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感越来越强烈,从刚开始的上下颠簸到了如今左右摇晃,让人头晕目眩的地步。
一路上有不少的老房子都没有经受住这一次突如其来的灾难,在夜色的掩映里轰隆隆的倒下,所经过的地方玻璃窗颤得厉害,“哐哐”作响再嘭地一声摔在地面上。
夜晚开始变得吵闹,人们也从睡梦中被叫醒,神态狼狈的从家里跑出,跟随着人流奔向空旷的地方。
李越自始至终一条手臂揽在付常的腰上,两个人踉踉跄跄地到达了广场。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周围都是崩溃的压抑哭喊,又是一阵剧烈的晃荡,李越带着付常蹲了下来,将人圈外自己的怀里。
谁也不知道这场地震还要持续多久,天色还未露白,只有稍显黯淡的月色笼罩着城市。
远处的楼房还在继续摇晃倒塌,李越将下巴搁在付常的头顶,低语:“别怕。”
“我不怕,”付常手指抓住了李越手臂上的衣料。
“别看了,”李越试图用手掌捂住付常的眼睛,却被付常一把拉了下来。
“我没事。”付常说。
他固执地盯着面前所呈现的灾难现场,心里头堵了一口气,这口气吊着付常的神经,让他浑身都开始绷紧,脑子里来来去去都只晃悠着一个念头:他要看清楚。
李越抿了抿唇,眉头皱紧:“可是你的手一直在抖。”
付常条件反射一般地将手从李越的手臂上拿开,李越顺势包裹住付常的手:“别看了。”
“我就是……”
“你就是在害怕,”李越叹了一口气,“这一次你不应该过来的,你要是不过来的话,也就碰不上这些糟心事……”
“幸好我过来了!”付常十分突兀地打断他。
李越愣了一会儿,随即低下头,轻轻地亲吻付常的侧脸。
“要是我没有过来,你怎么办,你睡觉睡得那么熟,根本感受不到也不会醒来,住的又是老房子,承受不住这样大的震感,要是我没有来,要是我不在你的身边……”
“好了,”李越低声,“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没事,没事了。”
付常将背往后靠了靠,感受着从李越身上传递过来的热度。
“我只是不想让你陷入到危险当中,”李越语气歉疚,“我以为我可以……”
“我很害怕,”付常闭了闭眼睛,“不管发生什么,能够呆在一起就好,假如我没来,今天这样的情况假如我是在新闻上看到的,又没有办法联系到你的话,我真的会崩溃的……”
“我早就想过了,”付常侧过了身子,和李越目光相对,“又有什么必要非要争一个长短呢?我爱你,我要找的是一个能够共度未来,能够让我看着就觉得开心的人,不是一个什么所谓的‘大老板’,你没有必要一定要超过我,我是你的男朋友,不是你的竞争对手。”
李越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我的确自私,”付常仰着头,声音里带着祈求,“我们不要执着于这些东西了,一起回去,好不好?”
他以前只是觉得异地苦,比不得两个人在一起甜蜜,经过了这一遭才知道,原来异地有的时候中间还隔着生死。
又是一次大的晃荡,付常的额头直接撞在了李越的肩膀上,抬起头的时候额头都被撞红了,眼眶也有些发红。
李越撩起付常的头发,心疼的在上面吹气,付常眼神飘远:“你要是没有那么重的事业心就好了。”
“我不能总是依赖着你。”
“可是你却想着以后能让我依赖你,”付常偏开脸,声音淡了下来,“你的想法就像传统家庭里,男人一定要比妻子强是一个道理。”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以为的。”
“……抱歉我情绪有点糟糕,”付常吐出一口气,“让我静静,我们先不要说话了。”
应援队的人大约在两个小时左右到达了这里,这边地形空旷,应援队直接在广场附近搭建了临时的救援棚,据相关人员说,这一次地震的震级为六级,由于地震的原因,移动设备的通讯信号也受到了干扰,再加上余震的威胁,交通上也不是很方便。
搜救队伍已经开始了活动。
第二天一早,全世界都收到了“法国西北部发生六级地震”的新闻,魏大满当时正在医院陪着老人聊天,看到新闻的时候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
“法国、法国……那不是越越那儿吗!他学校是不是在那边?!”奶奶哆嗦着声音问。
“您别着急,”魏大满觉得嘴巴喉咙干的不得了,就连多说两句话他都觉得困难:“我去给他们打个电话。”
新闻还在继续播报,魏大满推开门,拨通了付常的电话。
而老人的眼神一直紧紧锁在魏大满身上。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奶奶立马质问:“接通了吗?”
魏大满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汗,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我换一个人试试……”
这样的回答让老人的心凉了一截。
魏大满在通讯录找到了李越的电话,老人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心理压力一下子就大了很多,带着忐忑拨通了李越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模一样的台词,带来的打击却不仅仅是两倍那么简单的事情。
魏大满的脸色有一些不好看,奶奶一看他这个表情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法国西北部发生了六级地震,震源较浅,对当地造成了巨大的财产损失,许多房屋倒塌,交通陷入半瘫痪状态,据不完全调查统计,此次地震发生时由于在深夜,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八十多人受伤,重伤者有二十来人,六人不幸遇难……前线新闻报道。”
电话打不通,微信消息不回,所有的东西都成了未知,虽然魏大满在心里相信付常他们是不会有事的,但是毕竟也只是自己的直觉而已,没有半点根据,在这么可怕的天灾之下,光谈幸运实在是没有丝毫的效力。
魏大满决定自己亲自前往法国一趟,让人觉得麻烦的是,老人居然也有了前去法国的念头。
“您不能去,”魏大满说,“付常交代过我,让我好好照顾您,您的身体不好,不适合长途跋涉。”
“两个孩子杳无音讯,我怎么坐的下去!”老人拍了拍床铺,“我要是没有亲自看到他们两个人安然无恙,我的心怎么也没有办法踏实下来!”
“可是……”
“我要去,”老人的态度十分强硬,“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亲要去看一看!”
魏大满看着老人发红的眼睛拒绝的话语再也没有办法说出来,他无奈之下只好带着老人一起过去。
长达十个小时的飞机十分磨人,等到他们两个下飞机的时候,官方的数据已经统计出来了,此次共造成了八人死亡,十七人重伤,关于灾后重建也成了大问题之一,官方说这一次的重建起码要三个多月才能够恢复到原来水平的一半。
魏大满知道李越在哪儿上学,他的手机在飞机上就已经没电了,电话没有办法打,就连机场休息座位旁边放的报纸上报道的都是这次地震的相关内容,上头清清楚楚的写着两名中国国籍的同志在这次的地震当中受了重伤。
奶奶不识字,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头也有一些晕乎,但是还是清楚的发现了魏大满神情的不对劲,便紧张的问他:“怎么了?”
“有两位中国人受了重伤……”
老人却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只是重伤,只是重伤……”
她当初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遇到了一次数百年都没有碰到过的特大洪水,当时的情况非常的恶劣,她也在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了天灾的无情,人们在它面前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
她看到了很多人的牺牲,所以深深地觉得能够捡回一条命,仅仅是受了伤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好事了,已经不敢再去奢求毫发无伤了。
两个人到达学校附近的时候才知道,大学这几天都已经停了课,魏大满在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一根充电线,去便利店充了一会儿电,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付常后来已经给自己回打了电话,只不过自己当时在飞机上,手机又没有电,所以才没有接到。
魏大满重新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激动到了出口成脏:“我日你大爷你有没有事儿?人在哪?我tnd都跑到法国来找你了,你的手机都不知道开个机?”
“我们在救援广场这边,我把位置发给你,”付常说,“大半夜的地震当时的情况比较紧急,完全忘记了,还要拿手机这一回事,救援队伍又是今天才来,所以刚刚才充上电。”
魏大满将事情简单的和奶奶介绍了一下,奶奶也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好看了很多,只不过还是有一些复杂。
魏大满在和付常聊天的过程中尽职尽责的扮演着自己老板好闺蜜的角色,将奶奶的那些态度一言不差的告诉付常。
[魏大满:我可告诉你,这一次他奶奶也过来了。]
[付常:?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她身体不好你不知道?]
[魏大满:我拗不过她。]
等几个人见了面奶奶的这一颗心才算是真的完全定了下来。
因为现在还待在救援区,所以形容难免有一些狼狈,付常和李越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都有一些灰头土脸的感觉,老人突然就有一些想开了。
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了。
能够健健康康的活着更加难得,在“活着”这两个字面前,那些所谓的道德和伦理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付常推了李越一把:“奶奶肯定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你们先好好聊聊。”
说完就走到了另一边去拿矿泉水。
奶奶的眼眶有些湿润,抓着李越的手问长问短,李越一一回答了,还告诉老人:“那天晚上我睡的特别沉我睡觉你是知道的,要是没有付常的话,我现在大概就在医院病床上躺着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人一边拍着李越的手,一边忍不住将目光往付常的方向看。
付常的确是一个再优秀不过的年轻人,身上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当初她还不知道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的时候,对付常是又喜欢又欢迎,还一心想让李越奔着付常的方向走。
付常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看到李越和他奶奶好像没有继续说话了,就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付常!”
付常愣了一会儿,条件反射般的回头,却被一股冲力撞得踉跄了两下,然后被抱了个满怀,就连手里的水都不幸滚落到了地上。
带着点陌生的熟悉香水味一下子将付常笼罩了个彻底,陈玮手臂紧了紧,声音沙哑:“你没事就好。”
奶奶一直关注着付常那边,这一下子也有点愣神,她指了指陈玮,问李越:“那个人是谁?”
李越站起身,面无表情的丢下了一句:“来抢老婆的,”就大跨步的走了过去。
奶奶问一边的魏大满:“小付还挺受男孩子欢迎?”
魏大满支支吾吾:“嗯,是的,追他的人一直都挺多的。”
奶奶抿起了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