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1 / 1)

汐姮毁不了天劫石,几乎已经认定,是谢涔之在暗中捣鬼。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去死呢?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在利用她,或者是利用他的死惊动天,这样她就无再轻而易举地毁了这界,他身为陵山君,看似背弃正道,实际上却是在保护那些人!

定就是这样!

汐姮满眼都是杀意,冲进鬼蜮的刹那,所有黑雾自觉退散,原本还围在谢涔之身边叫嚣的阴灵妖兽,都顷刻在她的剑下化为齑粉。

像是黑夜里坠落的颗流星。

那是流昆剑的剑光。

她手持流昆剑,骤然打碎轮回境,在他死的刹那,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黑发在身后张扬舞动,所立足之处,万鬼退散,仿佛重回人间。

生动的眉眼,干净的红裙,高不可攀。

她站在他的面前。

谢涔之耳膜嗡嗡作响,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眉眼,眼神涣散,又含着尚未完全褪去的温柔。

好像他还在握着她的手,让她再看眼那花灯。

果然……是假的啊。

像是才从那痛苦的幻境之中回过来,他猛喘声,唇边却涌出大口大口的血来,是濒死的征兆。

他像是了然,却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释然,微弱地喘息着,脏污的手指扣进被血染红的泥土中,恨不得五脏六腑都混着血吐出来。

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像是漏了气的风箱,拉出嘶哑的哀鸣,他的心跳很快,眼睛却毫无焦距地睁着。

他躺在地上。

这次是彻彻底底的确定,自己真的会死了。

遂了她的愿,死在阴暗的角落。

也许他死后,魂魄并不会消散在这天地间。

也许他会觉醒成,也许他会投胎转世。

可谢涔之,会真的不在了。

带着他记忆里的阿姮,长长久久地死了,再也回不来。

谢涔之还是未曾如愿看到那一幕,也许,如果他在幻境里真的如愿,他此刻连感慨死亡的机会都不会再有,可是,他唯独就是堪不破这人世果,还是不甘心。

他想再拥有次阿姮啊。

哪怕只有秒。

眼前的女子说了什么,声音很微弱,他听不见。

四周卷起阴冷的风,血腥气吹散,送入她的鼻尖。

汐姮蹙眉盯着他。

她本满心杀意,劈头便质问了他句,没想到他比她想象的更凄惨,张口就吐了这么血。

她几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谢涔之。

从天山上高不可攀的雪莲,到跌入污泥里,何止是污泥呢,他几乎舍弃了自尊,连作为一个人活着,都变得如此勉强。

汐姮不明白,到了现在,他为什么还不拔剑。

只要他召唤灵渠剑。

何须费这么周章?

她又冷冷叫他声:“谢涔之。”

他听不见。

她心里惦记着天道的事,又眉头拧得更紧,终于朝他迈了步。

汐姮蹲了下来。

剑锋抬,锁链悉数割断。

她抬起洁白的掌心,缓缓拂过他的眉眼,血和泥土在她眼底褪去,俊逸无双的张脸,格外熟悉。

她为他度了丝灵气,续住他的命。

风中蔓延着属于她的气息,他贪婪地呼吸着,含着满口的血笑了,“阿姮。”

汐姮说:“得逞了。”

她的语气如此笃定,确定他是故意铤而走险,料到她会来在他死之前来找他。

他得逞了。

他笑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哑声道:“真好,还能再见到你次。”

她现在坐在他的身边,距离这么近。

他在幻境中,生难以企及。

汐姮觉得他语言疯癫,愈发没了耐心,站了起来,冰冷地看着他,“少说废话,我劝现在给我老实交代,否则,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折磨人的子也不是没有。

她有无数种方法让他比现在还惨。

但实际上,她现在根本威胁不到他了,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在幻境里饱受折磨的人,还怕什么生不如死呢?可他唯独看不得她这样冷漠的样子,又闭上眼,低低:“我不会再害你,无论是什么事上。”

“可是。”他喘着气,艰难地笑:“能来找我,至少证明,我还对你有用。”

他只是提前料到了他还会有用。

他把自己送给她,是因为他还想到她身边来,他还能救下部分人的性命,也能为她做什么,至于投靠她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他都未曾去想过。

可是他说这,根本无济于事。

她不会信他。

她只信任她认可的人,而他,被排除在外。

谢涔之垂下眼睛,缓缓:“万年前,天衍君陨落,半元融入剑中,与剑灵融合,受剑灵气滋养,与藏云宗地下的天道脉建立联系,万年后,元借腹孕育而出,便是我谢涔之。”

这是他的来历。

他在谢姮“死后”,字句,亲口从师尊口中逼问出来的真相。

他是天之子,也是唯一的剑之主。

命中注定,他就是要杀她的。

他们都知道。

只有谢涔之,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竟是一场他们提前设下的局。

直到她觉醒后,他才知晓这切。

原来她濒死之际冒着生命危险去找灵渠剑,不是因为想不开,而是因为,她想觉醒。

她拿不到剑,宁可活生生剖心,也不愿意告诉他。

她就认定了他是知道的,认定了他宁可封印她,也不会让她觉醒的。

所以她没有求他。

切都错了。

错得彻底。

原来那个时候的阿姮,就已经不信他了。

当夜他急火攻心,险些直接入魔,若不是灵渠剑续命,他早就死了。

谢涔之本是不甘的,不肯相信那些错过,可轮回境遭,血淋淋棒,又他打回了现实。

他的确……不值得她的信任。

谢涔之没有看她的眼睛,继续低低:“想必来找我,是因为天变强了罢?”

“天道变强是必然之事。”他说:“无论我死或不死,它都会开始反抗,天道并不傻,不会任由旁人挑衅它亲自定下的则,要毁了它,它便会想办……先步杀了。”

“它会越来越主动、强大,威胁到每个神族的性命,并会阻止接下来的每一步。”

天道欲让他弑,如果他不动手,它便会亲自动手。

谢涔之抬眼,殷红的唇色,惨白的脸,沧桑得如同老者,唯独眼睛炙热如火,深邃幽黑。

他说:“这难题,我都能为解决。”

“让我留在你身边。”

这便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细密的痛苦被抚平了,很少有人刚从轮回境里出来,还能这么冷静的说话。他是个合格的上位者,就算身陷囹圄,也会榨取自身最后的筹码。

汐姮蹙眉沉思。

他果然是与天道有关系,说的也并不是没有理,她原本想着,如果他是利用她刺激天道,还敢继续和她作对的话,她一定会立刻杀了他。

没想到他是用这事情作为筹码,要留在她身边?

她扯了扯唇角,眼底没有什么笑意,只透着抹嘲讽和怜悯,“真的,很可笑。”

他淡淡笑:“人活世,总有可笑的时候。”

“不后悔?”

“不悔。”

汐姮说:“想留在我身边,也不是不行。”

她转身背对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头也不回:“那你便,做个奴隶罢。”

汐姮亲自将谢涔之带回来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那陵山君非但没死成,汐姮还信守之前的承诺,放了地牢里关押的仙门弟子。

很人都难以置信。

对此反应最激烈的,是鬼都王麾下的那些妖魔,但没有魔敢质疑什么,随后,汐姮又让下属把谢涔之带去洗干净,说今后只需把他个奴隶看待便是。

奴隶?

那些魔听闻,又重新高兴起来了。

谁不想看着陵山君做个奴隶呢?

他们太恨陵山君了。

比杀了他还令魔愉悦,简直是狠狠在打那些仙门的脸。

但那些魔这件事当成桩笑话,说给他们的鬼都王听时,原本安静坐在轮椅中的少年,脸色却倏然变得无比阴沉。

“说什么?”

卫折玉蓦地抬手,狠狠掐住了眼前这只魔的脖子。

少年的眼睛在瞬间变得血红。

那魔惊恐地被他掐着,不知道又是那句话得罪了魔君,连挣扎都不敢,只哆嗦着,惶恐:“是、是汐姮公主把陵山君带回来了……说是今后让他做个奴隶,就留在她身边……”

“咔嚓”声,那魔在少年纤细的指尖灰飞烟灭。

卫折玉死死地咬着牙,表情越来越扭曲。

阳光洒在少年如玉雕琢的脸颊上,却阴冷得让人背脊发凉。

怎么可能?

汐姮她……明明是在为他出气,怎么又突然把谢涔之救回来了?

她不是已经没有心了吗?

她不是已经不爱谢涔之了吗?

她现在……分明应该最亲近他卫折玉才对!

卫折玉死死捏着手,血沿着手指滴滴砸落,许久,他猛地闭目。

他听到自己压抑着癫狂,如同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声音——

“好啊,谢涔之,算命大。”

少年如玉身影随着轮椅化为一缕缕黑气,转瞬消失不见。

只留下群跪在原地瑟瑟发抖的魔。

当事人谢涔之匆忙且狼狈地洗干净了身子,换上了干净洁白的衣服。

血和尘土褪去,深邃的黑眸掠来,又让人感受到了压迫感。

仿佛又成了那高不可攀的少年仙君。

只是沉重的铁链镣铐格外刺眼——这是她亲自为他下的禁制,有了这,他只是个无用法术的废人,就算他想要召唤灵渠剑杀她,也做不到。

她还是时刻防备着他。

谢涔之对此置之笑,当年他废了她的修为,如今被如此对待,便当做是在还债。

他跟随着那些押送他的人,步入宫殿,看见上方穿着红裙的女子,背对着他站着,背影高贵凛然。

她以前,也定是这样仰望着他的背影。

原来仰望的感觉,是这么遥远。

他抬起头,唤她:“阿姮。”

她转过身来,句话也没说,他身边的人已他狠狠踹,冷声训斥道:“放肆!面对汐姮公主,应该尊称殿下!”

谢涔之个踉跄,也没有反抗,很快改了口。

“殿下。”

汐姮没有应答,只抬手让其他人下去,淡淡俯视着他,直截了当地说:“说过,有办替我解决天劫石。”

“蓬莱的那颗天劫石,要怎么才能毁掉?”

谢涔之拖着沉重的枷锁,重新站稳,广袖垂落,端得是风姿清雅。

“天劫石不会排斥我。”他说:“先让我去接近它,再寻机毁了它。”

“好。”汐姮走下台阶,从他擦身而过,“跟我来。”

谢涔之转身,艰难地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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