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天各大媒体对该案件报道的最后一句都是“庭审结束,法庭宣布将依法择期宣判”,但是报道的内容却各不相同,长短不一,有的仅三百个字,有的七八百字,有的一两千字,最长的整整一个版,足足有三千多字。
做了这篇3800字左右报道的是《文州快报》一名记者,他从庭审的只言片语里,敏锐地触碰到了一个其他新闻记者没有意识到的问题,从一个因数千万的经济纠纷引发的刑事案件中,换了一个角度进入,经过抽丝剥茧,竟然发现了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爱情真相!
这条线索其实也不是很隐蔽,但是大家都被“美女老板”“正当防卫”“防卫过当”等敏感的词汇给占据了追逐娱乐的双眼,而忽视了另外一个逻辑关系。
这个倒推过去的逻辑关系经过这名记者的描写,是这样呈现出来的:
数千万的赔偿款,表面上连接着已经死去的马奔腾和美女老板舒子真,这是显而易见、众人皆知并闹得沸沸扬扬的;稍进去一点,这笔巨款的背后,其实连接着马奔腾和一个叫做宁武林的男子;再深入进去,你会发现这里还链接着舒子真和这个叫做宁武林的男子!
在这个记者的3800字的报道里,关于这一部分占了三分之一。
本来他可以写得更长,甚至可以敷衍出一篇一两万字的“知音体”长文,但是他的采访并不顺利。他通过法院了解到了一些线索后,找到夏何峻了解详情。
夏何峻和这名记者好几年前就认识,开始的时候夏何峻还向他讲解了一些案件的情况,希望通过自己的阐述,影响记者的思维,使其在报道时向有利于舒子真这方倾斜,但是当记者透露出这次采访的重点,希望深入了解“舒子真和宁武林”的关系,或者说他们两人的“爱情”时,
夏何峻显然不愿意在这方面多费口舌。
记者的采访遇到阻碍,更加对此事充满了好奇。他暂时中止追问,打起了感情牌,从第一次遇到夏何峻时说起。
那是在那场震惊世界的动车事故中。
“那时我当记者不久,遇到这么大事故,虽然是跟着老记者去采访,但还是很紧张,我记得采访你时还出现了误会……”
“哦,对啊,那个时候,离现在已经四年时间过去了……”记者的话似乎触动了夏何峻,他的思绪有些飘忽,有些迷离。
记者发现自己的策略奏效,不禁暗喜,继续道:“那个时候你好像刚到缉毒支队不久,你后来告诉我你们收到一个线索,是要去车站抓捕一个毒贩,但是动车出事后,你们几个人从车站直奔出事地点,后来又投入了救援中。对了后来那个案件怎么样了?”
夏何峻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目光望向远方,望向许多年前,表情忽喜忽忧。
记者自以为感情牌又一次奏效,他不知道,他的话确实触动了夏何峻,但是夏何峻脑子里出现的和他讲述的事情,完全是两码事。
夏何峻脑子里出现的,是舒子真。
他和舒子真,也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场合认识的!
“你说什么?”记者说了很多话之后,夏何峻才反应过来,问道。
记者看着他略显茫然和生硬的表情,叹息了一声,再次继续努力,转弯抹角地把话题绕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上。但是半个小时对话下来,徒劳无功,夏何峻明显地毫无续话的意思,记者只好放弃了从他这里探秘的念头。回到报社,他根据庭审和法院里了解到的枝枝蔓蔓,把这块内容增加进去。
他初稿里,案件部分占了一半,“舒子真和宁武林”部分占了一半,但是采访中心主任那里通
不过去。中心主任从新闻角度出发作了解释,他认为,你对一个刑事案件的采访,最后拐到探究人家的爱情上,对这条新闻来说是舍本逐末,是偏了题,更何况,是与本案关联不大的爱情,还是很多年前陈旧的爱情,还是“证据不确凿”的爱情。
虽然这名记者很坚持,最后这部分还是被砍掉了一部分。
事实证明,他报道里的这部分内容引起了读者的阅读兴趣。他事后想再做个深入报道,还是因为在采访上遇到难度,才作罢。
舒子真案件,一审判决为“正当防卫”。马一铭提起上诉。
省高院经过审理后,认为原判决认定事实和适用法律是正确、量刑适当的,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三个月后,经过终审判决,舒子真无罪释放。
这天,舒子真坐在办公室里,皱着眉头考虑周转资金问题,想得头脑发涨,打开电脑,无意识地输入“舒子真”三个字,网页上顿时跳出几百条相关信息,绝大部分是官司的事。她点击第二个页面,视线一扫,心头不由地一阵抽搐,她看到“舒子真”和“宁武林”出现在了一起。
她颤抖着手颤抖着心,点开那篇文章,里面的内容令她心潮激荡,心促气紧,心血翻涌,她怀着又悲又痛、又惊又喜的复杂心情读下去。
文中内容浮光掠影,点到为止,记者的文笔也不见得有特点和生动、深度,但是其中的一段文字,却硬生生地像一枚自动巡航的弹道导弹,从潜伏在深海处的核潜艇里骤然发射,瞬间击中舒子真的心,并在她心底最深处轰然爆炸开来,火光冲天。
她心碎如焚,泣诉悲绝。
那段文字是这样写的:我想,她在追讨这笔资金的时候,不是为了这笔钱,而是要追回那段时光,追回那段情,还有……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