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为难的说,“这……那位先生是我们这里的老顾客了,也是极有身份的人,这样您看行不行,您把车钥匙给我,我去帮您挪好吗?”梵音不动声色的看他,“身份谁都有,既然挡了他的道儿,就让他亲自来跟我说,鄙人免贵姓颂。”服务生怔了怔,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难怪见她这么眼熟,惊讶道:“是不是颂梵音?”名字脱口而出,他便吓白了脸,连连鞠躬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您,我这就去跟那位先生说。”服务生一溜烟儿的跑去了停车场,此时那辆宾利前站着三名男子,站在中间的中年男人普通身高,平头,鹰钩鼻,穿着灰色的衬衣,大腿裤,球鞋,十分随意的着装。服务生说,“不好意思钟先生,这辆车的小姐说……说要挪车,需要您亲自去跟她说……”钟奎浓眉紧了一瞬又松开。身边的保镖凑近钟奎说,“先生,要么把她的车拖走,要么咱们叫辆车来,您赶时间先走,我们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宜。”钟奎是一个话不多的人,他的眼珠总是谨慎而又灵活的,听及此他问,“对方什么身份?”服务生赶紧说,“颂梵音,颂小姐。”钟奎浓眉又紧了紧。秘书低声说,“这个女人我记得,她从两个月前总是派人给我们抖条子的内部消息,提前把警方的行动计划泄给我们,那些消息我们核实过,都是真的,有两次因为她的消息,让我们避开了警方的围堵。”钟奎沉默一瞬,他虽然不经常回国,但是也早已听说过颂梵音如雷贯耳的大名,尤其是她跟戴昱的情人关系,是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毒药,两次被抓入狱两次被她脱身,也算是警方的天敌了,谁都怕跟她扯上关系。温飒寒对她似乎有极大的兴趣。钟奎转了步子,往射击场内走去。梵音点了两杯尚好的龙井,一杯倒给自己,一杯放置对面的空位,茶叶漂浮,水雾淼淼。钟奎缓步踏进二号射击场的休息区,远远的便看见白发美丽的女人坐在圆桌前,娴静淡然,那种气韵如同茶杯中的龙井,浮浮沉沉,举重若轻。都是商场上摸打滚爬的人,一瞧梵音这阵仗,钟奎便知这是有意请君入瓮了。此时的梵音已经把头发散开,柔顺的直发因了之前扎起过,所以有了撩人的波浪,白皙美丽的面庞沉静从容,烈焰红唇泛着诱惑的光泽,眉眼掠过,有懒懒的风情,她似是刻意拉低过运动衫的领角,露出烟蒂的烫伤,这是最能刺激男人眼球的物证。尤物,便如她这般。“钟先生试过龙井里面加点糖吗?”梵音没有看他,低眉拿过桌子边缘的冰糖,在对面座位的茶杯里放了两颗,微微笑,“如果没有,可以尝试一下,口感不错。”她微笑的样子像是使坏的孩子,唇角翘着,带着几分期盼的神情。钟奎锐利的盯了她看了很久,鹰钩鼻动了一下,笑说,“颂小姐这般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人,无论哪个男人都抗拒不了。”他缓步在梵音对面坐下,拿过茶杯一脸享受的嗅了嗅,笑说,“甜而诱,清则惑,是颂小姐的味道。”梵音抬眸看他,眉目之间皆是风情,“钟先生懂茶?”钟奎眉头紧了一瞬,便展开,“我不懂茶,但懂你。”他听人讲话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皱眉,似乎在分析对方言外之意,听完便展开,不像是梵音平日里接触的那些人,钟奎身上散发的气息让人非常不舒服,那是充满血腥味的压抑和阴暗的自私感,有几分巍然的庄重。闻言梵音挑眉,眼角眉梢皆是风情。钟奎看了眼手表,“颂小姐屡屡对钟某人出手相助,钟某人感激不尽,不知有什么事情可替颂小姐效劳的。”他倒是爽快人,又或者赶时间,所以便也不再绕弯子,打开了天窗说亮话。商场上,无非是利益捆绑,她频频向钟奎示好,什么心思,什么用意,聪明人只是过一下脑子便知其意,尤其像钟奎这种高度警惕的灰色地带人,极其势利现实,太过天真的偶遇无法获得他的信任,所以梵音选择做他的同类人。梵音眼尾一挑,“只是倾慕钟先生由来已久,表达敬仰之情罢了,不敢有效劳之说。”听她话意,别无所求。钟奎正要说什么,忽然有人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飞快的凑近钟奎耳边说了句什么,隐约听见温飒寒三个字。钟奎皱了皱眉,迅速起身,礼貌的向梵音道别,便快步往外走去。梵音喝了口茶,温飒寒不是出国了么?她掐着温飒寒出国的这个星期五行动,怎么还被他给搅合了,她把车钥匙递给服务生,让他去挪车。刚准备起身,手机显示屏上一串陌生又熟悉的电话号码响了起来,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梵音接听。电话那头传来温飒寒沉怒的声音,劈头盖脸,“你想干什么?”哦,原来是温飒寒的电话,之前被她拉黑过,重新补办电话号后,便忘了再拉黑一次了,梵音利落的挂了电话,当天晚上,梵音便去皇后亲自挑选了几个s级别的高端小姐让人给钟奎送了去。温飒寒的电话狂轰乱炸的一直打,梵音依然不接,若说之前小打小闹的蹭温飒寒的红利,那么现在,当她接触上钟奎的那一刻,便是真正意义上染指了温飒寒的核心灰色地带,那是他的禁区,是要命的事情,任何人不得侵犯。温飒寒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当打至第一百多通的时候,梵音将手机设置成了呼叫转移至110,至此,温飒寒的所有电话都打去了警局。温飒寒怒的满面铁青,抬手差点把手机给扔了,转念一想这是梵音的旧手机,便又攥紧放了下来,此时他在旧金山,若不是他找了由头将钟奎叫走,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不知道会干出什么蠢事!她究竟知不知道钟奎是怎样厉害的角色?!钟奎不同于戴昱,不同于顾名城,不同于她之前接触的任何一个人!这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男人!温飒寒乘坐当晚的飞机于次日抵达首京,下了飞机,便直奔梵音的公司,将她堵在了公司办公室。梵音晓得温飒寒会来兴师问罪,她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他。温飒寒关上门,气势汹汹的向她走来,他这样暴躁的性子,能一夜之间返京一点也不奇怪。“温总……”梵音刚冷冷说了两个字。温飒寒便钳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猛的从椅子上拎了起来,寒声说,“为什么要招惹姓钟的。”他的眼底翻滚着阴寒的杀意,如同梵音那日在酒店看到的他,有陌生的戾气和暗黑的血腥气,是真的动了怒,盛气凌人的怒意扑面而来,如发怒的狮子,眉眼间皆是冷意。梵音淡淡抚开他的手,却被温飒寒一把抓住了手腕,将她按在了身后的墙上,他阴森冰冷,“颂梵音,我说过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不要去招惹钟奎,如果你跟警方达成了某种合作协议,我奉劝你就此收手。”梵音淡淡看着他,温飒寒一向聪明,她能从警局全身而退,个中缘由,外人或许不了解,但是温飒寒作为当事人,只需在脑中过一遍,便能知道其中的蹊跷。“我要什么你都给我?”梵音问。他沉目,“是。”梵音说,“我要你家破人亡,要你锒铛入狱,死不足惜。”温飒寒久久看着她,眼底的怒意渐渐凝固成冰霜,他寒声,“我的家人你不能动,其他什么都可以给你,这条命我会给你,但不是现在。”梵音笑了声,“我就要你家人的命,要他们血债血偿。”温飒寒渐渐阴沉下脸。梵音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猛的挥开了他的禁锢,“温总既然没有要紧事,就请回,不送!”“颂梵音,你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么?”他不带任何感情的问。梵音说,“我还可以做得更绝。”温飒寒忽然轻笑,眯起眼睛,“我保证,你接触一次姓钟的,我就地办你一次,大街上也好,舞台上也罢,你敢打他的主意,我就敢上你,不信你试试。”他靠坐在梵音的办公桌上,低头咬了一根烟点燃,冷静了许久,说,“我的家人,你动一个,我便废你身边一个人,是不是跟殷睿谈过?你身边是不是多了一个姑娘叫尚小苔?那个叫胡大拿的小子,他的家人都还好吗?哦,还有一个叫李镐的,安全回来了吧。”梵音渐渐绷紧面皮。温飒寒抬眸看她,笑,“还要互相伤害吗?”梵音没言语。温飒寒说,“男权的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天真,卷入战场的女人,要么是男人胯下的玩物,要么是利用工具。你该是退居二线,安安生生等我办完所有的事,除了我的家人,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这命你要,我给你,让我坐牢,我去,就算要枪毙,我认。前提是你要听话,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别作死。是我欠你的,与他们无关。”梵音依旧淡淡看着他。他难得如此心平气和的与她沟通,“这些话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如果我没记错,少说有五遍了,你从来都听不进去,也不听话,是,我知道你恨我……”“温老板,你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番话?”梵音生硬的打断他。温飒寒忽然闭嘴,不再继续说下去。梵音说,“天真么?不觉得很有意思么?你以前告诉过我,死太容易了,生不如死,才是最痛快的。”她撩拨了一下长发,“我把话撂这儿了,今儿个你不弄死我,往后的日子,你珍视什么,我就夺走什么,你的家人,你的爱人,你的朋友,你爱惜的一切,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她环胸靠在墙壁上,眉眼皆是懒懒风情,迷人一笑,“何况你的命太贱太不值钱,我随便养只狗的命,都比你来的金贵,你这命太脏,会污了我的手。”她的话硬气,笃定,挑衅,风情。温飒寒对她的执迷,迷失的那颗心,便是她最大的把柄和胜局。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当面直白刺骨的羞辱温飒寒,她一点也不害怕,底气十足。这些话闷在心里多少年了,今天头一次说出来,哪怕不解心头恨,却也过了痛快的嘴瘾,语言这个东西,是蜜枣,也是利箭,能杀人于无形。温飒寒薄唇泛着青紫,所有波涛汹涌的怒意瞬间撞上了海岸线,淡漠的看着梵音那张笑容自在的脸,该是在这个时候将刻薄,狠毒,凶戾,暴怒,强词夺理这些他拿手的情绪发挥到极致,将眼前这个嚣张的女人撕裂的,可是那些情绪仿佛从来没有过,他似乎刹那间变成了一个得了失语症的人,就这么任人羞辱,践踏,连半点还击的本能都没有。他总是这么没用,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很多事情说不出口,所以拼命的去做,但是行动派似乎永远都抵不上那些一语中的得人。他嘴笨,太多想要告诉她的话,无论是道歉,亏欠,后悔,还是覆水难收的遗憾,都想告诉她,可是到了嘴边的话,说出去后,永远都那么恶毒难听,似乎他只有在愤怒的情况下,才有勇气不顾一切的站在她面前,刻薄的数落她,威胁她,欺辱她,以这种伤害他人的方式拔高自己,寻求势均力敌的平衡感,让自己不那么卑微,不再被人践踏进泥沼深渊之中,他的自尊似乎都建立在了伤害别人的基础上,以此来保护自己。一旦这种愤怒的情绪烟消云散,他便找不到站在她面前的理由,总是担心贸然出现会不会惹她厌恶,忽然的打扰会不会让她感到困扰,给她打电话会不会让她不开心。这些背后的情绪永远都见不得光,无论背后做多少的事情,给她买再多的东西,想要和她分享多少有趣的事情,都只是在背后折腾,永远拿不到她面前来,就像仓库里堆满了昂贵的礼物,落满了灰尘,却永远送不出去。迟钝,他对感情太迟钝了,薛冗总是说他对感情的反射弧绕地球两圈那么长,或许这种情感障碍让他在某些特定时刻缺失了人性的某一部分。如今,那些缺失的部分因为梵音的填充,而渐渐苏醒,跨越了障碍,让他封锁在围墙里的心渐渐变得丰盈。可是随着感情的苏醒,随之而来的是可怖的记忆沉淀。他这些年都干了什么?对她都做了什么。他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错过了什么。看的十分通透。这是一条不归路,回头是无岸的。温飒寒淡漠的看了她很久,张了张口,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缓缓抿了发紫的薄唇,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打开门的那一刻,尚小苔贴在门上偷听的身体忽然往前扑了一下,一个不小心便扑进了温飒寒的怀里。温飒寒眉头一拧。尚小苔吓得心脏狂跳,出溜一下飙跑老远,直等到温飒寒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她才拍着小心肝儿回到梵音办公室,乖乖,这男人太吓人了,刚刚那是什么表情,想杀了她吗?老天爷,可不能跟这男人打交道。这种男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