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中原巨寇蹂躏秦、楚、豫、晋等省已经很久,天灾人祸,战乱横行,这些地方大多已经残破凋零,土地荒芜,再加上天灾人祸,从贼的人口越来越多,导致庄地稀少,各处都没有粮食。八、九月正是秋收的季节,流寇在各处找不到吃的,纷纷向江北涌来。
江南是朝廷的财赋重地,陪都南京更是在流寇的直接威胁之下。朝廷害怕流寇过江,急忙派兵严守,同时重新划立防区,提升史可法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安庐池太地方军务。同时派遣禁军出京,急速赶往安庆,会合总理熊文燦。
曹文焕进入安庆的那天,庐州府地方官员发来紧急塘报,射塌天、争世王、马光玉等几家大寇,拥兵数万,盘距在庐江县城外四十里处安营扎寨,似乎有进攻县城的迹象。史可法接到塘报后,急忙率领本部二千兵马,匆匆赶去庐江增援。熊文燦就是出城去送史可法,随后才到江边钓鱼的。
可是半个月后,江北贼情又有了新变动,流贼臣寇得到消息,江南大军云集,已经对他们构成了威胁。所谓流贼,一向是打的赢就打,就不赢就走,所以在江北各地饱掠一番之后,看到河南和湖广兵力空虚,各路贼寇纷纷逃窜。
贼寇的新动向,让熊文燦心急如焚,虽然他一向认为,对付这些让人头痛的流贼,安抚是最好的办法,而且他刚到安庆不久,就派了一个生员卢鼎,到江北去联络贼寇的"八大王"张献忠和"闯塌天"刘国能,但是朝野上下正在万众期盼,如果让他们在眼皮底下从容逸去,又返回到豫、楚滋扰,恐怕会惹起朝中的非议。
现在,兵部尚书杨嗣昌大力保举,他要是做不出一点成绩,岂不是让杨尚书脸上难堪吗?
熊文燦得到消息,立刻和禁军商议,请求刘元斌和卢九德带领禁军先行。现在左良玉已经去河南会合总兵陈永福。三边总督洪承略和陕西巡抚孙传庭,带领曹变蛟等大将在陕西、湖广追剿闯将李自成和过天星等几家大寇,目前总理直属的边兵还没赶到,只能把禁军当作主力,前去追剿。
刘、卢两位监军太监和曹文焕等四位禁军主将商议,准备兵分两路,一路由刘元斌带领,先沿江北上,进入湖北、河南地界,追剿张献忠、罗汝才几家贼寇。另一路由卢九德带领,从南直隶进入河南,追剿马回回,混十万等几家流寇。
熊文燦另外发了几份公文,要求镇守各地的驻军,配合禁军剿寇。同时,为了筹措粮饷,一面火速向朝廷告急,一面派人进入南京,向南京兵部侍郎兼总督粮饷的李玄大人求助。
黄得功的二营和曹文焕的三营隶属于监军太监卢九德,当天准备粮饷物资,大军随即开拔。
途径卢州,当地的土寇听说禁军经过,纷纷躲避锋锐,许多不明真相的土贼,派出几支斥侯,远远地观察禁军动向。
黄得功呸了声,骂道:"这些刁滑的小贼,老子要不是急着去追剿流寇,把他们的土寨都给连根拔了。"
曹文焕笑笑,这几天黄得功的心情不错,在安庆的那半个月,他别出心裁的想出许多新奇的花样。比如他找到安庆本地的一些手工作坊,花官银让他们在皂布上绣了几千个虎头,然后让士卒裹到了衣甲上。
宋纪看到之后非常羡慕,暗地里也和曹文焕商量,能不能也给三营的士卒弄个什么标志出来。曹文焕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种东西看着不实用,其实可以很好的激发士卒的士气,何况禁军一向丰衣厚饷,这点小事并不难办。
只是事情还没有结果,军队就出发了,惹得宋纪现在一看到三营将士的黑虎头皂布,鼻子里就酸溜溜的。
崇祯十年九月中旬,禁军一路收复江北失地,流寇纷纷奔向河南,禁军尾随追击,十分辛苦。虽然路上和小股流寇接触,但是大股经验丰富的流贼,对官军的动向了如指掌,追剿起来即艰难又费力。
这几天曹文焕一直仔细观察流寇的运动规律,有意识的掌握周围的地形地貌,他知道,作为一个指挥作战的将军,熟记地理和积累经验,是行军打仗必修的一课。
整个明末历史,流寇的活动范围主要都在秦、楚、豫、晋这几个中原省份,偶尔进入其它省份的时候很少。而且主要大寇盘踞的地点都在河南与湖广交界处的一片广大山区之中,那里始终是明朝官军和流寇互相争逐的主战场。
在军营里的时间长了,曹文焕越来越感觉到,古代战争考验着一个人的智慧和定力。以前看历史,觉得一个名将,只要在战场上能够发挥聪明才智、指挥若定就可以了。那些潇洒的名将们,都是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兵力迅速投入到位,战场上浴血拼杀,就能够换来最终的胜利。
可是事情远远不是这样的。一个好的主将,除了安排好作战的事情外,还要安排好其它事情。比如大军行动之前,谁来押运粮饷,到达一个区域之后,选择什么地点扎营,大小便问题要怎样解决,军中的物资如何有效管理,什么时间埋锅造饭,怎么和部下沟通感情,晚上巡营的口号是什么等等。
这些都是一个优秀的主将必须身体力行的。
通过将近一年半的磨练,他这个依靠战功和运气一路飙升的年轻武官,终于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对明末这个灰色世界加深了认识,同时,那种建功立业的强烈情感更加亢奋。
大军进入河南地界,这里的流寇已经多了起来,大小流贼土寇不下数百股,行动半个多月来,一直都在后面苦苦追贼,始终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斗,只有零星的小股接触。
这天大军刚刚走到河南省汝宁府商县附近,天上忽然降下一场大雨,道路泥泞难行,卢九德下令就地扎营,忽然探马来报,说是不远处有一支几千人的队伍正在滋扰附近的一座坞堡。
禁军众将听说之后,面面相视,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激动之色,追逐了半个多月的流贼,一直都是小打小闹,今天终于碰到了一伙大寇。
明末剿寇就是这样,官军和流寇之间你追我逐,基本上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官军听说有寇警,立刻就去清剿,也不清楚对方是哪路大寇。同样,流寇也不知道对方是哪一路的官军,双方基本上就是围绕在几个省份混战。
所以,这次听说前面有敌情,刚刚派到中原战场的禁军立刻整装备战,监军太监卢九德嘱咐诸将小心,黄得功二话不说,召唤义子黄飞提来一坛好酒,对着酒坛子张口就灌,卢九德在旁边微微一笑,也没有出面阻止。
禁军中人都知道这是黄得功的个性,每次遇到大战,必然饮酒数斗,然后跃马提鞭,真有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气概。
曹文焕看他喝了数口老酒,然后把坛子向他怀中扔了过来,喝道:"兄弟,听说你是边堡的英雄,战场上和其它地方可不一样,牛皮大话说多了会闪了舌头,今天就看你的本事了,打好了,咱禁军就认你,打苁了,干脆就滚出禁军,咱们这里只留好汉。"
黄得功这话说得多少有些不客气,但是曹文焕的豪气也被激发出来,曹家人天生就不是孬种,接过酒坛,仰头就要喝下去。
卢九德尖着嗓子道:"黄副将,你军中饮酒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勾引曹副将也饮酒,沙场上不能儿戏,任由你们胡闹。"
曹文焕心知自己想要在禁军中站住脚跟,离不开黄得功等将领的支持,所以豪迈的一笑,大声道:"上马杀贼,下马饮酒,方显男儿豪气,卢公公请不要阻止末将,第一次和黄将军并肩作战,末将还要博个彩头呢。"
黄得功一呆,随即哈哈大笑,反手一提铁鞭,叫道:"好,爽快,今天就比一比,是曹副将杀的贼多,还是我黄某杀的贼多。"
曹文焕仰头喝下数口老酒,将坛子往地上一摔,伸手向帐外一挥道:"请。"
"请!哈哈哈……"
黄得功带头走出大帐,曹文焕尾随其后,两个人各自带领标下禁军,在探子的带领下,急速向贼寇的方向疾弛。只见秋风冷雨,水瘦山寒,但是禁军队伍却是旌旗蔽天,万马奔腾,勇卫营卒犹如出山猛虎,直扑远处的流寇。
此地是一处平原,距离山地较远,因此大队人马活动,很快就被远处的流寇发觉。
一般围剿流寇的官军,也分三六九等,有一些官军只是纸扎的老虎,来势虽然汹汹,但是真刀真枪的一交手,立刻就会稀里哗啦的犹如潮水般败退。另有一些官军则是战斗力顽强。一般碰到前面的官军,贼寇就勇敢作战,而碰到后面的官军,只要这仗打起来有些吃力,流寇马上掉头就跑。
流寇显然没有料到这种天气也能遭遇到官军。而曹文焕和黄得功带领的禁军气势汹汹,流寇只依稀看到鲜明的旗帜和闪着寒光的战甲,摸不清官军的来路,但是既然狭路相逢,也只能列队迎战,探一探官军的底气。
禁军分为两队,跃马向流寇的队伍猛冲,流寇大部分都是骑兵,立刻反冲过来,天气恶劣,弓箭和火统已经用不上了,只能拔出兵刃,直接与流寇短兵相接。
刀光闪闪,杀声震天,数千人马在这平原战场上展开一场殊死搏杀,禁军将士士气高昂,曹文焕和黄得功身先士卒,冲杀在前,后续将士被主将的精神感召,也就跃马猛烈驰突。
双方激烈交锋,只听人叫马嘶,不停的有人翻身落马,马背上,刀光闪闪。泥泞中,搂抱一团。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只有秋雨的洗刷和血水浸染的尸体,层层堆积。
曹文焕身穿御赐锁子甲,手舞战刀,左劈右突,曹家人的血性被充分激发出来,当年在大同边堡的时候,曾经独力阻遏关门,抵挡数千乞炭铁骑,如今剿寇战场,一样燃烧起热血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