反对也无效。
丁三婶对人对事总是过于热心,沐远晴本想一切从简的,奈何果断的被丁三婶拒绝,于是只能低眉敛笑的跟在她们身后,心内虽然有些无奈,但是也感觉到了一丝的柔软。
她何德何能,能遇到这么多善良的人,对她这般好……让她忍不住便有些沉沦,宁愿沉沦其中,不愿醒来。
即使婚期一天天接近,可是心内的隐忧却始终无法消散——她真的还有资格……享受这样平淡而微小的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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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恍了神,听得丁三婶在叫自己,沐远晴连忙回过神来,面上带了一丝歉意:“三婶儿,怎么了?”
丁三婶似乎有些不大开心:“我说晴姑娘,你对自己的婚事太过于不上心了,我叫了你好多声呢,你都没回过神来……在想什么呢?”
“没,”沐远晴愣了愣,摇摇头:“没在想什么。”她哪里还有资格多想什么?
丁三婶似乎也并不是真的生气,拉过她:“你看看这匹布料怎样?”
“还不错。”沐远晴摸了摸那布料,只是一般的布料,并没有多名贵,看了一下店内,即使这样的布料,也已经是最好的了——毕竟这里是小地方,比不得京城……想到京城,沐远晴又忍不住皱了眉头。
别人却当她是不喜那布料,连忙道:“那再看看其他的吧……只是似乎没有更好的了……”
“不用了,”沐远晴见她们为难的样子,连忙道:“这布料已经够好了……只是我和丁大哥的婚事用不着那么铺张,我们随便买些就好了,不要这么好的东西。”
“那怎么行!”话刚说完立马便被丁三婶拒绝了,她不由分说的扯过布料唤过掌柜的,待裁好了布料付过了银钱这才转向沐远晴:“婚姻大事,自然要热热闹闹的,晴姑娘你不用担心,一切都包在我们身上,一定会让你有一个热热闹闹的婚礼的。”
沐远晴微微摇了摇头,还想反驳什么,却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说,只好忍下了话题。
心内盛满了感动,她知道自己再说也无益,还不如就那样顺了她们的好意。
于是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看了看丁三婶手中的布匹,面色微红——
她是真的要嫁了吗?
这一次,能否顺顺利利的出嫁……她心内有太多的忐忑不安,太多的对未来的不确定。
就这样安心的嫁了吧,不要再理会什么仇恨、不要再理会她作为沐家沐之善女儿的身份,不要……再理会她曾经差一点点就要嫁给卫子慕的事实……安安心心的……做丁桥的妻子,从此不再理会任何人任何事,在柏溪村终老一生。
只是……心内那些无法驱散的隐忧却又是为何?
沐远晴捂了捂胸口,这几天来,胸口处总是有些烦闷……总是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一般……
是她想太多了吧?
这世间,能让她感觉不安的,只有那个人,只是或许她在那个人心中,已然是一个死人,既然如此,那又何惧之有?
或许不是因为那个人吧……沐远晴心内这样念叨着……或许是因为幸福来得太快,来得太猝不及防,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吧。
一定是这样的。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和丁三婶她们走出店外,街市之上,人来人往,那些人里,没一个她认识的人,周围的景色,没有一处是她熟悉的风景。
可是,那又如何?
她将慢慢的融入这里,慢慢的熟悉这里,这小小的镇子将成为她后半生的栖居之处,镇子安静而祥和,所认识的人都淳朴而美好,让人忍不住想留恋。
低着头,却感觉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感觉,沐远晴抬眼望向自己余光中看到了阴影之处,只是,那里没人,没有任何怪异的地方。
是她想太多了吧。
她已经是个死人,她凭什么会认为那个人依旧还在找她?
就算他还在找她,他如何能猜到,她会在这样的一个地方,隐姓埋名,安安心心……做一个村妇,安安心心,为一个人洗手作羹汤?
他一定猜不到……或许,他连猜测都不屑,他是恨她入骨巴不得她死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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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柏溪村,难得的没有安静下来。
柏溪村不大,邻里之间都相互熟识,此时所有人都挤在丁家那小小的屋内,祝贺丁桥和沐远晴的大喜。
客人不多,只是挤得满满的几桌——比起上一次嫁人之时,真真是少得可怜。
沐远晴摇摇头,怎么又想起那些不好过往来了——此刻婚宴之上,虽然人很少,但是却是其乐融融的,和上次那般无数人表面一团和气,背后里却嚼人舌根的场面比起来,却是和乐得多了。
小小的村落,婚宴不像其他地方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除了婚礼前三天据说为了避嫌沐远晴不能再和丁桥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只好暂住到了丁三婶家之外,便再无其他。
这三天里,她几乎足不出户——因为一出门,无论遇到谁都会忍不住打趣她一般,让她觉得有些羞涩。
更羞涩的事却是丁三婶每晚要叮嘱她的话。
沐远晴母亲去世的早,女儿家出嫁之前,总归是要人来告诫她一些难以启齿的礼仪的……上一次要嫁给卫子慕之时,来指点她的是从宫内来的教习,而这一次,却是丁三婶。
上次那宫中的教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沐远晴有些不快,只是那时候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即将嫁与卫子慕的欣喜,故而忽略这些事,现在想起来,才发觉那教习的言行举止之间,满满的流露着对她的鄙夷——也对,那时候的她果然是太傻,傻到以为卫子慕是真心对自己的,傻到那般轻易的……便托付了终身。
而这一次,告诉她这些话的,却是丁三婶。
丁三婶说的那些话,与上次那人所说的差不多,只是……更亲密了些,毕竟两人是熟识的人,比起上次那教习,自然是大不相同的。而丁三婶又时常拿她打趣,让沐远晴不自觉的红了脸——这样的感觉虽然羞涩却也令人感觉美好……如果她的母亲还在的话,想必在她出嫁之前,也会这般小心仔细的教导于她的吧。
只可惜,无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出嫁……沐远晴心内总是有些遗憾的。
无他,只是因为,无论上一次嫁人还是这一次嫁人,她都早已经不是室女之身,那些话,原本是要说与那养在深闺之中的纯良女子听的……而她……不是。
她早已失身于卫子慕,于男女之事,她并不是不知,正因不是不知,所以才那般惆怅。
若没有一开始的初见,或许她不会有那么多的苦难。
只是一切……为时已晚。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回到那个最初的沐远晴,她的身子已经污浊,永远无法洗净。
所以此刻的她,才会那般的不安,只是因为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还有资格去拥有幸福。她太了解自己的过去,所以心始终无法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