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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凊拿起剑霍然起身,道:“无论怎样,她都是顾家的人!”
“天师府已覆,世上已没有什么顾家。”景澜目光微冷,抬头看向他道:“而她姓洛,与姓顾的半分干系也没有。”
顾凊沉声道:“有或是没有,她身上都流着顾氏一族的血脉,这一点谁也无法抹去!你是云和之女,理所应当也该清楚,天师府所依仗的无非是那道秘术,而我兄长连性命都不顾了,也要将这道秘术传给她……这难道还撇的清吗?!”
景澜慢慢喝完盏中最后一口茶水,合上瓷盖,轻轻推到一边去,眼中晦暗难辨:“但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一次,她是死在你们顾家人的手里,莫非这样还不够吗?”
顾凊极为震惊:“你说什么?”
景澜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玦放在桌上,系着玉玦的墨石上赫然刻着一个小小的‘清’字。
她两指虚按在玉玦上,食指穿过红绳将玉玦提起,向顾凊瞥去一眼:“不知前辈是否还记得这块玉玦?”
顾凊视线落在那枚玉玦上,脸色霎时变的惨白,难以置信道:“这是、难道这就是她所说的……”
他一把夺过玉玦,额角青筋浮起,喃喃道:“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那玉玦,那丹药……大哥以为那是我送去给他的,是以不作他想,就将那颗丹药服下了!”
景澜无声看了片刻,才道:“他没有将丹药留做自用,他把药给元秋服下了。”
顾凊从怀中掏出一物,颤着手将它与玉玦并在一起,两块色泽相近的玉玦对上,其上花纹相合,浑然一体,恰好还有一处有缺,想来是另一枚玉玦了。
他双目赤红,咬紧牙关不语,半晌才把玉玦放回桌上,深吸一口气道:“差的这一块是我大哥的,平日我不曾随身带着,这块是我的,另一块——”
桌上那两枚玉玦放在一处,墨石上皆刻着一个‘凊’字。只是景澜拿出来的那枚玉玦上的墨石黯淡无光,字迹稍稍模糊;而顾凊所持那枚玉玦上的墨石字迹分明,光泽如新。
景澜略一颔首:“至于是何人冒名顶替,送去丹药,想来也不必我再多说,前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顾凊在桌上重重一拍,抓过那两枚玉玦寒声道:“我自然知道他是谁!”
此时窗扉忽被推开,风将烛火吹的摇曳不止,但见茫茫夜色之下,大雪自天穹飘洒落下。景澜指尖沾了一粒雪,低头掩住眼中复杂的情绪,神色从容道:“这也是我约前辈在此见面的缘故。换句话说,如今你我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顾凊握剑的手朝窗略微一抬,木窗砰的一声合上了,他与景澜目光交汇片刻,问道:“很好,顾况人在何处?”
景澜道:“他居无定处,现下还不是说的时候。如果想要抓到他,需从长计议才是。”
顾凊再度坐下,怒火已熄,神情转为凝重,疑惑道:“他离开家中久矣,那时你还未出生,照理来说,应该不会认得他才是。但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好像早就见过他了?”
“十年之前,我与元秋前往黎川祭拜她母亲,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顾况,险些被他掠去做咒人。”景澜目光一转落在那两枚玉玦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泛起些许笑意,答道:“那时元秋与我交换信物后,我便时时刻刻将这玉玦带在身上,正是此物救了我一命。顾况审问我之时,误以为我是……”
雨如倾盆,她被捆住手臂,半跪在泥地里,雷声掩去了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那些黑衣人将这群女孩押到空地上来,如宰杀家畜般挑选她们。
为首那人俯身一一验查,凡是不符合心意之人,他都只是轻轻摆手,不等他出言示意,身后的行刑之人便已持刀斩下。大雨中血色蔓延,顺着水流渐渐染来,低头便是一片赤红,映出她眉目间的恐惧。
冰凉的雨水入眼,她有些无望地看着自己破碎的倒影。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来人捏住她的下巴,使得她不得不仰起头。
那人看了一会,手指在她眉心一点,浮光隐现,片刻后道:“这倒是有些意思了,我竟然不知你们何时抓了一位修行之人回来。”
身后一人持刀上前,道:“大人,留不留?”
雨水从脖颈滑落,她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听那人语声淡漠道:“不留。”
视线在大雨中已近模糊,她看见行刑之人手中的快刀举起,映着天边一闪而过的电光,在雨中尤为森寒。
等待刀落下的一刻仿佛有一生那么漫长,她双目紧闭,咬住嘴不肯求饶,被强压着俯下身去。
她本来就是要死的,为别人死与死在他人刀下并无多少差别,只要师姐安然无恙……
“——等等。”
刀锋在她湿淋淋的发上骤然一停,她感觉那人从她怀里扯出什么东西,睁眼一看,那人手上捏着一枚玉玦,低声道:“这是你的东西?”
她睁大眼睛,高声道:“还给我!”
“告诉我,”那人手掌覆在她的脸上,黑袍之下的双眼中如有雾气沉浮,声音变得格外遥远,“这玉玦是谁给你的?”
她恍惚间身不由己,张口道:“是她给我的……”
话音未落她猛然一震,才发觉自己差点说出师姐的名字,硬是抵住舌尖,含糊道:“是……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是谁。”
那人似是笑了笑,将手从她脸上收回,道:“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你长的与我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
她心中狂跳,却不敢让自己有半分露怯,仰着头问:“像谁?”
那人手腕一转,玉佩绕了几圈缠在他指间。他居高临下打量了一会,俯身道:“云和公主是你什么人?”
不料他会如此发问,她眼瞳紧缩,几乎尝到了自己口中的血腥味。
那人忽地扯下罩面,注视着她说道:“看来这就是缘分的一种,对不对?”
旋即他两指拉上罩面,吩咐身边人:“告诉教中长老,这一个我带走了,其余的任由他处置。”
顾凊追问:“误以为什么?”
景澜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道:“误以为我是母亲与你私通所生,是以顾凛才将这玉玦交给她。”
“若她不曾旧情难忘,又怎么会将玉玦留给我?在顾况看来,此举大有深意,我母亲必然与你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干系。”
顾凊脸色一阵红一阵黑,最后憋出一句:“一派胡言!我与云和根本就……!云和岂是这种人?他竟敢说出这种话!”
顾凊几乎怒极掀桌,简直就是颜面无存,扶额道:“你与顾况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他让你来的?他想做什么?”
景澜慢悠悠道:“我说了,我与前辈所想,都是一样的。”
“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洛元秋回过神来,见柳缘歌站在她面前,手来回在眼前摇摆,林宛月也是一脸担忧,便道:“我没事,只是方才在想一件事,有些出神罢了。”
林宛月道:“莫不是那大殿中香的缘故?师姐不像我们进来时已服了解药,要不要歇一歇?”
柳缘歌眨了眨眼道:“我看师姐可没有半点不适,寻回了这玉清宝诰,了却一桩心事,想来心底正不知如何高兴呢。”
洛元秋微微张嘴,似要言语,最后还是闭上了。林宛月留意她的举动,不由问:“师姐可是有话要说?”
洛元秋点点头:“为什么玉清宝诰会藏在百绝教里?”
柳缘歌道:“此事我也想不明白,若是真要欺瞒信众,为何不找人做个假的?真的都已经在手里了,请些能工巧匠,也不是仿不出来。”
这暗室中秽燥难闻,腥气扑鼻,林宛月道:“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回头要是来人了,我怕会打草惊蛇。”
柳缘歌想了想也是,便道:“师姐,那我们走吧?”
洛元秋自然无异议,三人又进到甬道中,柳缘歌道:“我说林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太史局的人到底要过多久才到?别到时候百绝教的人都跑完了,那时候来了又有什么用?”
洛元秋突然想起陈文莺,轻轻啊了一声:“太史局事先都已经准备好了是吗?”
林宛月点头,又道:“不止是太史局,司天台也知晓此事。”
洛元秋这才知道自己让陈文莺去寻人是多此一举,不过她本意是为了把她支开,此时倒也觉得没什么,只是不知道陈文莺如今在何方,是否已经到了太史局了。
她想了想说:“我有一个朋友……”
林宛月道:“是不是那位姓陈的掣令?我知道她,是叫陈文莺吧?”
见洛元秋一脸迷茫,她主动解释道:“上回去太史局时,我看到她埋头在马厩里不知做什么,过去一看,她嘴里念叨着什么‘我是马我是马’。”
柳缘歌闻言闷笑不已,洛元秋心想这可不能让陈文莺知道,她出丑时被人瞧见了。
林宛月又道:“我还当那是什么法术,也不敢去打扰,由着她在马厩中呆着去了。”
洛元秋嘴角抽了抽,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柳缘歌笑完后问:“这是哪里找来的朋友,师姐的朋友都这般有意思吗?”
“刚到太史局时结识的,还有一位姓白的掣令,我们三人经常在一块巡夜。”洛元秋认真道:“文莺人倒是很好,呃,就是……”
就是被话本荼毒太深,已经救不回来了。
柳缘歌揽着她的肩膀笑,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逗弄道:“师姐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了,照顾些也是应该的。”
三人出了甬道,在出口处,洛元秋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一处,沉默不语。
林宛月仿佛察觉到不对,也随着她回头看了看,问:“怎么了?”
洛元秋收回目光,眉心微蹙,神情有些困惑。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但她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若有若无地跟着她们。
她轻声道:“没什么。”
在三人踏出甬道的一瞬间,方才洛元秋紧盯的地方,一片雪花凭空出现,悠然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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