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自去那边反复看了监控,杨议长就是自己摔下去的,没有人推他……”
“自己摔下去的?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站不住,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他持续这个状态应该是很久了,只是这次太巧,正好赶上这种场合。”
“‘这个状态’?突然就会昏倒的状态?”
“没错。”
“杨议长的病情已经糟糕到了这种程度么,不是刚刚才被爆出来吗……”
“就是因为再这么下去就瞒不住了,所以才要爆出来。没想到这边乱得这么快,形势几乎一夜一变,昨天的盟友今天就能被策反……可见议庭养出的狼子野心之徒有多少!我早就说过应该——”
“别扯这些闲话了,看看还有几分钟!几分钟过后如果又来十七八个信口开河的小说家,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还没看出来?那几个仲裁员屁股早歪了,我们这是陪他们表演呢!”
“这才到哪儿你就说这种丧气话!”反驳他的人吼完这句也觉得心虚,转过头看向蹇予悯,“蹇先生……”
辩方休息室的嘈杂并没有太影响蹇予悯思考。
那边一上来就是这么放乱枪是谁也没想到的。
让一群乌合之众来胡乱指控一大堆罪名,仲裁员别别扭扭装瞎,这件事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对方人多势众,但内部很可能意见互左;这个可能想要他的命,而那个还需要一个有价值的活人来做些什么。他们唯一的共同目标可能只是阻止他接替杨沛真罢了。
达不成一致,也就成不了气候。
所以现在才会是这么个情况:迎接他的不是在精密无懈的圈套,而是排成长队来挨个对自己吐唾沫,想着淹不死也要把人恶心死的市井流氓。
不过到如今这个地步,过程不体面也没什么。僧多粥少,又人人都想分一杯羹——谁能不吃相难看呢?
而虽然单个散兵不会怎么样,合起来能造成多大的破坏力却谁也说不准。
今天的流氓车轮战结束了,明天又是什么?直接宣告所有指证成立,让他刚下听证会就上被告席,给他两百多年的刑期?
不太妙啊。
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那怎么样才能减损?
或者……反击?
“蹇先生,我们之后的陈述还是依照原来准备的材料吗?要不要先针对那些荒唐的污蔑做个回应?”
“别开玩笑了,挨个回应?人家准备了多久,我们又能准备多久?别最后本来有理的是我们,诡辩的也是我们,出去后人人都会说我们是被戳了痛脚,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他这时撩起眼皮向自己雇来的、此刻激愤万分的辩护人们看了一眼。
即使从繁多的申请书里——不乏有初出茅庐,自以为有颠倒乾坤的手腕,成天钻研如何一炮而红的年轻律师想要这个机会——挑出这些人的时候他参考过他们曾经和现在的立场与态度,到最后定下的这些人中有不少曾是跟他一个战线的同僚;但他们仍然不是没有中途易辙的可能,在现在这种局势之下的话。
是满脸消极跟自己人呛声的有嫌疑,还是异常亢奋,净出些糊涂主意的更应该被注意?
“休息结束之后改变一下策略。”他一出声,休息室里便安静了下来。
久久不见下文,有人憋不住了:“我们怎么做?不是不相信您,您如果有什么办法也应该先告诉我们啊,不然我们该怎么配合?”
他朝那人瞥去,“陈知非先生,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什么?”陈知非的惊讶不似作伪,“您让我走?去哪儿?”
“是对他有什么新安排吗?”另外一人握紧双拳,“我就知道我们不会就这么束手待毙,应该来一招出奇制胜——”
“接下来的听证会不需要你参与。现在是六点,”他低头,看到表盖下嘀嗒跑动着的秒针刚好与时针形成了一条直线。“你应该能赶上法院用餐处的最后一轮晚餐。”
陈知非脸上血色褪尽,“您……您是想现在开除我,不让我做您的辩护人了?”
“不是开除,解聘而已。其余辩护人——”
“您是什么意思!您怀疑知非?这种紧要关头您这么做岂不是让大家寒心!!外人还没怎么样,我们自己就乱了阵脚——”
都敢直接来呵斥他了。
他这下连看都懒得看。
“那么李祎先生也不用再留下来。”他独自起身,信步走出休息室,仿佛并不在乎其他人会不会跟上。
“至于其余辩护人,接下来我需要你们保持安静。从现在开始,直到第一场听证会结束。”
声音过了会儿才从走廊传进来。
……
路歇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找到高等政法学院的围墙。
这里跟大门的方向完全相反,往外看不到来时宽阔平整的柏油大道,只有几座覆盖着浓密植被的小山丘。
——其实那也说不上是围墙,至少不是围人的。郑助理说,那道半人高的铁栅栏是用来防止后边封港山上的鹿误入校园。
“鹿?这里有鹿?”路歇一条腿骑在栅栏上,听了这话后往外翻去的动作停了下来。“是有角的那种吗?”
在那个留有alpha信息素余韵的咖啡厅对着湖面坐了一个下午后,路歇忽然重重把手中的酒杯放下,一句话不说就往外冲。
郑助理心里一紧:路先生多半是醉了。
omega点酒的时候郑助理其实就想拦他。大概是看不懂那些稀奇古怪的酒名,他的手指随意地往最后一排一点:“我要喝这个。”
郑助理一看,他要的是烈酒。
“您最好不要——”
“我在跟他说话。”
……路先生凶人的时候居然有了点儿蹇先生的影子。他一愣,路歇就灌完了第一杯。
“给我续上。”路歇对目露敬佩的店员说道。
然后他以只有郑助理听到的音量委委屈屈嘟囔,“怎么一杯就只有这么点儿?要好多钱呢。”
“……因为酒的度数很高。”
从路歇已经有些涣散的目光来看,他没听明白这句话。
从咖啡馆出来以后,郑助理跟着他穿过了整个生活区。
见他终于自己停下来,郑助理为不用动手松了口气——虽然蹇先生从未就此说过什么,他也知道别人要是与路先生有太过分的肢体接触,蹇先生其实总会不高兴一阵。
连医生给路先生拆腹部伤口的线都让他不高兴过。
况且根据经验,凭他一个人可能控制不住路先生。他兜里倒是有几只安定,但对路先生还是不这么做比较好。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在这里等着,多等一会儿就能看到鹿?”
郑助理左右为难,“理论上是,但我不赞同您这么做,您已经错过了上午的通识课,而今晚还有一节选修,法制史概论——”
“我不要去上课。”路歇跳到栏杆外边,“我不会回去的,除非他来接我。”
“那您现在是要去……?”
“我要去山上找鹿!”
他走到野地中间,扯下根狗尾草放进嘴里,开始挽裤脚。
“……”
这可不行,郑助理想。若一切还算顺利,现在这个时候第一场听证会早就结束了,蹇先生也许有空闲——他个人认为,如果路先生提出请求,争取到破例机会的可能性是有的。“请您等等。我会马上联系蹇先生——只要您肯现在回去,收拾之后去上下一堂的法制史概论课。”
……
为了遮掩酒气,郑助理花了不少功夫。路歇看着他忙前忙后,难得有些愧疚。
“你多大了?”
郑助理把这句当成了醉话,全然无视。
“郑助理……我在问你呢,你多大呀?”
他总算有了反应,“抱歉,我刚刚没有注意——您是问我的年龄?离我二十五生日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噢,你真的比我大。”路歇语气很夸张,“你是哥哥。”
“您不必这么说。”他怎么当得起这一声“哥哥”。“请您先服下这个。放心,这不是药。”
路歇则在想,才二十五,年纪轻轻就要在蹇予悯这种人身上耗一辈子。
明明是个好人。
虽说就那么几杯伏特加兑汽水,他还不至于喝到找不到北,但影响还是有的。
酒精会让他瞎想,让他多愁善感,像个老父亲似的爱大发感慨。
当然,在郑助理面前,他只是个喝了酒后更任性更娇气的omega。
蹇予悯能过来把他接走最好了,实在不行……他就自己走吧。
那座山翻过去应该有路。说不定通向十一区呢,再说不定,海蒂也在那边呢。只要翻过去,他们就能永远离开这里了。
又在瞎想。他敲了敲自己的头。
这是个阶梯教室,讲师和后排互相都看不清对方。路歇在空着的最后一排座位坐下时,前两排有几个人看了过来。
他非常刻意地朝他们晃晃手上的戒指,对炫耀的效果毫不留恋,飞速地趴倒在桌上准备入睡。
脖子由于歪久了开始酸疼。片刻后他抬起头,打算换个姿势。
脸偏向另外一边后,他才看到旁边已经凭空多出来了一个蒙面人。
教室温度不低,但蒙面人身上还穿着件款式格外正经的灰色风衣,细看里面还是三件套,似乎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赶到了这里,身周裹着点儿夜风的寒气。
哪怕匆忙赶来也没有打扰教学,这又说明蒙面人很懂礼节。
路歇感觉到他很专注,只不过专注的对象不是课堂内容。
他只用简单的注视就把路歇从其他东西上抽离,圈在他一个人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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