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以为不会听到回答。
然而过了不到半分钟一道低低的嗓音在极近的地方响起:“你要什么药?”
又是一阵剧痛。
等眼前的金星消失,他已经忘了那道声音问过什么。
“蒙……”
“什么?”
“好痛……”
“抱歉,需要你忍过这一段时间。”
他完全没法理解这句话。明明……明明应该找得到结束这些的方法的。
“你不是说过……你不是说过会给我……”
他用力睁大眼,仿佛这样就能显示出威慑力似的——其实他只看得到一团有阴影在其中浮动的白雾。“你骗我。”
一只温热的手掌盖住他的眼。
“我怎么骗你了?”
黑暗让他更加不安,以至于口不择言:“别再闹了……求你……怎么都可以,只要你给我……”
片刻的沉默。
“你在跟谁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张开嘴又闭上,手指在床单上抓出深深的褶皱,过了会儿才颤抖着吐出几个字:“我想吐……”
那道声音不为所动。
“我问你在跟谁说话。”
路歇十分艰难地睡着了。四十多个小时后,身上的痛好似有所转移,游走在四肢里的酸胀感缓慢地奔向了腺体。
醒来喝了几口水后他又睡了一场,这次他做了个万分离奇的梦——
丧尸病毒爆发,他因为浑身无力行走困难被同伴抛弃,掉入了身后的丧尸潮中。他闭上眼睛准备英勇就义,却还是忍不住在丧尸啃上自己的腺体时骂出声:“你他妈咬其他地方不行吗?怎么跟那群alpha一个德性——”
这丧尸进化得不错,能听懂人言。然而龙舌兰酒的味道一被这一通忘情的舔舐勾出来,丧尸就狂性大发,彻底失了智。
路歇的挣扎换来了更强硬的镇压。
然后他就又醒了——护颈系得太紧,再睡下去他就死于缺氧了。
视野清晰了些,他勉强看到了从床幔上垂下的流苏。
这次他还能从床上坐起来了,虽然稍稍一动都像是在上刑。把气喘匀后他扑腾到床下,跌跌撞撞走向墙边的一面等身镜。
镜子里映出的人嘴唇像结了霜一样惨白,眼珠无神眼眶通红,几缕棕发凌乱搭于额前,跟他梦里的丧尸倒有几分神似。
他稍显粗鲁地一把扯下护颈,侧着身扭头看向镜中自己的脖子。
情况如梦里的那样惨烈。
红肿都算好的,破皮见血的有好几处。不光有齿痕,还有已经泛着青紫的指印。
腺体那处凭他自己不能直接看到,想必更是一片狼藉。
他撑住镜面,想脱了上衣检查一下肩膀——那儿也疼得厉害。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规规矩矩三下,不多不少。
“可以进来吗?”
路歇心情恶劣,没有吭声。
门外的人礼貌地等了一分钟,然后开门进来了。
蹇予悯没穿西装,所以今天多半是周末。路歇面无表情地想。
他停在了三步开外的地方。
“为什么不戴护颈?”
“……我怕感染。”路歇语气硬邦邦的。
话题被迅速切换了。“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的不得了,这里像要断了一样。”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看来恢复得不错。想下楼吃东西吗?”
站久了还是很难受。
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囿于脖子的伤没有靠到椅背上。“不用麻烦了。您有事?”
“想跟你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路歇懒得接这句。
“周五我会带你去见我的父亲。我已经把你的照片发给了他,他很喜欢。”
路歇突然觉得很好笑,但是笑起来会肚子疼,他只有忍住。
“只发了照片?还是什么都发了,只喜欢照片?”
蹇予悯当没听见。“他身体不是很好,在疗养院卧床休息,平时是护工照顾他。请你在跟他交流的时候尽量使用简单的句式——他患有奥兹海默症。另外,如果他提出了什么不合理要求,请不要太快拒绝,先告诉我,我来解决。”
“……对不起,我之前没有嘲讽的意思。”
“我理解。说不定你们会相处得很好。你会下军棋吗?”
路歇犹豫了一下,“不会。”
“看来我要替你回绝他的邀请了。”
“等等,其实……我会一点儿。也许我能有这个荣幸?”
“那最好不过。”
蹇予悯越靠越近,路歇带着椅子一起后退了一小步。“您还有什么事吗?”
“现在是晚餐时间了。”
“可是我说了我不饿——”
“你很排斥我?”
脖子上的伤口突突地跳了起来。“没有,我怎么敢。”
“说起来有件事我忘了确认。你曾经被其他alpha临时标记过?”
路歇被问得一愣,随即脸色更白了。“我之前就说过我这种人——”
“原来如此。”蹇予悯一手扶住他的椅背,突然发力,让椅子转了个圈。
这下两个人面对面了。
“你对他有情?”
路歇倒是想开口说话,可是蹇予悯不要钱地往外洒起了信息素,他被压制得就差埋头跪下了。
“如果你还记着谁,跟我结婚是不太好。”他慢条斯理道,弯腰把路歇捞在怀里。“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困扰,还要麻烦你把他忘了。”
路歇在晚餐后被灌下了一大杯味道一言难尽的药水。医生说那是h-15的一种良性替代物,要求他坚持服用六个月以上。
他喝一次就觉得整个人交代了一半。
还没从药水的劲里缓过来,蹇予悯又介绍给他三人,分别是营养师、机体康复教练和专门指派给他的生活助理。
他不光没记住这三人的名字,连这三人的头衔都没听清楚。
但随后那个助理很快通过神出鬼没的身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不注意的时候,房间里好像没这个人;而当你对一些事有所迟疑的时候,这人又会在你生出求助的念头之前出现。
他敢说军队里都很少有这样的人才。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郑,先生。”郑助理的声音平静无波。“您想去院子里走走吗?”
路歇这才知道自己是允许在其他时间走出房门的。
郑助理推来了一辆轮椅。
“您需要薄毯吗?夜晚可能会有一些凉。”
路歇想象了一下自己腿上盖着薄毯被推着来回晃荡的模样,摇头拒绝。
这个叫紫御轩的地方把奢靡堂而皇之地摆上了台面。如果南苑是植物园的话,这里就该叫做湿地公园,转过几处亭台就有各类珍禽奇株琳琅盈目。
单是蹇予悯的后院他就逛了有半个多小时,还不包括郑助理对某些他见所未见的花卉做出讲解的时间。
路歇没多久就看得疲倦了。
各地富人的品味真的差别不大。
“还不知您在这方面有什么偏好?”
他随口答:“白日菊就不错。”
这种花在十一区开得漫山遍野,看多了他还挺喜欢。
又喝下营养师递来的好几杯不明液体,这一天才算完全结束。
已经睡过了大半天,原本他没什么睡意,在几杯不明液体的作用下他死活还是睡着了。
梦里他拿着g53,在三百里开外把丧尸头子一枪爆头了。
……
omega权益保护办公室。
听到敲门声蹇予悯头也没抬,直到来人出声:“小悯。”
“老师?”他颇感意外,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办公桌后出来,“您过来是……?”
秘书跟在杨沛真身后,“抱歉蹇先生,是杨议长让我先不打内线电话通知您的。”
“没事。这里需要两杯红茶。”
“马上就好。”秘书轻轻合上了办公室的门。
杨沛真拍拍他的肩,两人一同步至会客处坐下。
“最近怎么样?”
“一切都不错。不过我在想——”
杨沛真示意他说下去。
他想了想,还是换了个保守的说法。“蹇有宗最近动作不太寻常。”
“这倒好说——他应该看出来了。”杨沛真接过秘书手里的茶,在她离开后才继续:“你该做好被他全方位针对打击的心理准备,毕竟你要动的是他的命根子。说不定,”他呷了口茶,“他已经开始对你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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