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皋川下了今年的第四场大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越来越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跟针一样。
因为噩梦来回辗转，被子滑落了下去,周枕月被猛地冻醒。
这是怀孕的第四个月,妊娠反应加重了。
一醒来就想吐，伴着胸部的酸胀感,身体哪哪都不舒服。
她轻手轻脚地想下床,去厕所吐一下。
周枕月才一动，在旁边睡得四仰八叉的穆雪衣就醒了,揉着眼睛模模糊糊说：“阿月……你是不是想尿……”
周枕月脸一红，说：“不要说这种不雅观的字眼,说‘上厕所’。”
穆雪衣：“喔，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周枕月：“……不是，我只是做了噩梦，醒来有一点恶心。”
穆雪衣爬起来,拿起一件针织外套给周枕月披上，叹气：“当初我就说我来怀好了,你非要……”
周枕月：“我们不是说过,这件事不要再讨论了吗？”
穆雪衣挠挠头,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本来她们结婚后讨论备孕时,穆雪衣主动说自己来怀,周枕月也同意了。
但是周老爷子发了话，说：她们生的孩子必须姓周。
老爷子观念传统,觉得需要一个周姓的孩子来继承家业，把周氏百年之家传承下去。这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事，穆雪衣也表示自己对冠姓权不是那么在意。
但周枕月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告诉老爷子：“如果是雪衣生的孩子,孩子必须姓穆。她是说了她对冠姓权无所谓，可如果她受累怀了孕，这就是她应得的。她可以不在乎，但我必须给。孩子从谁肚子里出来就跟谁姓，没得例外。”
老爷子态度也很坚决：“我不管，我一定得要一个姓周的孙孙，周家香火不能断。”
周枕月：“如果您一定要这个孩子姓周，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由我来生。”
穆雪衣看着周枕月和老爷子争论的画面，感动得又一个人偷偷哭了一场。
怀孕是很累的事，尤其对周枕月这种管着一个大公司的总裁来说。
周枕月经常白天工作完，晚上回家又吐又腰疼，饭也吃不下。睡倒是嗜睡，可是她的工作性质又让她无法获得充足的睡眠。
穆雪衣本来打定主意要做一条咸鱼了，但这种时候，她也心甘情愿放下了自己的咸鱼梦，以周家夫人的身份接管过了周氏公司，解放了周枕月。
不得不说，她的确是个聪明人，管得不比周枕月差。
但穆雪衣一忙，周枕月就没人陪了。
老爷子看她俩每天大部分时间都靠视频通话见面，心里不忍，便帮忙接管了公司，给她俩放几个月的假，先去养好胎生了娃再回归公司。
穆雪衣问周枕月想去哪里养胎，周枕月想也不想就脱口说出“皋川”。
皋川那个清净的小院子的确很适合慢节奏的生活。
于是，她们现在就在皋川小院住着，已经住了小半个月了。
思绪拉回来。
穆雪衣扶着周枕月去了卫生间，陪着她趴在池边干呕了一会儿。
“还好么？”穆雪衣看着周枕月这样子，心疼得眼睛都红了，“给你漱口。”
周枕月接过穆雪衣递来的水杯，漱了漱口。
漱完觉得还不够，又刷了一次牙。
穆雪衣把胳膊支在台子上，温软地看着眼前的人，轻声问：
“你刚刚说做噩梦了，做什么梦了？”
“……不知道，”周枕月用毛巾擦了唇角，“醒来就忘了。”
穆雪衣抚了抚周枕月的肩头，“没事的，或许是这段时间太紧张了。明天我带你去罗汉寺上个香，拜一下？”
周枕月看了眼窗外，“明天或许还在下雨。”
穆雪衣：“那就等雨停。”
周枕月：“下雨也可以去，你想去就去。”
“不用这样迁就我的呀，宝贝。”
穆雪衣笑着拉住周枕月的手轻晃。
周枕月抽出自己的手，耳根子红了，别过头去。
“不要这样叫我。”
穆雪衣：“为什么？”
周枕月沉默半晌，才说：“我只是怀孕了而已，还没有弱到需要你把我当一个宝宝看。”
穆雪衣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弱啊。你哪里弱？自打你怀孕以来，当0的不一直都是我吗？”
周枕月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便也不计较了。
两个人回到床上，穆雪衣帮周枕月盖好被子，然后躺进她的臂弯里，摸了摸那已经显怀的小腹。
“你有没有想过宝宝的名字？”穆雪衣咕哝着，“都四个月了呢……”
周枕月半侧躺着，轻搂住穆雪衣的肩，和她额头抵着额头。
“这孩子已经姓周了，名字就由你来取吧。”
穆雪衣笑了笑，说：
“阿月，你不用这样，在所有事上都在照顾我的感受。我没有那么脆弱，不会因为孩子姓什么叫什么这种小事就觉得你对我哪里疏忽或者怠慢。”
周枕月抬起手，摸着穆雪衣鬓边的卷发，声音极轻：
“我说了，有些东西，你可以不要，但我必须给。”
穆雪衣眼眶湿润了，抱住周枕月。
她把脸埋在周枕月的肩窝里，闷闷地哽咽着说：
“为自己多想一点啊，笨蛋。”
周枕月抚上穆雪衣的后脑，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
“……我们明天，还是去罗汉寺拜一拜吧？”
周枕月在快睡着的时候喃喃道。
穆雪衣抬起眼，睫毛湿漉漉的，唇角有些无奈地弯起。
“好。我会为你遮好雨的。”
第二天下午，两个人抵达罗汉寺时，寺内游客不多。
或许是因为今天下雨，这地方又比较偏，肯大老远开车来的都是少数。
人少也好，清净。
穆雪衣把车停好，拿了一把大黑伞出来，转到副驾那边接周枕月。
“下慢一点，慢一点，慢一点啊……”
她啰啰嗦嗦地念着。
周枕月叹气：“肚子还没大起来呢，倒也不必这么小心。”
“哦——”穆雪衣哂笑，“我就是担心你嘛。”
周枕月：“……给你自己多打一点伞。”
穆雪衣：“啊，好。”
虽然嘴上答应了，穆雪衣还是把伞倾向了周枕月那边，肩膀的右后方淋湿了一块也没在意。
两个人并行走进寺内，先去罗汉堂方向。
进了罗汉堂，穆雪衣让周枕月先在这里避避雨，她去买几根香来。
周枕月靠在木质的门框边，双臂抱着，抓着右臂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青翠的独山玉戒指，衬得她整只手都更白了几分。
她看着院子里那棵巨大的千年银杏树。
树枝上飘荡着无数条红绸带，带子在风雨中飞舞着，呈出淋湿后的深红色。
她知道，其中一定有一条，写着——
【“谢谢你还在这里，让我可以爱你。”】
想到这里，周枕月忍不住浅浅一笑。
“香买来了。”
穆雪衣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把香。
周枕月伸出手，“不要跑，地上滑。”
穆雪衣上前握住她的手，笑：“好，不跑。”
她们各取了三支香，点燃，跪在了两只平行的蒲团上。
闭着眼许完愿后，她们拜了三拜，将点燃的香放入香火坛中。
起身后，周枕月问：“你许的什么愿？”
穆雪衣如实回答：“我许愿你能身体健康、不再做噩梦。还许愿老天赐我一点灵感，让我这个没什么文学素养的脑袋能给咱们的女儿想出一个好听的名字。”
穆雪衣问：“那你呢，你许的什么愿？”
周枕月：“我许愿你能平安顺遂。愿你以后的生生世世，都能平安顺遂。”
穆雪衣：“光许我啊？你的生生世世呢？”
周枕月沉默了一会儿，很轻地低喃道：
“我没有来世。”
穆雪衣不解：“你在说什么？”
周枕月笑了一下，看向穆雪衣，“和你开玩笑呢，什么来不来世的。子不语怪力乱神。”
穆雪衣抿着嘴，好一阵子都没说话。
“阿月。”
她悠悠抬起眼，眼里的光似乎已经刺穿了周枕月的内心。
“你要相信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论你在哪里，都在你身边。”
周枕月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穆雪衣很快变了表情，很灿烂地笑起来：“刚刚过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师傅，小师傅说那边有斋饭可以吃，要不要吃？”
周枕月：“……你想吃的话，就一起去吃吧。”
穆雪衣便拉起周枕月的手，向放斋饭的方向走去。
周枕月看着她轻快的背影，还在哼着歌，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雪衣就是有那种能让身边人消去不好情绪的能力。
算了，不想太多了。
斋饭很简单，就是一些白粥和馒头，清炒的蔬菜。
油很少，非常爽口，一点都不腻。
穆雪衣埋头喝了两碗粥，不停说着“好香好香”。
周枕月在她这样好食欲的影响下，也跟着多吃了一碗粥和一个馒头。
喝完第二碗粥后，穆雪衣呼出一口气，眉毛一挑：“阿月，我觉得我来灵感了！”
周枕月给碗里夹了一根青菜，淡淡地回：“什么灵感啊？”
穆雪衣：“给孩子起名的灵感。”
周枕月：“嗯……什么名字？”
穆雪衣咧开嘴笑。
“你觉得，‘周粥’这个名字好听吗？粥就是喝的这个粥。”
周枕月：“……你怎么不叫周稀饭。”
穆雪衣：“也行啊，那就叫周稀饭，听着就是个甜甜的小女孩。”
周枕月：“？”
周……稀饭……吗……
她忽然发现，穆雪衣起名字的水平还停留在几年前给鸭子起名的那个水平。
……有点不确定把起名权交给这女人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代周总：周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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