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刘国能战刀舞动,贼寇如同潮水般涌向开封东城,一天之内,三次冲锋,连夜制作好的云梯架向城头。
城上乱箭如雨,石块、木桩、用铁锅煮热的粪便,如同冰雹般落下,虎蹲炮、佛朗机等大小炮位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在广阔的城外遍地开花,许多贼寇被炸得血肉横飞。
其实这次围攻开封的贼寇并不是很多,刘国能收拾残兵败将,仅有四千多人,加上马光东带领的三千多人,一路上又收编了大批的流民、饥民和明朝溃卒,加起来也就万余贼寇。而开封城内的驻军加上周王招募的死士,也有万把号人,可以说,双方实力都差不多。
但是,守军要坚守四面城池,兵力分散,而贼寇流动性较大,专门围攻一点,所以守军处于被动。但是开封作为河南首府,城高墙厚,流寇缺少攻城器械,又加上准备并不充分,虽然沿途攻破了几座县城,并不能憾动开封城分毫。
刘国能一夜之间,满嘴都起满火泡,马光东也恨得直骂娘,心里有些责怪兄长太过于小心谨慎。如果此次兄长能够把老营的人马全部带到开封城下,再传唤分散在附近山区的其它几支队伍,合兵数万,那么打下开封,应该不成问题。
开封城内,单是一家周王府,就拥有黄金万两!其它郡王、镇国将军等四十多个皇亲国戚的府衙都不包括在内,而且城内的存粮,至少可以挥霍一年,让贼寇们安心渡过今年的灾荒。现在细数河南的十几股大寇,哪一家不对开封城垂涎三尺?现在乘着左良玉部下的官军远去,大捞一笔,才是正经的出路,可是马光玉居然重新回到江北去啃硬骨头?
长江上游有应天巡抚张国维,长江下游有巡抚安庐池太地方军务的史可法,南京的江面上有文武操江勋臣的巡江军,虽然江北还有几家大寇虎视耽耽的窥视南京,但是面对这么强大的防御,扫荡江南简直是笑谈!
马光东念念不忘的就是开封城内的黄金和粮草,所以指挥部下的数千贼寇猛攻,但是守军的火力太强,那几尊炮位,每一炮放出,只要砸在队伍中,都像割麦子似的倒下一大片。
整整一天,刘国能和马光玉都损失了不下千人,贼寇锐气受挫,原本就是乱糟糟的乌合之众,就更加没有底气,晚上休养士马,营中的气氛也是十分压抑。
曹文焕有些着急,左良玉和陈永福的官军不知道是否按照计划进入了指定地点,从眼前的情况来看,如果开封城还攻打不下来,依照流寇的习惯,肯定会撤退。
晚上虚如委蛇的陪着刘国能、马光东喝了几碗酒,曹文焕回到营帐,把王世忠召到帐子内密谋,正在商议,忽然营外噪声大起,贼寇吵吵嚷嚷,人喧马嘶,两个人急忙冲了出来,只听贼寇四处叫嚷:“官军袭营。”
曹文焕爬上高杆,向营后观望,看到远处火光如龙,一队绵延数里的队伍正向贼营压来,果然是左良玉的官军到了。
王世忠暗暗向曹文焕请示。曹文焕道:“事不迟宜,王将军赶快招集手下,四处放火,同时高声大喊‘咱们被官军包围了,大家赶快逃命吧’,制造一些恐慌,扰乱贼寇的斗志。”
王世忠点头,然后召集手下去了。
曹文焕望着乱糟糟的贼营,五指收拢,然后隔着衣服,抚摸了一下胸前的短刀,回营挎好长刀,翻身上了马背,直向马光东的大营奔去。
贼寇攻了一天的大城,早已经人困马乏,被左良玉部下的明军在背后奇袭,哪里还有斗志?立刻就开始鸟兽散了。
营帐内腥风血雨,火光熊熊,旗杆被战马撞倒,只能见嘶杀叫喊声,马蹄奔窜声,兵刃交击声,惨叫哀嚎声,在层层叠叠的贼营内响彻,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开封城内的官军早就看到了城外的情况,大队官军有组织的出城冲杀过来,内外夹击之下,上万的贼寇大营全面崩溃……
这一战,足足杀了一夜,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第二天早上,只剩下了青烟滚滚的营帐和满地的残尸死马。
当天夜里,曹文焕骑马去找马光东,正好碰见刘国能从营帐内出来,他腿脚没有痊愈,让人搀扶着上了马背。曹文焕觉得刘国能现在还不能死,他虽然又小小的改变了一下历史进程,但是刘国能作为大明未来一员战将的机会,他必须原原本本的留给历史。
倒是马光东,这次绝对不能留着他了。
贼寇四散奔逃,马光东原本指望着组织队伍反抗一下,后来看到大势已去,这才心急火燎的突围,半路碰到曹文焕,几个人立刻带领大批亲信,朝着官军薄弱的地方冲杀。
经过一阵殊死搏斗,生性凶悍骁勇的“入云龙”马光东,终于杀出一条血路,闯塌天也毫不逊色,曹文焕随手应付,几个人冲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二名负伤的亲随了。
冲出开封四十里地,进入到一座山林间,血战一夜,诸人都感觉十分疲累,马光东目眦欲裂,左臂被划了一刀,鲜血长流。
刘国能喘着粗气道:“马兄弟,你歇一歇,包扎下伤口吧!”
马光东没有说话,跳下马背,向草从中走了几步,忽然把带血的长刀往地上一插,大吼道:“老子不服,老子攻了一天城池,他左良玉却在后面搞偷袭,妈的,我饶不了他。”
曹文焕一声不吭,翻身跳下马来,倚在一棵树上休息。
忽然,他感觉到有一双凌厉的目光射了过来,转过头,看到马光东赤红的双目中有寒光一闪,拔出地上的血刀,指向曹文焕,冷喝道:“姓张的,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以前真的是张献忠的义子吗?”
曹文焕神色不变,用一种冷静怜悯的眼神望向马光东。
马光东火气正旺,被这种挑衅的眼神激怒了,大喝一声道:“老子杀了你。”长刀指着曹文焕的鼻尖,大步走了过来。
刘国能急道:“马兄弟,张兄弟可是俺的拜把子兄弟,你可不要胡来。”
“哼,”马光东剑眉一挑,喝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的,为什么官军早不来、晚不来,在咱们攻了一天城池之后,就从背后偷袭来了?一定是出现了细作。”长刀已经指在了曹文焕鼻子尖前面三寸的距离,眼睛却瞪向马背上的刘国能,一副钢牙欲碎的模样。
曹文焕冷笑一声,伸开两指,把那柄血淋淋的长刀往旁边拨了一下,冷冷道:“马大哥,你这话说的一点道理也没有,那营帐内,不只是有你马家的人马,闯天王的数千人马也在里面,难道这些人都是细作?”
马光东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突遭大败,心情激愤,所以什么事都没往深了想,这时被曹文焕冷冷地讽刺了一句,让他多少有些难堪。
“马大哥呀。”曹文焕站了起来,背着双手,一边绕着马光东走,一边道,“任何事都不要太武断了,不过,你说的对,如果说有细作的话,咱们营里确实是有,而且就在身边。”
“哦?”曹文焕这话一说出来,不仅是马光东,连刘国能都瞪大了眼睛,追问道:“兄弟,咱们营里真有细作,你知道?是谁?”
曹文焕微微一笑,仿佛了然于胸似的,慢悠悠走到马光东身后,然后俯身在马光东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马光东全身一震,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柄短刃已经狠狠地插入了他的后背腰眼。
“你……”马光东刚刚哼出一声,曹文焕已经反手夺下他的长刀,斜跨出一步,顺势一扫,刘国能所乘坐骑的马腿被凌空劈断,战马一声悲嘶,扑地倒下。
曹文焕更不迟疑,飞步向刚刚跳下马背的两名伤兵奔去。那两个人显然也没料到曹文焕会突然出手杀伤自己人,慌乱之中,一人刚刚起身,就被曹文焕挥刀扫断了脖子,而另一人因为隔得较远,吓得没命的向密林中跑去。
直到这时,马光东的身子才倒在地上,嘴角流着红丝丝的鲜血,眼神中充满了惊诧和愤恨,临死前吐出最后几个字:“小人……细作……”
刘国能摔下马背,七晕八素,但是瞪着曹文焕的眼睛同样充满了不相信,颤声道:“张兄弟,你……”
曹文焕冷冷地甩下长刀,冲着北面的方向一拱手,肃声道:“大明禁军勇卫营主将,京卫挥指同知副总兵曹文焕,今日斩杀马部大寇‘入云龙’于此地,报效天恩,不负皇命。”
说完,拾起长刀,把马光东的首级狠狠地斩下,溅了一脸一身的鲜血。
刘国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嘶声道:“张兄弟,你说什么?”
曹文焕根本不去理会刘国能,撕开马光东衣襟,把他的首级仔细包裹起来,随后翻身跃上马背,这才侧头看着趴在地上的刘国能,叹了口长气道:
“刘大哥,你是个英雄好汉,为人义气,这些天来,我十分钦佩。其实,好男儿不一定非要和流寇为伍,这个世道,的确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人之一生,不过就是为了功名利禄,一辈子作贼,到头来留下来的都是千古骂名。我知道你现在恨我,但是,我建议你去见一个人,也许这个人会给你指点一条明路,她就是你的老娘。刘大哥,你相信我,她老人家一定会有更好的建议送给你,相信到时候,你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说完,曹文焕一提马僵,战马一声长嘶,绝尘远去,只有身后传来刘国能的破口大骂声,随风飘来……
曹文焕微微一笑,做完一件大事,心里感觉很舒坦。
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手掌上的鲜血在衣襟上擦净,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方罗帕,娇艳的牧丹,精致的字迹,美得像一片檀云,迎风飘舞。
“封侯拜相!”
曹文焕再一次吟出这四个字,然后将手帕重新揣入怀中,双腿一夹马腹,向远方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