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1 / 1)

“你那个朋友最近可能没心情吧。”程径看了弥亚一眼。

他说得没错,百亦那个笨蛋在圣诞夜的告白以失败告终,因为蠢蠢地搞出很大阵势,连老师都在场,不失败才怪。现在浅岛看到她都躲着走。女生整天唉声叹气,却还全然不知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去酒吧打工影响时间,如果被学校知道你就完蛋了。”

“难道你要以告发为由威胁我?随便你。”弥亚没好气。

“所以你好好接受我的指导不就完了。”

典型的王子病。

弥亚懒得搭理他。

过了一会儿,听到男生询问的声音:“其实……我们店里最近在招工,你要不要辞掉酒吧的兼职过来帮忙?时薪要求你可以提。”

突然改口叫自己的本名,对自己温柔,主动替自己补习,给自己安排打工……对于程径的殷勤,弥亚并不想领情。

“你不用放低身价来做这些。”弥亚叹气,“而我也不需要同情,程幻的事,我已经不会在意。”

话虽如此,隔天仍旧有整理的资料整整齐齐放在弥亚的桌面上。

“简单清晰,好棒!”百亦拿在手里翻阅时惊呼。

“让浅岛给你整理不会比这差。”弥亚从死党手里抽出资料,拍拍她的头,“这个不需要,还回去。”

“唉?”

预备铃打响。

“走啦,先去上体育课。等会儿回来再说。”弥亚拉着死党走出教室。

热身练习时,有几次注意到男生隔着人群投来目光,弥亚假装没看到地背过身体。她明显是在躲自己,程径很无奈。

但男生所做的并不只是表面这些。

下课后,弥亚和百亦一起回教室的途中,有女生气喘吁吁地跑到她们面前。娇小可人的面庞,因为呼吸急促而红扑扑的。有些面熟,弥亚想起这是那个很久没联系的叫作夏瑶的女生。说起来,之前接受了她的拜托,却因为私人原因跑了单,对她不免有几分愧疚。

“不不。我不是来指责弥亚同学的。”夏瑶平复呼吸后连忙摆手,“托了弥亚同学的福,圣诞节那天程径有好好听我告白,虽然没有成功,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他也主动替我好好签了纪念册哦,说前段时间准备一模太忙所以忘记了……为了表示感谢,所以我按照约定来支付报酬。”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递到女生面前。

弥亚低头看着被塞到自己手里的钱,咬了咬唇,不顾百亦的询问转身朝体育馆跑去。

元旦节当日驻了雪,久违的晴好天气。

这一年转眼进入尾声,初中部和高一高二进入期末考试周,高三因为补课的缘故,寒假还遥遥无期。从车站出来,经过宿迁的广场时,注意到倒计时,弥亚咬了一口刚买的糯米团,想起上课时老师一再念叨的“离高考还剩六个月”。

六个月,一百八十天,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六十分钟,一分钟六十秒。

说起来是一段漫长的时光。但大家的神经却从更早的半年以前就开始绷紧。

去往arashi的途中,等待绿灯时看到叶瞬站在马路对面。弥亚条件反射地想对他招手,同时又觉得这样做太积极主动,就忍下来。但男生有感应似的回头,视线看过来时,弥亚松了口气。

绿灯后穿过马路,和等在那里的男生并肩一起往前走。一切都顺理成章。

觉察到他把自己当作朋友,弥亚心里竟有几分感激。

平安夜之后第一次再见,他这几天都去做什么了,弥亚很想知道。

“听秋恒说你去了横垣。”

“嗯。”男生点头。

如果那是两人感情开始的地方,那么……

“去了这么多天?”

“没有,当天晚上就回来了。”

“唉?没有在arashi见到你,还以为……”

“有点感冒。”叶瞬说,“冒着大雪走了八小时才回来。”

“走回来?为什么不坐车?”

“那是仪式。”

“真是故弄玄虚。”弥亚蹭蹭他的肩膀,“那么,都整理好了吗?”

“虽然发生了点小插曲,不过被你推动着,也算迈出了新的一步。”叶瞬笑笑,弥亚看不出他这样说是好还是坏的意思。

“好像被我逼着。”弥亚纠正,“抛出的硬币是反面,那是老天替我们做出的判断。”

“那么你怎么对待这个判断的?”

女生顿时像霜打过的茄子:“旧恨已了,但新仇又结。”

来到arashi大门外,两人停下脚步。叶瞬等她继续说下去。

正和队友打着篮球的男生被人拍了拍肩膀,顺着视线望过去时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体育馆的女生正站在门口处瞪着自己。接过经理马上殷勤递来毛巾和水,男生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向着女生走去。

弥亚的脸色非常难看,程径心里算计着自己哪里又惹到她。

“你什么意思?”女生的话里火药味十足。

程径被先将一军,不自觉的语气缓和下来:“怎么了?”

“在你眼里,我吝啬愚蠢斤斤计较不知好歹,无论有多讨厌我,我不需要你来做解释说明。我有自知之明,也不期待有被你看得起的一天。但是prince大人,你能收起你那无谓的优越感,放过我这种可怜的穷人吗?”一字一句,全部带着刺。

女生把紧紧攥在手里的三百块揉成团扔向他的脸。

“我是爱钱爱得要命,不过,轮不到你来羞辱我。”

程径蹙起眉头:“我没有让夏瑶……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女生扬起眉毛瞪过来。

“我……”

“虽然关系不太好,但我现在也郑重做一次说明。”弥亚盯着男生的眼睛,语气坚定地继续说,“从今以后,我们绝交。”

表面气势强悍,但程径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隐约颤抖的哭腔。心脏莫名地收紧,向来都是高昂着视线不会在意周围的男生,此刻也有点不知所措。在体育馆内的所有人投来不解的目光下,只是凭着感觉去抓住转身要跑的女生的手臂。

受到程径力度钳制的女生,挣脱不了。

“程径你一直都觉得我很可笑吧?”

回头看着自己的女生说了这样一句,戚戚然的悲哀语气,那不是一贯说到“钱”就双眼闪闪发光的罗弥亚,不是倔强不服输像小强一样打不死的罗弥亚该有的神情。程径表情僵硬,即使是辩论赛场的最佳辩手,此刻也思维空白地失去了言语。

一直以来对她肆无忌惮的毒舌,忽略了她原本也只是十八岁的普通女孩,会受伤会哭泣会绝望……好像对她做了非常过分的事,程径呆呆地怔在原地,回过神来时挣脱掉束缚的女生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事后也反省过当时的自己为什么如此生气。顺利完成任务,顺利收到报酬,没有消耗太多力气和口舌,明明是一百分的事。

可是高兴不起来。

对于程径最近的殷勤,让弥亚非常难受,也非常难堪。

宁愿他和以前一样对自己毒舌,宁愿他对自己摆出那副死人相的“呵呵”,宁愿他脱口而出地叫着自己“罗抠抠,有赚钱的生意做不做”,宁愿……

单单不想因为程幻的事,让他对自己做出矮三分的姿态。那段羞耻的往事,不想让他知道,更不想他参与其中。明明已经决定重新开始了啊,为什么要做这些弥补的蠢事,让自己如坐针毡般地处于尴尬的境地。

从体育馆一口气跑出很远,在没有人的转角处,女生慢慢蹲下身去,双手捂住脸。

“突然觉得……”听到这里的叶瞬伸手戳戳弥亚的额头,“你真是个笨蛋。”

“真不想被你这样说。”像你这样的情痴。

“什么新仇,你不觉得那是因为自己很在意他吗?”

“开、开什么玩笑!”弥亚吓得后退一步。

男生的瞳孔里,两个小小的女生脸上呈现出惊吓的表情。

脸皱巴巴成一团,像只小猫一样习惯性地再次吸了吸鼻子。平日里精打细算的女生,私底下是这样迟钝到有点笨笨的人。

没有意识地被搞得心情放松,弥漫在心间多日的雾气消散,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了柔和的气息。

而女生惊诧在对方露出的无奈笑意里。

贴合自然的相处模式,外表冰冷内心柔软的人,让人难以招架的反差值,却总是能轻易平复内心里的惴惴不安,不用考虑太多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而对方完全理解。

无须伪装,满满的安心感让真正的自我表露无遗。

是这样的“朋友”关系。

有什么糅杂进寒冷的空气里,有什么正在悄悄改变。当时的女生并未察觉。

“完蛋了。我好像快跟可怕的不良少年变成闺密了。”一起走下台阶时,弥亚叹息。

“是吗?”对方没有反驳,以及一如既往地无须回答的疑问句。

“不过在我没报仇之前,不会轻易投降。”弥亚摸了摸已经痊愈的额头,曾经因为他受过伤。

“真记仇。”在前台做完登记后,男生才慢悠悠地说,“想报仇的话就尽快,不然没机会了。”

弥亚不明所以地看过去,“说得好像要永别了一样。”

“差不多。”叶瞬最后说,“我今天是来辞职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习惯在放学后匆匆填饱肚子来arashi,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后化着至今仍不顺手的妆。渐渐适应了如何在喧嚣的环境里保持平静的心情,也学会了在被骚扰时怎样自然地脱离纠缠露出微笑的表情。

学会了如何应对挑剔经理的发难,也学会了不计较其他兼职或者坐班女生投来的复杂目光。更加习惯的还有,下班后一群人吵吵闹闹地换好衣服出去,看他们磨嘴皮互踢时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但是,当有一天少了其中一个人的时候,看似没变的一切却悄悄失去了重心。

不只是弥亚,对于叶瞬的离开,大家都各有缺失的表现。

曾花了很多时间走进去,但固有的模式却变了形。

重新适应大概需要更多时间。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几个客人的发难,不小心打翻了托盘的弥亚唯有先道歉。

“喝一杯酒而已,要把你怎么样似的,至于吗?”其中一个男生用恶劣的语气嚷嚷,“在这种地方,你装什么纯情。”

“发生什么事了吗?”赶来的经理一脸赔笑,然后冲女生使使眼色,弥亚顺从地退了下去。

女生靠在吧台时,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起第一次在大厅服务被发难时,是叶瞬和小润帮助了自己。而别扭的自己当时却连谢谢也说不出口。

兼职时间到了以后,弥亚换好衣服走出酒吧,手伸进口袋时触摸到硬硬的质感。躺在女生手心里的,是那枚曾经打算送给叶瞬的太阳徽章。

那天他说要辞职时的表情,无论何如也不觉得是真的要寻找新生活的释然。总觉得……好像有被迫告别后的暗淡。

弥亚垂眼看了一会儿,然后握紧手心,将徽章重新放回口袋。

不知不觉间渐渐将现在的生活变成常态,也放松了原本该有的警惕,所以才会下一个抬头的瞬间,对突发的变故完全蒙掉——

正从马路上行驶而过的公车上,那无比熟悉的身影和凌厉眼神,是女王大人……弥亚来不及反应,呆呆地站在arashi的门口,瞪大眼睛望着公车带着那个人消失在眼前。

她看到我了吗?她知道我在酒吧打工吗?

此时其他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弥亚的心脏跳乱了节拍,整个人沉浸在惊恐之中。“也许她没看到我”,冷静下来这样安慰自己,却在几秒之后希望破碎。

口袋里传来手机的振动,弥亚一惊,几乎哆嗦着双手捧着手机……

一闪一闪亮起的显示屏上,跳动着的是:妈妈。

从自动提款机出来,百亦将一沓钱递到弥亚面前,在女生伸手来接后又缩回来:“你确定要搬家?在高三这种时候?”

弥亚点头确认。

“就算不想在家里,也可以和我一起住,虽然我爸爸回来了,但他白天上班晚上应酬,没空管我们。”

“意义不同。”

百亦投降:“那么,房子没问题吧?”

弥亚从百亦手里拿过钱放进背包里,一边拉上拉链一边说,“在网上联系到的大学生,她寒假回家,所以房子低价让我过去住一个半月,家具什么的都齐全,所以没问题。”

隔天下午,弥亚背着背包换乘4号线。电车进入隧道,弥亚抓住扶手看到车窗里自己的影子。“看看你现在的德行,你是要以做风俗店头牌为人生目标吗?”耳边传来前几日被女王召唤回家时,劈头盖脸而来的责骂。

“哪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倪先生蹙起眉头阻止。

弥亚攥着拳头站在客厅里。灯光下女生的脸笼罩在头发的阴影里,烦人的蚊虫在周围飞旋。

“真能干啊,年纪这么小就知道出去赚钱,以后我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干了等你拿钱回家养我?”女王嘲讽地看过来,“从小到大,别的小孩不会干的事我们家罗弥亚总是得心应手。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能干的女儿。”

嗡嗡嗡——

耳边源源不断传来的声音,如果可以,请不要进入我的耳朵。

女生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只蚊虫好像通过耳朵钻入了大脑,四处乱撞,头痛得快要炸开。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三年前,和程幻家协商完后,女王曾冷冷地看过来“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下你,迟早有一天我会活活被你气死,真是讨债的”。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说着这样的话的,是给了你生命的人。她没有以你为荣,只是想着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你存在的价值在哪里?

而同样悲伤的还有,你看着面前的女人,你的母亲,不是血浓于水的至亲,而是一块自私市侩唯利是图的模板。毫不留情骂着我的你,有想过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吗?

“绝对不要变成她那种人!”多少次,你的胸腔里总是传来这样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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