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啵”一声,熏炉中的香燃尽。
苏娇怜自榻上幽幽转醒,她神色怔怔的盯着面前香炉中最后升腾起的那股白雾,整个人还如坠梦中。
“姑娘醒了?”农嬷嬷揭开帘子,看到苏娇怜侧卧着身子蜷缩在被褥内,青丝披散,明眸樱唇,皎洁的月色自窗棂内倾泻而入,笼罩在苏娇怜那张娇花似得清媚面容上,更添几分月色朦胧。
苏娇怜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哑,“什么时辰了?”
“刚过酉时,姑娘您歇半刻,老奴去替您准备晚膳。”
原来方才,那竟是一场梦吗?
苏娇怜将脸埋进被褥里,没注意到农嬷嬷欲言又止的神情。
那梦太过真实,如今乍然初醒,苏娇怜还有些没回过味来。这世上,居然真的有如此真实存在的梦境?
“娇娇儿……”陆小孩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被褥外头传进来,苏娇怜冒出半颗脑袋,正对上陆小孩那双湿润润的水眸。
“陆盼归。”苏娇怜哑着嗓子,声音轻柔。
苏娇怜从来不轻易唤陆小孩大名,只要一唤,必是要吃一顿竹笋炒肉。
“娇娇儿,我只是来看看你,后爹说你在睡觉。”陆小孩小心翼翼的伸出小胖手,触了触苏娇怜的额头。
陆小孩的手温软湿润,带着淡淡的泥土香,身上也脏的看不清衣裳原色,身后跟着虫虫,摇着那根蓬松的大尾巴,“嗷呜嗷呜”的叫唤。
苏娇怜一把握住陆小孩的手攥在掌心,然后霍然起身将陆小孩抱进怀里。
梦中的感觉太过真实,苏娇怜甚至都想过,如果她回不去了,陆小孩要怎么办,这个世界的陆重行要怎么办。可她不敢想,越想就越心慌,还不如奔着养成少年陆重行去,也好给自己一个念想。
如今回来了,苏娇怜却又觉心里空落落的紧。
“你后爹呢?”抱着陆小孩狠狠亲了几口,苏娇怜从榻上起身,穿戴好罗袜绣鞋,随手从木施上扯下一件外衫就套上了。
陆小孩扯了扯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小裙子,生怕被苏娇怜骂,赶紧躲到虫虫身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农嬷嬷赶紧接道:“在院子里呢。”
苏娇怜急急推门出去。
现在的她有些焦躁,她极其期盼着能看到陆重行。只有看到男人,她才能安心。
院内,男人依旧戴着那张面具立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肩头都落了两瓣枯叶,形如雕塑。他仰头看着头顶的月,露出一截白皙脖颈,喉结微微滚动,似在思索着什么。
陆重行听到动静,转头朝苏娇怜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女子青丝披散,脚上绣鞋都穿反了,身上披着的外衫也是反的,那两只宽袖飘在肩膀处,被她随意的在胸前打了个结。
苏娇怜疾奔着朝陆重行冲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原本披在身上的外衫轻薄薄的落到地上,覆盖住一地枯黄金叶。
陆重行伸手环住苏娇怜纤细的腰肢,将头脸深深的埋进去。那股子熟悉的奶香气在微淡的薰香味下细腻浸出。让他恨不能将怀里的小东西整个人都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大表哥……”苏娇怜声音糯糯的唤他。
陆重行从喉咙里吐出一个音,然后慢条斯理的揭下脸上的面具。
熟悉的容貌,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体温。其实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陆重行而已。
苏娇怜踮脚,伸手捧住陆重行的脸,狠狠搓了搓。
陆重行任由苏娇怜动作,清冷的眉目随着女子的动作微微蹙起,那双眸子浸润着月色,将眼前女子的容貌刻入心间。
“陆重行,我做了一个梦。”苏娇怜歪着小脑袋,掌心触到熟悉的温度,才觉空荡荡的心瞬时被填充满了。
“什么梦?”男人沙哑着声音。
苏娇怜抿唇,良久后才仰头,冲男人嫣然笑道:“我梦到你变成了我儿子。”说完,苏娇怜忍住想让陆重行喊“爸爸”的冲动,又哭又笑的冲进陆重行怀里。
男人低低的叹息一声,闭上双眸,“睡得可好。”
“不太好……”埋在陆重行怀里,苏娇怜还没从那梦境中脱身。其实那梦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只是苏娇怜跟着陆重行,一道将他的成长史复习了一遍而已。
男主之所以成为男主,童年的凄惨经历导致幼小心灵受到创伤,继而不可弥补,最后导致变态,这些都有最直接的关系。
跟着陆重行经历了他的半生,虽只是在梦中,但不知为何,如今再瞧见眼前的男人,苏娇怜只觉得心里那层隔阂,早已消失无踪。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伤害她呢?
男主有什么可怕的,还不是把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苏娇怜顿时就对陆重行生出了亲切的“父女”情。
陆重行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对于这个结果表示非常满意。
月正当空,苏娇怜挨着陆重行坐在房廊下,“大表哥,你其实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男人沉默半刻后道:“像三弟那般,驰骋沙场。”
陆小三爷年纪轻轻的就披挂上阵杀敌去了。为日后自己的大霸将威名奠定了结实的基础。
果然,梦中的事居然还有几分梦想成真的微妙。譬如苏胜苟的改邪归正,再譬如陆重行圆了自己驰骋沙场的梦。
可梦终究是梦,最圆满的结局,便是在梦中都难获一二吧。
假亦真时真亦假,谁又能说,现在的她并非身处梦中呢?
苏娇怜垂着眉眼,握住陆重行的手。
男人转头看过来,就见自家小姑娘蹙着秀眉,然后突然低头在他手掌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男人冷嘶一声,却没有动,任由苏娇怜咬。
苏娇怜咬够了,便松开手,然后将脑袋埋进陆重行怀里。熟悉的小龙涎香,并非那股子日积月累后沉积在体内的药草香。但依旧让她觉得安心。
果然只是梦。她在梦中活了十几年,到头来居然只是一觉美梦。苏娇怜甚至还清晰的记得自己在陆重行床榻上画地图的场面。
少年涨红了一张脸,被提着兜尿裤的苏娇怜诬蔑。
“这是大表哥尿的,不是我,我没有。”
少年陆重行:……
那些点滴,似乎依旧真实存在
“我的乖乖,不怕我了吗?”陆重行的手顺着苏娇怜那头青丝长发往下顺去,他的声音低哑暗沉,半张脸隐没在昏暗的灯色下,隐隐显出细腻润泽。
苏娇怜嘟囔道:“我做什么要怕你。”
你可是我养大的呢,狗儿子。
苏娇怜万万没想到,只是一场梦,居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拉近了自己跟陆重行的距离。两人蜜里调油的腻在一起,农嬷嬷抻着脖子听壁角。
“这个太硬了,不舒服。”
正在趴墙角的农嬷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就是石更才好啊!
屋内,苏娇怜仔细挑选榻上摆置着的秋裤,一条条的给陆重行分拣出来试着手感。
“这条好。”说完,苏娇怜将秋裤递给陆重行。
陆重行垂眸,盯着那厚实的秋裤,虽然想说他不用,但还是硬着头皮穿上了。
相比于苏娇怜这处的宁静和谐,宫内却是风云诡谲。
陆重行接手太叔重行的烂摊子,将一众朝臣和腾霄阁收拾齐整,带着苏娇怜搬回自家院落。
苏娇怜坐在绣墩上,捂着自己微微凸显出来的肚子,幽幽叹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最后的雀居然是她男人。太叔重行和太叔成宁斗了许久,最后不还是鹬蚌相争,便宜了陆重行这个渔翁。
苏娇怜想,男人怕是早就算计好了这一切,才会如此隐而不发,任由太叔成宁和太叔重行折腾。
如今的剧情似乎都回到了正轨上,但一切却又是如此的不同。
陆重行会当上皇帝,这是毋庸置疑的。
苏娇怜垂眸,想起太叔重行临死前说的那番话,心里头又莫名生起一股焦躁来。
若陆重行当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自古帝王,后花园子那么大,哪里会独宠一人?看太叔重行那副德行,哼,老底都被那些女人们给掏光了吧。腿虚脚软的,看到女人都走不动道了。
虽然明知道陆重行跟太叔重行不能看作是同一人,但他们偏偏又是一个人。苏娇怜止不住的想起梦中那个少年陆重行,青葱岁月的初恋啊,真是太美好了,可惜只是一个梦。
苏娇怜这边忧心的紧,那边陆小孩正在做功课,一点都不认真,苏娇怜教了半刻就教不下去了,恨不能拧着陆小孩的耳朵叫他老实些。
真是的,明明是当女儿养的,这脾气怎么跟陆重行那硬茬越发像了?
掌灯时分,在羌族首领和英国公府大房嫡出公子间来回转换身份的男人悠悠然的出现在房廊处。
男人身上着一件月白长袍,未束冠,只是用发带将那一头青丝扎起,露出俊美面容。那颀长挺拔的身子在刻意加宽加大了的长袍的掩印下显出几分清瘦来。
房廊内未挂灯,借着月色,苏娇怜的眼前有些朦胧,她怔怔的盯着男人瞧,直觉眼前的男人跟自己睡梦中的少年重叠。
陆重行跨出房廊,身上的装束竟然与苏娇怜睡梦中少年平日里喜欢的装束一般无二。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乖乖。”陆重行站在月下,声音清雅的开口。
苏娇怜缓慢走到男人面前,就跟穿梭了时光一般。
“你,怎么会穿成这样?”她呐呐道。
“昨夜你不是说想看?”陆重行伸手握住苏娇怜的小手,脸上竟然难得的显出几分局促感来,配上男人身上的装扮,十足十的像极了苏娇怜睡梦中男人的少年模样。
“我,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男人居然就这样放在了心里。
苏娇怜小心翼翼的伸手摩挲了一下男人身上的袍子,看到陆重行微红的耳尖,惊奇的瞪圆了一双眼。
真的,好像……
陆重行垂眸,黑压压的阴影笼罩下来,那双眸子浸着如水的温柔。
苏娇怜恍惚间回神,小脸晕红。她居然看呆了。
不自在的将被秋风吹乱的鬓发往后拨了拨,苏娇怜声音软腻道:“宫里头的事解决了吗?”
“嗯。”陆重行面色微敛,道:“解决了。”
既然解决了,陆重行怕是登基在即。
苏娇怜抿唇,她攥着小拳头,哼哼唧唧半响,才扭捏着转身,然后抬手指了指院子里的那口大缸,不自在的道:“你觉得那大缸要多少瓢水才能舀满?”
男人缓步走到那大缸前,衣袂飘飘,整个人看上去就跟个少年郎一般青葱如玉。
他俯身看过去。大缸里置着今日新挑上来的泉水,清晰的印出两人的身影。苏娇怜探头探脑的在陆重行身后看,见男人一副苦恼模样,又气又急。
气男人不懂自己的意思,急男人怎么就那么笨呢?
平日里的聪明才智都被狗吃了吗?
虫虫表示自己很委屈。
看到小姑娘的表情,陆重行突然低笑出声。他反手将苏娇怜揽进怀里,声音清晰的开口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古代男人,不会直接上来就是情啊爱啊的一些腻歪话,而是会婉转的用诗词来表示自己的想法。
苏娇怜摒弃作为女儿的羞涩,鼓起勇气仰头,胸口“砰砰”跳的厉害。
“陆重行,我爱你。”软绵绵、甜腻腻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可见说话之人的紧张羞涩。
陆重行听到苏娇怜的话,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女子会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来。
苏娇怜仔细盯着陆重行的面色,惴惴不安的绞紧了一双手。
陆重行突然俯身,一把回首掏,将苏娇怜紧紧揽到怀里。
他猩红着一双眼,埋首,深吸一口气,胸腔内的躁热鼓动起来,就似在唱大戏般的喧闹。白皙肌肤下,男人青色的经络渐渐升腾泛粉,如双眸一般透出血色,那是不能抑制的兴奋。
男人的胸膛坚硬而滚烫,苏娇怜能感觉到他的喘息。
“砰”的一声响,陆重行身边的大缸突然炸开,浸湿了苏娇怜的绣鞋和裙裾。男人离那大缸更近,半个身子都湿了。
“缸……”
“我爱你,乖乖。”低哑的声音从苏娇怜脖颈处传来,炙热的呼吸声粘在她白细的肌肤上,就跟要顺着她的血脉游走般滚烫。
苏娇怜攥着陆重行的宽袖,触到他半湿的衣物,心里甜蜜的开了花,但还是佯装怒道:“你日后若是敢瞧旁的女子一眼……”
“我就自个儿将头盖骨给你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