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沉沉的态度陡变,是我始料未及的,山峰、谷地、溪涧等,站在大垭村最高的地方都能够看见,这个美丽的女孩,用她清澈如水的眼望着一切,我坐在旁边草地上,痴痴的望着,痴痴的等着,看着她因呼吸在微微抖动的姿态,看着在夕阳下被晚霞映红的脸庞,在晚风乍起时略微舞动的衣裙,像是一尊黑色女神,伫立在上面,我觉得我们不是在一起,而是说她在更高的地方仰望着我,充满怜惜。
“嘿嘿嘿,你应该回家了。”
“不不。”我摇摇头,回想起来,一天的时间真的是很漫长,仿佛辞去经年,似乎在时间的长河中,一直在漂流,终于找到了可以休憩的岸。
“你说……”我还是充满犹疑,我就是那样,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会在自己不肯定的状态下都要去探查个明白与确定,这种对“真理”追根溯源的态度,总是令我时常犯傻。“干嘛硬要去求个非黑即白的答案,坚持过好当下就是最好的。”正解似乎应该是这样,但当时就没有那样想,“啊,你要我说什么?有啥想要知道的?尽管说。”她携带着满面红光,俏皮的问。
毛病就犯了,“你说我们可以在一起多久?”说完我就看着地上的青草,低下头,恰如犯人等待审判的降临,其实,在一起能够有多少时间,这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带着悲观和自卑。
何必去要求?昂!要求他人的思维是跟自己同步的,若是违心的便答应,那就跟绑架没有任何区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尽皆知的道理,有时候就是想不通,做不到。即便是当时的自己想到这一方面,绝对也是义无反顾,因为害怕,害怕得而复失,害怕爱而不得,害怕昙花一现。
贪欲简直就是像泉水一样往外翻涌,要想到,有很多人,竭尽全力,至死不渝的只是片刻豆沙的美好,而我,近乎于贪婪。
“你就是这么的不自信?”她有点儿严肃的对我说,话语之间有一种你不可推卸的力量,我也不知道这“力量”是怎么诞生,又是如何寂灭,她的表情变了,变得舒缓,”你呀,即便是你对自己不够自信,那也要相信我。”
“哦。”
我们又呆了一会儿,在想,如果老之将至,还能如此,那么人生的意义会最大限度的显现出来,又有什么是不值得的呢?人间值得。
“走吧,我们该回家了。”
“早就说了,你还非得在这儿期期艾艾的。真不晓得你到底怎么想的。”埋怨,典型的山里女孩子。亦没有犹豫,折身便走。
从地上爬起来跟上,她的步伐,我们摸着黑往她的家里走,天色已经暗下来,黑色,笼罩住所有,“你看看你,我就说了早点儿回家,现在好了,我们都得淌着夜回家,都怪你!”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一边说着我的不是,我在后面拉着她的手,像是拉着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儿那样,亦或者像是亦步亦趋被拽着走的小路上的水牛。
我们穿过那片竹林,远远的,就可以看见灯光,狗叫声音大,“你家养狗么?”我问道。
“嗯?你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它?”
“真养的狗?”
“它叫阿花。”
“母的?”我带着好奇心说,多少有些尴尬。
她的手一紧,很明显,她转过头来,给我一个冷眼,为这不正经的对话,都能想到她的白眼,“该死的,你在说些什么?”事实上,我还并非有意。“没事儿,我就随便问问。”我在窘迫时,也只能这样说,似乎随机应变的能力很是匮乏,在缄默中向前。
“它是公的。谁告诉你,小牙狗就不能有一个稍微异性化的名字的?你真是过于狭隘,有好多男生的名字看起来就是女生的名字。”很认真,便是像老师在教导天资愚钝的学生。
“哼!那有的女生还取一个男性化的名字嘞。”略带挑衅。
“懒得跟你讲话,你回去吧,我就要到了,你回吧。”此去经年的疲劳再一次的涌上来,好像是最初的爱意骤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疲惫,大概就印证了爱长久的不可能性,也恰恰是所谓爱情的深意。
晚风吹过去,那片竹林犹如一道方方正正的筛子一般,把杂质都留下,把风中的清醒如数带过来。
她也像是一阵夜里清凉的风,绕过我的身边,往别处去。
“我走了,你早点儿回去,不要在这儿耽搁。”
不,那怎么可以呢?一个敢于追风的人是具有信仰的,如果不能抵达,那就是一种缺失,是不是?
夜映衬出的东西,大垭村即便昏黄的灯光,也璀璨,也足够耀眼,也给夜空希望,这便是所有凡俗灯火重要意义之一。
隐约便看见在大门里面的人影,我看的很清楚,余沉沉往里面走,看见来人加快步子。
“哥。”她叫那人。
那人看了她一眼,余沉沉凑过去,很是热情。“她该是把我忘记到了九霄云外……这倒是其次,重要的问题是她从未提及说她有个哥。”我暗自思索,着到底是为什么,因为她着实不该隐瞒的。
爱一个人,那就该知道她的全部。以往、现在、将来……几乎所有的一切。控制欲强的人无非就是这。
看着她们进屋,我才偷偷摸摸,跟做贼一般溜走,骑上摩托,再一次的风驰电掣。虽有思索,也有疑虑,可是我知道,她一定会找时间同我聊,故事或长或短。
“我哥今天来了,你看见了么?”
“没有。”
“没有才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看了好半天,等我们都进了屋,你才溜?”她说的是对的,而我在撒谎。
”反侦察的能力真是很强,令人佩服!“
又是一个白眼,“请你不要把别人当成傻子,ok?”她的意思,只要是个人处在当时就可以发现我的。
“好吧。”
我一直在等,在等等她讲那些没有说出来的事情,关于她的哥哥,希望她可以意识到,这太过于奢求,要求除你之外的另一个人去洞察你的心思,那就是在刻意的同自己过意不去。
余沉沉没有讲,我亦没有多问,因为我觉得那也是缘分的一种,你要去见到什么人,认识什么人,又爱上什么人,都是上天注定的。
后来,我去找过她好几回,余沉沉,这个听起来很美,却怎么找不到出处的名字,贯彻着整个暑假,就如同之前一般,有过怀疑,有过小吵小闹,有过纠结和患得患失的紧张感,但是,最终都归于别样的幸福和温存,时光流转,我真是十分乐意舍弃掉一些东西,去换取来之不易的盛夏的果实。
“你就跟着我回家吧。”在八月份的一天,我拉拽着她的手,要她跟我回家,我敢说,但凡是她点点头,便会得到一个公主抱,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女子。迎着山风,下山,过梅河上的桥,到我生长的那一片天空下面。
“你就去嘛!”好像是小时候的自己遇见十分中意的玩伴,因为舍不得分开,哭哭戚戚的,什么都不管,也要在一起,男生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显得十分幼稚几乎就是通病,往往这时候,所有的不可能都有变成可能的方法。即便明知不可能,抑或不可为之,那也要赌上一把,拼上一把。
正所谓,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大概就是爱最初的样子。
“我上你家,怎么说?昂?你知不知道?咱们这个小地方,芝麻大的小事情都会在第二天传扬出去,怎么收场?如果你的爸妈不喜欢我,你又该怎么样?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吗?你有没有考虑过?”一连串的灵魂发问,令人措手不及——还没有想好一个问题的回答,另外的问题就接踵而至。
所有的妥协都会有一个十分隐晦的理由。只不过,她的理由多了些,多到令我顾及不过来。
自然的,像我嘴这么笨的人到这个时候,被斥责之时是说不了什么的,即便是能够说点儿什么,那也是十分艰难的了。
两个字“好吧”便完全解决,我望着天上的飞云,只觉得流云似水,时光是风吹动的裙摆,荡过去又荡回来,不复见其踪影,真是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暑期生活就在这般无所事事却又心事重重的过程中度过,即将奔向学校的时候,还很遗憾,因为觉得幸福少得十分可怜,如果在多一些就好了,如果我能再抱她一次就好了,如果再一次的拉着她的手从大垭村的田埂上走过,看天上的飞鸟,看盛夏时节绽开的火热的花朵,哪怕是只一次,也是很值得的。
奢望,总是不会得到满足的。
上了火车,窗外的光景齐刷刷的退回去,高山、房屋、河流依次退到后面去,天蓝、山青,我念着她,我想起仓央嘉措的一句诗,“你爱或不爱,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想来,真是这样,往时没有这个体悟,现今却开窍般就明白,其中的真情有几人明白?如果未曾经历的话,那只不过是痴情的笑话与充满不屑的荒唐。
我拿着手机,几乎是时刻拿着,偶尔她会发消息,说一些好玩儿的话,她觉得无聊的时候,我还能讲话给她看,她也很热情,我们彼此说着心中所想,经历的寂寞与无聊,总之,我们安如平日,很合得来,也会吵一些小架,从这之中,都学会道歉,去原谅,是进步。
“我们下一次见面,应该是什么时候呢?”她一个好奇的表情,一下子就戳中我的泪点。“是呀,该是什么时候呢?”我想不到时空中的缝隙,仿佛人生的空间变得格外的狭窄,容不得我有任何翻转的余地。
“我们应该充满信心,因为我们的心中都有彼此。”
“可是我怎么就那么的不相信你呢?”我知道那是一句戏谑之言,可是我现在满心都是她,她说的是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
“好吧,暂时就相信你。”
火车偶尔会有些颠簸,有时候行进到隧道,从亮处行进到黑洞洞,又出来见到亮光,仿佛是黑夜和白天在反复的交替,我觉得这个比喻十分形象,在通黑的隧道里面,就期望着快点出去,见到光明。
就好像在远离余沉沉的地方,就十分迫切的去找寻她,直到到她的身边为止,这是我最好的期盼。
在这个年代里,相见就是缘分,比如说,我的旁边坐着的人,那是不是一种巧合的缘分,即便那充满了随机性。
靠在椅子上就睡着了,心思沉重,便容易乏累,我那沉重的心思,有一半是余沉沉,我想着她的手,她的发际,她笑着时候的酒窝,还想着我们,我的过去,我们的如今,我们的将来,我很真切的看见她的裙摆,她笑起来的甜蜜。几乎就不是梦境,完全合乎真实的样子,就在眼前,触手可及。若是我能看见自己睡梦中的模样,那一定是笑着的。
美好的梦就是充满喜剧性的,喜剧和悲剧并存,最直白的便是,你一觉醒过来,发觉什么都没有,只有车厢,还有车上到站下车的旅客。
如果富有,不是贫困,如果有一个充满理智的头脑,作出最正确的选择,那是不是相比于现如今,便没有那么多的烦恼和痛苦?
这都是假想,哪有那么多如果?
我只能打开手机,为什么她就不能出现我的身边,我甚至眯上眼睛,试着把方才的梦境重新接上,其实,我经常试着这样做,当然,噩梦中,会试着凭着自己的意识把里面的不幸纠正过来,算是对自己的宽慰。
有几个未接电话,有几个qq消息,我看着里面余沉沉的消息。
“我们被发现了。”
“好尴尬呀。我哥发现的,我妈死死揪住不放,追问到底。”
“其实,那又能怎么样呢?我就是同你说说,想起来就特别不是滋味。秘密被发现,我不想让他们知道的。”
“现在,我姐姐也知道了,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感觉沸沸扬扬的。”
“也还好,他们都没说些什么。”
我逐条消息都看完,长舒一口气,又布满愁绪,此时,我看到天已经有些暮色,阴沉的昏黑,像是将要下雨的样子,令我感到压抑,站起来,往车厢的端部走去,在车厢与车厢的交接处,看着窗口,火车从山区进入平原,从崇山峻岭到一望无际的平坦的平坦的地方,看不到尽头。
我看看手机,还是要回她一个消息的。“我就这么的令你感到尴尬和无地自容?除了这个,就真的没有别的了?”当时最真实的想法反映出来,照直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才去看那几个未接电话,在我睡着的时候,然后手机静音模式。
有一个是我妈打过来的,另外有三个是陌生的号码,绝对的陌生的号码,如果说是打错了,那么打错一次也就够了,还连连打了三次,我决定试着打回去问问,有没有可能是学校的老师在有什么问题。按下回拨键,嘟嘟的几声之后,就有人接了电话。
“喂,你好。”一个高亢的、成熟的,十分陌生的声音出现在手机那头,第一感觉就是那个人我绝对没有见过面。“你是邓华吧?”
我顿了一下,在想,这个人应该是谁,他认识我,我却不知道他,在我的记忆中,学校跟我有接触的老师,印象中是没有的。
“喂。”
“哦哦,请问您是哪位?”
“我叫郑良,是余沉沉的哥哥,想跟你沟通沟通,你在跟她谈恋爱,是吧?”
“你是她哥?”她一提这个问题,我就脸红,明明可以直接回答是,可心中还是有些防范的,不明来意,就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妥当。
“嗯嗯,是的。我就是跟你沟通一下。”
“你有什么看法,直说就好。”我一下就装出一派大人说话的语气,板板正正的。说话的语气,包括他看不到的姿势和面部表情,因为确认他就是他的哥之后,我偏激的认为,这个人就是不怀好意,因为即便是兄妹,那来管余沉沉谈恋爱的事情,有多管闲事的嫌疑,“她都是大学生了,还用得着你来管?”特别想说这话,而且是义正言辞的来说这句话,可还是想听听接下来他要说什么。“想干些棒打鸳鸯的事情,那我绝对直接怼他。”这是我已经准备好的。看他是否能给我这个机会。
“是这样的,我听她说了你俩的情况,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你们已经都是那么大的人了,应该清楚有所为,有所不为。没别的意思,就说你俩在一起,现在也还不到时候,你说呢?”很长时间,两股热流在身上生长出来,一股从胸前刺穿后背一般的钻进来,撕裂般的感受,一股从头顶垂直精确的砸下来,胸中的气流是热的,让人真实的感受到爆发的热度和那一腔热血,从头顶的却是一股冷流,刹那间就在心底形成混沌感,我已经做好了遭受疼痛的准备,可是没有,冷热交汇后就是暖流,可,暖流的形成却是那么的奇怪,让人不适。
“我不认为你说的……”还没有等到我反驳完,电话就断了,期间他好像说了什么,我是没有听清楚的,因为此时火车进了隧道,就断了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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