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高进就在市局门口遇到了后勤的小苗,两人聊着关于冬天供暖那批煤炭的报销问题,一起上了楼,他张罗着给后勤批条,就把小苗叫来了办公室,结果一推门,人差点被眼前一幕吓得栽个跟头,忙又“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小苗一脸茫然,与他尴尬地对视一眼,明明初秋早晚的气温都降了下来,他却冒了一身的冷汗。
“小苗,你先,先回去吧。”
“啊?我……”
“去吧,等下我让人把文件给你送去。”
小苗不知所以,只能先走了。
高进深吸一口气,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一把推开门,看着那把他办公室两张沙发拼起来睡得正香的两人,他浑身的血都涌上了天灵盖,气得两眼发昏,随手抄起一本英汉辞典扔了过去,正砸在姜惩半露在外的肚子上。
毫无防备挨了一记重击,姜惩猛地惊醒,起身就要揍人,一见是高进,他又迷迷糊糊地捂着痛处倒了回去。
今天不知怎么,宋玉祗竟然起的比他还晚,闹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没什么反应,朦胧间伸来一只手,把毯子往他身上盖了盖,顺便把他拥进了滚烫热烈的怀抱里,轻声嗔道:“又不盖肚子,身上冰凉,也不怕着凉……”
要不是高进有一颗健康又强大的心脏,指不定就要被他们当场气死。
“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让人看见了还像话吗?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太阳都晒屁股了!”
姜惩这才眨巴着眼睛翻了个身,抬腿踹了宋玉祗几脚,“别睡了,你起来……”
“你压着我,你先起。”
姜惩一翻身滚到另一边,把毯子也一并卷走了,哼哼着夹在腿间不放。
高进真庆幸这两人是穿着衣服的,抬手一人给了一巴掌,正打在脑门上,把俩人都给打清醒了。
“怎么回事?你们住的地方离市局就两条街都不回家睡,想拍点后缀‘.avi’的小视频吗?回你自己的狗窝里去,别搞得像市局亏待你,连间办公室都舍不得给你!”
宋玉祗顶着一脑袋乱毛坐了起来,推了姜惩两下,倒了杯水给人喂到嘴边,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板药片,“醒醒,大郎,吃药了。”
“去你的……”姜惩漱了漱口,半梦半醒间答道:“你是不知道我们昨儿个晚上熬到几点才查出点儿眉目,专案组用了一个半月查清的事,我们两个才用一晚上就理清了前因后果,你不鼓励我一下,大早上给我来一碗热腾腾的红油抄手暖暖胃也就算了,居然还赶我走,世风日下啊老高,等你老得走不动路,我就给你送养老院去,让你亏待我!”
高进让他气得翻白眼,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摔摔打打地打电话给楼下的实习警,特意嘱咐人去食堂带两碗清汤寡水的白粥,东西拎上来的时候,姜惩脸都绿了,“我说老高,你这是虐待小辈啊,连根榨菜都舍不得给我,咱们局里没穷到这份儿上吧?”
“喂你都不如喂狗!以后我再管你就跟你姓!”
这两人一早起来就吵个没完,让一宿都没睡好的宋玉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赶紧劝两人过去这茬。
高进还在后怕今早他反应再慢那么零点几秒,就要让小苗看到这两人衣不蔽体,不成体统的德行了,说话也没什么好气,恨不能把姜惩这个不着调的地主家傻儿子塞嘴里嚼碎了,恶狠狠道:“又发现什么了!一天到晚就数你最机灵!”
身弯心直姜副支愣是没听出来这话里的贬义,大声吸溜着粥汤,故意惹人生气,一句三顿地“嗯……”了半天,最后咧嘴一笑,“让你儿媳妇说给你听。”
高进刚塞进嘴里的烟直接摔在了地上,作势就要上去揍他,宋玉祗劝道:“高局,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有起床气,没睡够正闹腾呢,一会儿就好了,等下我们还得远程连线我哥,昨天就为了整理证据链,他才一晚上没合眼。”
“你哥,宋慎思?”高进反应了过来,“如果是为了许裔安的话,你们没必要遮遮掩掩,一个电话的事,我给专案组那边知会一声,你们可以到看守所去,现场问话不比隔着电话线方便?不过我估计不一定会让你们直接接触他,隔着玻璃观察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
姜惩嚣张的态度这才收敛了些,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有爹真好哇。”
高进冷哼道:“少来,这个时候知道攀亲戚了,刚气我的时候怎么不叫爹?不知道吧,专案组拿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没办法,索性不管你们了,接下来只要不把天捅出个窟窿,也没人有闲工夫看着你们,出去记得别惹事,给市局长点脸,敢闯祸就别回来了,哪儿凉快滚哪儿去!”
姜惩吃饱喝足,筷子一撂,拍了拍肚子,朝高进一伸手,“这么说的话,是不是那个也能给我。”
高进狠狠瞪着他,却拿他毫无办法,为了多活几年,干脆拿出了那人的警察证,拍在了他手里。
“迟早让你小子活活气死!”
时隔几个月,终于拿回了身份象征的姜惩有种想哭的冲动,看着内卡上年轻时的旧证件照,反观自己现在这副落魄又狼狈的德行,还真是让人伤感。
想起当初自己是怎么丢的证件,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紧着把东西塞进裤袋里,生怕再被人抢走似的,“林成奇呢,好久没看见他了,真是稀了奇了,我出这么大事他都不想来踩我一脚吗?”
宋玉祗收拾着东西,看了眼他的脸色,见高进没有回答的意思,便答道:“林成奇也被分配进了专案组参与调查,不过他的调查重心不在我们身上,所以你一直没见着他。”
“……省厅是没人了吗?就他跟我那关系,哪怕是为了避嫌,也不该让他参与调查吧?”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
宋玉祗没有明言,不过听着的两人都清楚,他为防隔墙有耳才没说出来的话,是上面很可能并不相信长宁方面的人。
如此一来,既要排除省厅内部以及大量来自长宁的人员,还要让雁息市局跟姜惩、宋玉祗,甚至是安息、秦数等人关系走得近的人回避,真正适合来调查这案子的人确实不多。
为了公平起见,他们抽调的大部分调查员很可能来自宿安这样的县城。
本省县城的犯罪率一直稳定在一个相对平衡的数字,当地警察的专业素质够硬,经验却未必丰富,这也就需要雁息和长宁方面的人处在次要位置上相互制衡,他们并不一定要参与到具体的调查过程中去,很可能是为了监督指导,所以才会有林成奇和杨霭,这是他们目前对专案组的所有了解。
也就是说,如果专案组内部出现问题,这几个人必定首当其冲受到怀疑。
这个时候发现林成奇的存在,姜惩都不知道是该高兴一直处于被动的自己终于有了迈步的机会,还是闹心这老小子又来搅他的局了。
离开市局的时候,姜惩一直琢磨着临走时高进对他说的那句话——你就没怀疑过吗,咱们省可是禁毒先进,这些年哪儿来那么多毒贩?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在此之前一直都没怎么上心,总觉着“先进”这东西特别抽象,这些年来,系统里能有一个不甘折腰而被肃清的江寻,就能有无数颗愿意卖身求荣,升官发财的钉子,比如黄柘,再比如张淳霄,有这些臭鱼烂虾在,不管后续发展有多离谱,他都不觉着意外。
不过高进说的也是事实,从江寻还在世时,或者更早以前,藏匿在本省的毒贩数量在某一个时间点立刻多了起来,不能排除他们是被人送上门的可能,可能,甚至有极大的可能,他们是“17”送到眼前来的养料,目的就是为了养肥他们深埋在本省的根系,想要抓出这一连串的受益者,绝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轻易做到的事。
他怔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在市局门口傻站好一会儿了,回神时正好见一辆改装过的黑色特种悍马风风火火停在他面前。
男人骨子里都有爱车的本性,见宋玉祗摇下车窗,他吹了声口哨,弹了弹车前盖,“行啊你,小玉子,从哪儿搞来这么个狂野的帅哥?”
宋玉祗佯作不爽道:“你都没夸过我帅。”
“是美女,性感的美女可以吧。”
宋玉祗示意他上车,姜惩坐进副驾驶后,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座椅里,舒服的差点哼出声来。
宋玉祗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送你的。”
“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送我车了。”
“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自己都忘了吧,本来想到时候再给你个惊喜的,不过昨天的情况你也知道,路虎是开不了了,不如早点儿让你高兴高兴,我知道你喜欢大的,这个怎么样,还喜欢吗?”
姜惩确实忘了自己的生日,从前都是敷衍着过了,有时候拖半个多月才想起这回事,他就在市局食堂点碗面,走个形式而已。
自从他妈走了之后,也就只有老梁和江倦还能想起他的生日,后来老梁也……
江倦的问候倒是每年都有,但并不准时,现在想想,很可能是因为这些年他在长宁的处境也不怎么样,虽然局里的人也会帮他张罗,但基本上最后都会变成全队的狂欢,这些人一喝上头,哪儿还记着自己是为什么喝酒,总而言之,这些年他都是糊里糊涂地虚长了几岁,时间的流逝在他身上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刻痕,他也一直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突然有这么一个人闯进了他的生命,就像两条渐行渐远的江河,在命运的驱使下,最终殊途同归,这种找到了归处和被惦念的滋味……真好。
感谢命运,让他们在混沌中一次次相遇。
“怎么,激动的说不出话了?”
“可不嘛,过来,让哥亲一口。”姜惩在宋玉祗脸上猛亲了几下,想想他现在一片狼藉的路虎,忽然觉着年轻真好,想干什么就能立刻干,要不是时间不对,现在的气氛也很适合……“喜欢,喜欢死了,等回去再好好疼你。”
趁着陆况还没出来给他们贴条,宋玉祗给他拉好安全带便上了路,“刚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是有什么新发现了吗?”
“没有,就是觉着有点奇怪。”姜惩两手垫在脑后,看着窗外的风景,“我总觉得卷宗里提到的那些毒贩都算不上什么人物,顶多是拆家,或者以贩养吸的瘾君子,这样的人物微不足道,稍微尝到点儿甜头就能给人卖命,而且非常廉价,遇事把他们推出来挡枪,如果在抓捕过程中被警方击毙就万事大吉,没死的话就补他们一枪,万一真能侥幸跑了,他们也会被上线收了,不声不响地死在某个山沟里朽成烂泥,从此之后再不会出现在活人的视野里,不然,这些年的案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昙花一现’的毒贩呢。”
“你是觉得,千岁的那起案子里,至今没有被抓到的狙击手其实是为了除掉那个吸引了警方视线的毒贩?”
“能射杀那么多警察,狙击手绝对不止一两个,没必要大动干戈出动这么多人去杀一个本就该死的嫌疑人,除掉他只是他们任务中的一环。”姜惩端坐起来,抱臂思索着,“其实那毒贩只是个幌子或诱饵吧,我更倾向于,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那十几个警察。”
不过他们昨天对那些在行动中殉职的警察都进行了调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反倒是另一个人……
姜惩揉了揉现在还酸痛发胀的眼睛,“昨天我其实还查了一个人的底细,有点儿收获,要不是他现在已经死了,我真想好好问问,为什么他在长宁这么多年抓到的嫌疑人,就没有一个活到庭审的。”
宋玉祗挑了挑眉,侧眼瞥见姜惩狠狠一抬手,估摸着是想砸砸座椅泄恨,又想到这是宋玉祗送他的礼物,硬是把手又收了回来。
“嘿,想不到吧,长宁市局真是卧虎藏龙,黄柘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案子办了不少,从他得的几个个人二三等功来看,他跟犯罪分子也没少拼命,不过和他打过交道的嫌疑人大部分在被捕前就死了,有被警方击毙的,也有被逼到绝路自尽的,还有被同伙黑吃黑,结果同伙跑了的,听起来都还正常,但这个数量很难不引起的怀疑。不过他已经死了,我总不能招魂问话,所以,许裔安应该是我们目前为止唯一的机会。”
一路疾驰,两人很快就到了暂时扣押许裔安的雁息市第一看守所,提交了证件之后,民警让两人稍作等候,便进去通知专案组的人了。
宋玉祗刚要联系宋慎思,电话还没打出去,负责监督的调查员就到了。
一见到这人,姜惩的脸顿时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v文改名居然是需要申请的,有点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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