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知亦抬起手来,摸了摸小松果的脑袋，又将不远处的灵果食盒一同提进了院中。
院门处，那些灵讯堆积如山,重叠在一起,仿若星辰般。
小松果扫动着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从食盒中捧出一枚灵果，放在楼知亦手中。
楼知亦弯唇轻笑了下,出声道：“谢谢。”
“吱吱！”
剑尊,你睡了好久！
小松果比划着爪子。
楼知亦闻言,轻声低喃道：“我睡了很久吗……”
他抬手将不远处堆积如山的灵讯牵引了过来，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拆开来看灵讯中的内容。
“师兄，自清泽山秘境之后，徐逆之死的消息传了出去,传回徐州的时候，徐家上下震怒,意欲对沈裴然出手,后来被隔壁宗门的道主给镇压了下来。”
第一道灵讯是顾雪微传来的,大概是清泽山秘境之后不久便发生的事情。
楼知亦心里猜测着,继续去拆下一道灵讯。
第二道灵讯,是顾雪微在一个月之后，将九州之中所发生的大事一并传了过来。
魅魔一族现世的消息传遍九州。
从前九州对于魅魔一族的态度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如今有了属于魅魔一族的真实消息，众人意欲对沈裴然出手。
第三道灵讯，说的是雍州之事。
魔尊失踪之后,魔界内乱，四分五裂，形势混乱。众多修士碍于他当日“必杀之”的话,不敢派出离合期以上的修士去追杀沈裴然。
第四道灵讯，依旧说的是雍州之事。
第五道灵讯，亦是顾雪微传来的。
第六道灵讯……
第七道……
第八……
“师兄，雍州因为魅魔一族的出现，再加以其余八州之人的参与，更乱了……”
这是顾雪微的第十二道灵讯，说的依旧是雍州之事。
第十二道灵讯传出之时，距离清泽山秘境之变，已经过去一年了。
楼知亦神色未变，将第十三道灵讯拆开。
“师尊……”
少年清冷出尘的嗓音自灵讯之中传了出来，如这上林春中的枝间白雪，沁人心神。
这道灵讯很长很长，却在传出那一声师尊之后，许久未曾再有过言语。
楼知亦静静等着。
好半晌后，沈裴然的声音再度从灵讯中传来：“我在雍州还好，不必担忧。不知道师尊的伤怎么样了，我有些……想念师尊。”
楼知亦想了一会儿，继续去拆下一道灵讯。
是顾雪微传来的有关于雍州之事。
“师兄，徐家忍了快一年，上个月趁着隔壁道主闭关，派了好几名客卿长老去雍州。他们知道不准派离合修为以上的人去，于是派出的长老个个都是离合巅峰的修士……”
又过了好几道灵讯之后，楼知亦又拆到了来自于沈裴然的灵讯。
“师尊，我已经在雍州找到了一处安全的住处，除了没有灵气之外，我这里一切都好，不必担忧，不知道师尊的伤养得如何了，我很想师尊。”
“师兄，徐家上一批派去雍州的长老全部陨落，徐家仍旧不甘心，又派了好些人出手。”
“师尊，我在雍州一切都好，不必担忧。我好像打听了一些与空灵境有关的消息，没准儿下一次我就能找到空灵境了。”
“师兄，在地下黑市有神秘人当众悬赏，出巨资，称若是谁能取得沈裴然的性命，将获得一百万灵石的奖赏。这谁都知道，只有四大世家才会有这样的财力与底蕴。”
“师尊，我得到一个线索，说空灵境的入口在徐州，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有……我很想念师尊。”
“师兄，徐家在地下黑市加大奖赏了，称若是谁能取沈裴然性命，将获得五百五灵石的奖赏，再加上徐家百年客卿长老的供奉。”
“师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沈裴然上个月离开了雍州，曾在徐州现身过，紧接着就从徐州传出沈裴然重伤的消息，好像是他出现在徐家驻地，杀了徐家好一些人。”
“师尊，我悄悄去了一次徐州，没找到空灵境的入口，那个消息大概是我弄错了。”
“师兄，现在九州都在传沈裴然重伤的消息，再加上之前徐家在地下黑市的悬赏，大家都在找他。我本来是想出手的，宗门长老拦住了我，说我是剑宗宗主，本应该除魔诛邪的，就算不以身作则，也不该助纣为虐，让九州剑修寒了心，让正道偏倚倒塌……”
楼知亦继续去拆往后的灵讯，一连好几道灵讯都是顾雪微发来的。
在过了快一年数量的灵讯之后，他又才拆到了来自于沈裴然的一道灵讯。
“师尊，我得到了与空灵参有关的消息，半个月后，将有空灵参在地下黑市进行拍卖。我这边一切都好，就是不知道师尊的伤养得如何了……我很想念师尊。”
“师兄，上个月，沈裴然突然出现在地下黑市，洗劫了一座拍卖楼，又当众毁了徐家的悬赏追杀令，徐家都快疯了。”
“师兄，不知道是谁，送了一个玉盒到星辰海主殿，上面写着是要给你的……我好像猜到了沈裴然之前突然高调的原因了。”
楼知亦在拆这一封灵讯之时，将灵讯旁的玉盒取了过来。
他打开玉盒，在玉盒中，是数份完好无损的空灵参。
楼知亦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那些已经失去了灵性的空灵参上，良久默然。
就算保存得再得当，数年过去之后，这些空灵参也早已经失去了灵性。
从拆第一道灵讯开始，到这一道灵讯之时，距离清泽山秘境之变，已有五年。
“师兄，上个月，清泽山秘境碎片现世，有人从坍塌的碎片秘境之中，找到了失踪数年的晏少凌的尸骨。晏家在追寻过往之时，发现是徐逆……或者说是当年夺舍徐逆的姬然出手，杀了晏少凌。”
“师兄，晏家和徐家对上了。晏家如今独占燕州，越发势大，隐隐有一种将要扩展的趋势。从燕州传来消息，称晏家想要改燕州为晏州。”
“师兄，整个晏家被沈裴然给端了，原来当年沈家被灭之事，并不与魔族有关，而是晏家在背后搞得鬼。沈家被灭的真相揭开……只是九州对于沈裴然的非议越来越多了，说姬然沈裴然是魅魔，那么就说明原本的沈家也是魅魔一族。尘封已久的真相，对于世人而言，好像远不如仇视魅魔一族来得重要。”
“师尊，您当年说，沈家的仇，由我亲自来报。我现在做到了，晏家已灭，九州之中，只剩下三大世家了。”
“师兄，第三枚秘钥在荆州现世了。这是我在清泽山秘境之后第一次见到沈裴然，他好像真的变了很多……是师兄不在身边的原因吗？”
世人皆知，九州之中已有燕州秘钥与豫州秘钥现世，却无人知晓其实青州秘钥也已经现世了。
真的……变了很多吗？
楼知亦拆开顾雪微这道灵讯之后，怔愣了许久。
小松果望着他，又捧上一枚灵果到他面前。
楼知亦接过之后，轻声道：“谢谢小松果的灵果。”
说罢，他继续去拆其他灵讯。
光是这十年间的灵讯，楼知亦就拆了整整一日的时间。
“师尊，我很想您，您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这是沈裴然于半年前传来的最后一道灵讯。
楼知亦将余下六道灵讯一起拆了来听，是顾雪微传来的与九州有关之事。
好像自从三年前开始，不知道是从哪一个月起，渐渐地，顾雪微也不再传来与沈裴然相关之事的灵讯了。
时至最后两道灵讯，一道是关于雍州秘钥将要现世的消息，而另一道便是关于十年之期将至时，顾雪微才再次提及了雍州之事。
这十年间，除却燕州、青州、豫州秘钥之外，共有五枚秘钥现世，只剩下雍州秘钥还未曾现世。
楼知亦将这些灵讯尽数收了起来，放置于一方玉盒之中。
他望着桌上那方盛有空灵参的玉盒，沉默良久，将这个玉盒也收进了储物空间。
“小松果，我想了想，你好像该回家了。本来应该在五年前将你送回空灵境的，但是我这一觉睡得太久了，错过了时间。”
楼知亦轻声道：“等过几日，我就送你回家吧。”
小松果两只爪子捧着一枚灵果，听见楼知亦的话，身后摇晃的大尾巴慢慢停了下来。
旋即，它“吱吱”地说着什么。
楼知亦伸手摸了摸小松果的脑袋，出声解释道：“你再不回家，族中长老就要出来打人了。要是我打不过怎么办？”
小松果摇摇脑袋，表示不会的。
楼知亦轻声笑道：“会的，你家族长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了，但他可凶了。”
小松果似乎察觉到了楼知亦要送它回去的决心，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彻底垂了下来。
“小松果，你回去之后，千万不要将沈裴然的事告诉给你家族长啊。”楼知亦又道。
“吱吱。”
剑尊，我知道的。
小松果放下灵果，挥了挥爪子。
旋即，小松果又道：“吱吱。”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呢？
楼知亦想了下，忆起自己从沉睡中醒来时，在铜镜中所望见的那头白发，轻眨了下眼，出声道：“要不……我们来染个发吧？”
魅魔一族可以堪破一切易容与伪装，这个能力只针对于术法而言。
物理伪装，他们应该看不出来吧。
要不然，他顶着一头白发去魔界，岂不就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存在了？
小松果闻言，歪了歪脑袋，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透着大大的不解。
楼知亦进屋，取了一件大氅来披在身上，以作御寒之用。
旋即，他抱着小松果出了院门，往山上走去。
路过原本种植空灵参的那块土地时，楼知亦停了下来，以神识查看内里的空灵参是否有了丁点儿动静。
果不其然，依旧是没用的。
空灵一族最为纯粹的血脉，与他这个混血还是有一些不太一样的。
空灵参这种灵植，挑血脉得很。
查看过山上的灵植之后，楼知亦带着小松果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灵植，采摘了一些回去。
翌日一大早，小松果早早地醒了，窜进楼知亦的院中。
它想要看看传说中的“染发”是什么。
楼知亦坐在院中，瞧见小松果的身影，便招了招手。
待到小松果过来之后，他照例摸了摸小松果的脑袋。
旋即，楼知亦察觉到什么，望着自己的指尖，出声道：“是不是摸起来有些凉了？”
他略微收拢指尖，感受了一下指尖的凉意。
“吱吱……”
小松果一双漂亮的黑眼睛里透着些许不解，旋即，它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扫，柔软温暖的尾巴轻轻覆在楼知亦冰凉的手背上。
楼知亦想了很久，瞧见小松果的举动，轻笑出声道：“你这样的话，我就没办法抽出手来调色了。”
小松果愣愣思索着，才将大尾巴移开。
楼知亦起身，在院中生起一堆火，又才回到桌前。
一个时辰之后，他抬手取了一缕白发来试色。
小松果聚精会神地看了好久，久到它的眼皮子开始打架了，身后微微摇晃的大尾巴动了一下。
楼知亦还未来得及抱开小松果，“吧唧”一声，小松果那条毛茸茸的雪白大尾巴砸进那汁液里。
“吱吱？”
小松果睡眼朦胧地叫了两声，慢慢将尾巴移开，又继续去睡。
楼知亦抬起手来，修长指尖慢慢穿过那雪白的发间，慢条斯理地摆弄着。
等到小松果醒来之时，它盯着楼知亦的头发看了好久，有些不解。
它就睡了一觉，怎么剑尊的头发又变回原本的颜色了。
楼知亦见小松果醒来，抬手将它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略微移了移，将尾尖移至小松果眼前。
小松果见状，立马伸爪，抓住自己的尾巴，摇了摇，越发不解起来。
它的尾巴尖尖也变成黑色的了。
“你刚才睡着之前，尾巴一不小心砸进我调的汁液里了，所以就变色了。”
楼知亦轻眨了眼，低声道：“灵植染发，绝不伤发。”
小松果觉得好好玩儿，一直捧着它的尾巴尖尖。
待到要离开之时，楼知亦才抱着小松果，取了一方冰水，将小松果染成墨色的尾巴尖洗了一遍。
随后，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又变得雪白如初了。
楼知亦摸了下小松果的大尾巴，默然心说道：只要他的头发不去碰冰水，就不会露馅儿。
临下山前，楼知亦给顾雪微传了一道灵讯。
灵讯自他手中飞掠而出，转瞬便落入星辰海主殿。
“宗主，我已经醒了。山上太冷，我已外出，顺便将小松果送回家，一切都好，勿念。”
顾雪微拆开灵讯之时，第一时间赶到上林春山脚下，却发现楼知亦已经带着小松果离开了。
顾雪微在上林春前站了许久，才轻声叹道：“师兄，你是不是要去雍州了……”
……
自上古时代覆灭之后，空灵一族隐居于空灵境中，鲜少在九州之中行走。
除了小松果之外，上一个走出过空灵境的，便是楼知亦的娘亲。
无人知晓空灵境的入口，在幽州境内。
楼知亦将小松果送至幽州境内的空灵境入口处，又才道：“小松果，现在可以回家了。”
“吱吱。”
小松果蹭着楼知亦的衣摆，迟迟不肯离开。
片刻钟后，空灵境入口被打开。
楼知亦出声道：“走吧，我看着你进去。”
他伸手，推着小松果，往前走了两步。
小松果边走边回头，望着楼知亦。
临进空灵境之前，它挥了挥爪子。
楼知亦目送小松果离开，盯着空灵境入口缓缓合上后，才转身离开。
却在此时，空灵境入口处再度浮现出一道小小的口子，一抹雪白影子从中窜了出来。
小松果两只爪子里抱了两份比它身体还要高的空灵参，毛茸茸的大尾巴上还卷了好几根空灵参。
楼知亦怔愣了一瞬，瞧见空灵参上还带着些许泥土的气息，忍不住抬头压了下额角，以防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这不会是现从地里挖出来的吧？
“吱吱！”
剑尊，这全都是送给你的万年大宝参。
小松果挥动着爪子，将大宝参放在地上。
紧接着，就有一道身影从空灵境中追了出来，嘴里还嚷嚷道：“是哪个偷参的小贼！还专偷地里年份最大的参！”
小松果挥动爪子，“吱吱”地反驳着。
楼知亦抬眸望去，来人一袭白衣，发须皆白，就连面容亦是呈老者模样。
瞧见来人看见了他，他略一颔首，出声道：“大长老，好久不见。”
空灵一族的大长老瞧见楼知亦，神情下意识一怔，叫了一声，身形当即往后退去，转瞬消失于空灵境入口处，没影儿了。
小松果捧着空灵参，递给楼知亦。
楼知亦见状，身形微倾，慢慢蹲下身来。
正值此时，已经跑远的大长老再度出现在空灵境入口处，探出头来，盯着楼知亦看了好久。
他蹙着眉头，问道：“你已经一千零一十二岁了，为什么还活着？”
天命不可违。
这一点，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了。
当年灵欢非要生下这个人族崽崽的时候，他就劝过灵欢。可灵欢与那个人族剑修就是不听，当这个人族崽崽出生，天罚来袭的时候，那个人族剑修为此，还白白丢了性命。
结果没几年，灵欢也走了，就留这个人族崽崽在九州。
空灵一族再次听到这个人族崽崽的消息，便是在百年前，天道让他们在族中丢一个崽崽到剑宗去。
楼知亦闻言，沉默一瞬，出声道：“能不能不要把我的年龄说得这么清楚……”
一两千零一十二岁，就……显得他年纪很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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