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梅——”卫衡看到梅姨站在那里,掩不住内心的激动,便要上前几步,却被守在她身边的侍卫用冰冷的兵器拦住。
“咏梅,”卫衡低头,苦笑着看着那些阻拦在自己和梅姨之间的人与物,轻轻一叹:“你果然还是不肯原谅我。”
“原谅?”梅姨的声音冷冷的:“你凭什么要我原谅你?”
“对啊,”卫衡默然:“我没资格要求你原谅我的。”
他抬头看向梅姨,眼神纯净:“咏梅,这么多年了,你的样子都没有什么变化……真好。”
梅姨面上微动,张口想说什么,却还是止住了,开口却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可是你变了,变得又老又丑——当初我怎么就会瞎了眼看上你这样的人!”
“是啊,我变了,变了很多,”卫衡满是皱纹的脸上带了一分苦笑:“我不怪你嫌弃我,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嫌弃自己——”
梅姨神色不变:“那你何必来这里!”
“咏梅,”卫衡轻轻一叹:“你恨我没关系……你何必让子慕承受那样的压力……凤凰城和他有什么关系……”
梅姨面色一僵,看了看卫衡,嚅嚅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那些事情与你无关!”
卫衡愣住,无奈的叹气:“是啊……与我无关……可是子慕是我的儿子,我不能让他受你摆布!”
“你的儿子?”梅姨突然大笑:“你的儿子?”笑到最后,却变成了一脸的悲愤,她重复喊着“你的儿子”几个字,喊道声嘶力竭,却没有止住的势头。
卫衡惊讶地看着梅姨一脸他在说笑话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可是子慕比较是我们两个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让他背负起这样的使命!”
梅姨的声音到了最后满是嘶哑:“儿子……你的儿子……我的儿子……我们的儿子……哈哈哈……”
她的眼泪来得触不及防,卫衡想要过去帮她擦拭却始终是过不去,只得眼睁睁看着她哭着喊着,累了之后擦着眼泪,看向卫衡的目光别样的冷:“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的儿子?哈哈哈……这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她瞪着卫衡,一脸的愤恨:“这都是报应!你的报应!”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梅姨的声音越发的冷:“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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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远晴躲在屋内,云景的剪影印在窗棂上,让她突然感觉深思恍惚——云景的剪影,倒是有三分像卫子慕。
说到卫子慕,沐远晴方才想起,早便听说卫子慕要归来凤凰城,只是此刻不知道他到了何处——无论如何,他正在向她走来,一步步靠近,这样的认知,没由来的让沐远晴感觉心烦意乱。
她回身,将沐之善和丁桥的灵牌放入怀中,仔细摩挲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远处不知为何,突然传来了一阵笛声,沐远晴细细听着那笛音,面上的神色如风云变幻,到最后,终于还是安静了下来,面上的神色很是奇怪。
那笛音太过于熟悉——沐远晴只觉得心内欢喜,安静了一会之后,突然起身,仿佛发了狂一般将屋内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终于在屋外的云景忍不住要开口咒骂的时候,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门开,云景双手抱着冷眼看着头发凌乱的沐远晴,她抱着那把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琴泪流满面,情景十分怪异。
沐远晴看到他,也只是冷然:“我要焚香沐浴,你还要在此处呆着吗?”
云景愣了愣,冷哼一声便离开,门摔上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别样的刺耳,可是沐远晴突然之间便觉得什么都不在乎了,她不是一个人。
那笛音一直未间断,沐远晴心内只觉得别样的柔软,她将自己的身子没入水中,水冰凉,可是心内却是暖的——原来那个人还活着,而且此刻便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她该感谢上苍的,即使让她失去了那么多,可是终究还是给她存了一丝希望,至少,上天对她也不全然都是亏待。
那笛声喑喑哑哑的,吹笛子之人想必心内满是烦忧,沐远晴很快将身子洗净,来不及擦拭头上依然还在滴水的头发,手指犹犹豫豫地摸向了那把琴。
屋内是檀香的香气,让沐远晴的心跟着安定下来,手指拂过琴弦,细细调了调弦,深吸一口气,慢慢弹来——细细听去,居然和外边的笛声相和,无一丝的不和谐。
屋外的云景不懂琴,只觉得那琴音笛音和起来相得益彰——仿佛那本就是一支曲子一般。
沐远晴弹得兴起,只觉得这琴音代替自己说出了许多无法说出口的话,她慢慢弹着,将自己对吹笛子之人的想念与担忧都寄托在其中,她相信,那人会懂她的。
琴声和笛声越发的激扬,仿佛两个许久未见的人彼此热络的互诉衷肠——屋外的云景终于听出不对劲了,他唤过躲在暗处的人,小声吩咐了几句,待得那些人离开,他看了看沐远晴紧闭的屋门,眼睛眯起。
屋内的沐远晴依旧在弹琴,门却被云景踢开——沐远晴丝毫不理会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弹奏者,丝毫不理会周遭的变化。
云景脸上满是愤恨,他的手拍到了沐远晴的琴上——琴声突然变了调接着终于断掉。
沐远晴不明所以地看着一脸愤怒的云景——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了这号煞神,不过她并不怕他,所以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云景细细打量着沐远晴,一张脸气得发红,沐远晴感觉心内不妙,远处的笛声依然还在继续,只是却变成了询问,沐远晴偷眼看了看被云景弄断的琴弦,轻轻一叹——
云景双眼眯起,看着沐远晴的眼神别样的不屑:“水性杨花!”
“水性杨花?”沐远晴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样开口,只是觉得想好笑:“你凭什么这样说?”
“少城主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吗?”云景仿佛很为卫子慕不值,看向沐远晴的眼神越发的轻蔑:“白日里刚刚勾搭过一个老头子,晚上又在这里于人琴笛相和——不是水性杨花又是什么!”
“就算我水性杨花又如何?”沐远晴一点都没有生气,只是好笑:“你凭什么管我?”
“如果不是少城主喜欢你……”云景咬牙,一拳砸向沐远晴身前的琴,琴身在他的大力之下碎成两半,沐远晴却依旧没有惊慌,听云景继续道:“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子,本就该死!我想不通为什么少城主要在意你!在意你这样一个不堪的女子!”
“不堪啊……”沐远晴的神色有些惘然,幽然开口:“不堪又如何?不堪……不也是因为他?你别忘了,是你口中的少城主逼着我入了青楼的,逢迎送往本来就是作为一个青楼女子要会的事情啊……”
“你——”云景依旧生气:“你真的让人很不齿!”
“那又怎样?”沐远晴一脸的无所谓:“我又没必要讨好你!”
她仰起头,看了看云景愤恨的脸,突然改变了主意,起身凑近了云景,眼睛眯起:“或者,你希望我讨好你?”
原本沐远晴便是坐在琴桌边的,云景身子低着,俯视着她,此刻沐远晴起身,双手环上云景的脖子,一脸的柔媚:“云公子可是要奴家服侍?”
云景愣了愣,身子僵硬,半晌之后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推开沐远晴,脸上满是嫌弃:“呸!”
沐远晴也不恼,只是看着云景痴笑:“云公子处处与奴家作对,奴家还以为公子是要欲擒故纵呢。”她说完掩嘴一笑,一双眼睛若有似无的瞟向云景,样子倒是柔媚极了,只是看着云景眼中,却是别样的刺眼。
不过不得不说,她的话倒是让云景有些发愣,随即哂了一下,看向沐远晴的眼睛再度嫌弃:“就你!白日做梦!”
“呀——”沐远晴依旧不生气,只是看着云景痴笑:“公子似乎真的讨厌奴家?”说着便要再度攀附上他的身子。
云景立刻退离几步,咬着牙:“沐远晴,你别太过分了!”
沐远晴嗤嗤一笑:“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扬起头,一脸的不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云景依旧一脸的不屑:“水性杨花!”
“嗬嗬——”沐远晴毫无所谓,凑近了他:“水性杨花又如何?既然你都这样说了,若我不水性杨花,岂不是对不起你这番话?”
云景再度退开,终于退到了门外,看着沐远晴咬牙切齿,却说不出话来。
沐远晴终于不打算再玩弄她,拍拍手转身回屋,只是冷冷地抛了一句话给云景:“记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不仅是女子,也是小人……偏偏我知你拿我没办法,所以你最好别惹我!”
“你不过仗着少城主偏爱你”云景一脸愤怒:“少拿自己来压人,你还不配!”
“他爱不爱我我才不在乎!”沐远晴扬起下巴:“但是我知道我恨他!”
云景握了握拳,终于一脸愤恨的离开,沐远晴听着那笛声一直在继续,想要回去应和,却只看到烂得不成样子的琴。
她轻轻一叹——能把云景气走也是好事,至少如果她豁得出去的话,云景便会少出现在她面前碍着她的眼,至少琴坏了,她要如何与那人联系?
心内烦忧,只好安静下来听着远处的笛音持续着,沐远晴同时也听到外边渐渐乱成一团——外边的人,似乎很兴奋。
为什么兴奋?沐远晴起身,笛音戛然而止——沐远晴并不担心,她只是好奇,为何外边这般沸腾。
可是她也不好出去探听,刚刚惹恼了云景,谁知道云景会不会在外边使了什么绊子呢,她只是静静坐着,坐了多久不知道,直到她所居的院落的门被打开。
有人正朝她这里走来,白色的衣衫,逆着光,沐远晴看不清他的脸,只是突然感觉心内紧缩——迟疑了一下,转身便要逃。
却终究还是逃不脱,沐远晴的身子落入一个瘦削的怀抱之中,沐远晴想要挣脱却始终是无法,她感觉到那人有些粗糙的脸贴着她的脸,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那人轻轻一叹,声音里似乎有无限的眷恋无限的感伤。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禁锢住了她要逃走的意图,可是沐远晴突然之间便不想躲了,耳中不断浮现的,是云景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你不过仗着少城主偏爱你!”
她不过仗着卫子慕偏爱她?
偏爱?
沐远晴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而出一般,心内带了一分欣喜,又带了一分胆怯——
她这样做,真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