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搜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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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朝安怔了怔,九律卫上一世可从未曾来过他家里查什么妖物。

莫非是幕后黑手见朱衡失利,便又搞出新的事来?

他面露惶恐之色,看向一旁的槐树里巡捕。

为首的正是当初领着他与朱衡去见里正的两个巡捕中,个头高点的那位,姬朝安听见旁人唤他张捕头,约莫二十二三的年纪,生得一表人才。

他对姬朝安笑了笑,弯下腰,两手扶膝,矮了身子,正好同这小童面对面说话:“朝安,莫要怕,九律卫不过例行公事,不会看你年纪小欺负你,孔大人还特意命我同几个弟兄随同协查。”

张捕头言下之意,名为协查,实为监督,免得这些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这些话既是说给姬朝安听,也是说给九律卫听的。

姬朝安稍稍放下心,这才后退两步,让出路来,行礼道:“各位大人请进。”

那领头的中年九律卫略略颔首,就领着人鱼贯涌入书铺,四处搜查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顾忌着槐树里巡捕在一旁看着,当真规规矩矩,没有碰乱什么物件。

另有两名九律卫大步迈向后院,姬朝安忙一路小跑跟在后头,说道:“院子里有人劈柴……并非什么可疑人物,同我一样是洛京土生土长的百姓。”

那两名九律卫一个蓄须,神色冷漠傲慢,毫不理睬只往前走,另一名圆脸的青年则朝着姬朝安和气点点头。

二人进了后院,小满正坐在夏日纳凉用的小石桌边喝粥,此时满脸惊吓地望着公差走进来,下意识横过手臂,护住了粥碗。

姬朝安道:“小满哥,不碍事的,公差大人执行公务。”

小满便笑着点点头,继续喝起粥来,也不知是胆子大,还是心眼大。

两名九律卫则看向后院东南角,神色凝重地止住脚步,彼此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视线。

东南角靠墙立着个巨大的方形铁笼,周围还钉了木板挡风,笼子里圈养着足足三十余只兔子。

满眼都是黑白灰三色毛球,或是趴在角落啃萝卜白菜,或是你追我赶地嬉戏,或是高深莫测蹲着不动,犹如高僧入定。

今日姬朝安尚未喂过兔子,这些

切碎的萝卜白菜想必是小满劈柴的间歇帮忙剁的,就连小槐树的笼子里也被他补了些萝卜块进去,堪称神来一笔。

姬朝安面露惊恐,问道:“这些兔子是我在锱铢坊买的,原是想养大了补贴家用……难、难不成混进了妖兽?”

天下间,有正道就有邪道。人族偏离正道则成魔,灵族偏离正道则成妖,是以妖魔鬼怪,无论在四灵之国抑或人间七道,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邪物。

蓄须的九律卫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块紫色的石头,以灵力催动,半透明石头变得莹紫透亮,放射出数道光芒,在整个院子里横扫了一遍后,光芒散去,石头的紫色隐隐淡了几分。

那九律卫对同僚摇摇头,收起了石头。

年轻些的和气青年好奇走到单独的笼子跟前,蹲着打量小槐树,问道:“这只怎么单独关着?”

姬朝安蹙眉道:“这只约莫是生病了,胃口也不好,不肯吃东西。我怕它传染别的兔子,这才单独关在一边。”

小槐树蹲在笼子最里侧,两眼紧闭、长耳低垂,对近在咫尺的萝卜块视若无睹,真有些萎靡不振的模样。

青年九律卫伸出根手指,穿过笼栏间缝隙,试图摸摸毛球,怎奈笼子颇有深度,小槐树又蹲在靠墙一面最中间,手指触碰不到。

姬朝安悬着心,生怕小槐树一怒之下咬了他。见他试了又试,竟玩得乐此不疲,苦笑道:“大人,这兔子生了病,又天生胆小,经不得吓,若是被你吓得病情加重,我可就白饶一只兔子的钱了。”

那蓄须九律卫冷笑一声:“小小年纪,锱铢必较,钻到钱眼里了。”

姬朝安又皱眉,说道:“天下万物,件件物力维艰,我节俭些,何错之有?更何况我只护着自己的钱,又不曾损了旁人利益,何错之有?这位大人不知民生多艰,一叶障目,凭什么对别人横加指责?”

蓄须九律卫脸色一沉:“大胆!”

姬朝安便又改口:“是朝安言语无状,冒犯大人了。大人行走洛京街巷,见惯民生百态,岂能不知晓如在下这般幼失怙恃、又无亲族仰赖的幼童独自维生是千难万难之事?大人必定不会为难我一个十岁小童,反倒会处处照拂才是人之常

情。”

蓄须九律卫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悻悻道:“牙尖嘴利,我看你一点也不难!”

那和气青年也噗哧笑出声,站起身来,说道:“原是我冒犯。我最爱这些小东西,见到毛球便有些把持不住了……咳咳,失态、失态。”

此时中年首领同张捕头并肩行来,蓄须男子同和气青年肃容上前,禀报道:“并无异常。”

张捕头对姬朝安轻轻点了点头。

首领便颔首,下令道:“撤了吧。”

九律卫来得迅速、走得利落,姬朝安虽然追上前去问举报者是何人,九律卫自然不会泄露给他。

他不甘心问道:“举报者信口开河,随意构陷良民,就只能放过他不成?”

那中年首领一板一眼地道,“九律司内自会处理,与你无干。”

姬朝安道:“此言差矣,此事与我干系颇大……他冤枉的是我!”

那中年首领低垂视线看了一眼不及他腰高的小童,柔声道:“小孩儿,好生读书习字,方为正途。其余诸般杂事,皆是过眼云烟。”

说罢便领着众人走了。

姬朝安在他身后,恭敬施了一礼,低声道:“受教了。”

张捕头也走上前来,在姬朝安肩头按了按,“回吧,此事当无后续,不必再放在心上。平日里若是有事,就来寻孔大人,小小年纪,莫要独自强撑。”

姬朝安也向他诚挚道过谢,突然咧嘴一笑:“他们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前些时日我捉鱼养兔,马家那小子都看在眼里的。”

张捕头一怔,弯下腰低声道:“朝安,不可。”

姬朝安两手背在身后,对张捕头笑得人畜无害,莹白脸颊微微扬起,如若初夏轻风拂过枝叶间刚刚露头的小青杏,“张捕头放心,他年纪比我小,我不会对他动手。”

张捕头微微颔首,又叮嘱几句,也带着巡捕们离开了。

姬朝安送走官差,关上书铺大门,脸色才一点点沉下来,他紧紧攥着拳头,眼神阴鸷狠戾,同平时判若两人。

听到身后脚步声,他才急忙收起面上神情,回头见是小满走近了,关切问他:“朝安……东家!你怎么了?”

姬朝安不知道小满可曾见着自己先前的狰狞脸色,但如今他这样一问,多少令

人感到心中熨帖,便摇头说无事。

随后突然嗤笑了一声,交叉双臂哂然道:“他以为自己行事隐秘,这事做得也着实不留痕迹,小小年纪,手段不能不说高明。只可惜,偏偏撞到我眼前来,我陪着他作妖作了多少年,眼帘子一掀我就知道他要朝哪边甩眼风——跟少爷我斗?他不想要还罢了,他若想要……我偏就不给他了!”

小满听得似懂非懂,嘻嘻笑着点头,搓着手凑上来:“东家说话一套套的,马烁才八岁,再如何作妖也翻不出东家的手掌心……东家,那粥还能不能给我一碗?没吃饱……”

小满一无所知,只听见姬朝安提马家那小子,自然跟着附和,然而姬朝安此刻所说的,却是高耀。

九律卫查妖兽是真,然而恐怕连那中年首领都不知晓,他奉令行动背后的真相,是持国公小世子在找一只兔子。

持国公虽然冷遇高槐,却也绝不能容忍爱子高耀背负弑兄之罪,高耀此番行事,必定瞒着持国公。而这,便是姬朝安保下灰兔的机会。

姬朝安拉着小满退回院中,叫小满蹲下来,附耳同他说了一番话,小满两眼瞪得溜圆:“这?当真要这样?”

姬朝安郑重点头,说道:“小满哥,此事务必做得隐蔽,出我口,入你耳,决不能叫第三人知晓。只要你应了此事,我那一锅栗子墨鱼粥都给你。”

小满笑逐颜开,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再盛一碗就够了,岂能连锅端,娘知道了得打死我……”

他一时心直口快,才说出口,就见小童眼神黯了黯,懊悔地直抽自己嘴巴。见那粉妆玉琢的小孩儿浓密眼帘低垂,再想起自己当年在书铺帮工时,虞婶婶温柔可亲的笑容与她做的绵软可口桂花糕,如今天人永隔,只留下这样一个小孩儿艰难度日。

小满便愈发地心疼姬朝安,拍着胸脯道:“朝安,你放心!你交待的事,我一定做得妥妥帖帖的,买一送三!”

姬朝安也不过一时感慨,遂收敛了情绪,说道:“千万不可买一送三,我说怎么做,小满哥照着做便是,一分一毫也莫要偏差。”

小满连连点头:“我懂,我懂!”

姬朝安又盛给他一大碗粥,中途见那碗墨

鱼片晾凉了,便连碗送进小槐树笼子里。

小满吃了个肚儿圆,心满意足告辞走了。

姬朝安这才将笼子打开,小灰兔头冲墙尾巴朝外不理他,那碗墨鱼片倒是被吃得干干净净。

姬朝安将他捞出笼子抱在怀里,顺着耳朵往后背抚了几十次,一面低声道:“小槐树,你可还记得我在什么地方捡到你的?今晚我们……”

他越说声音越低,将兔子举起来头贴着头,只差提起长耳朵来朝着里面说话。

兔毛本就细软,这小灰兔又被禁锢在幼体时期,一身毛轻柔如云朵,姬朝安说完,忍不住将脸贴上去蹭了又蹭,谁知小槐树突然挣扎着从他手里跳了下去。

姬朝安几步追上,又抄起兔子蹭了蹭,这才放他跑得没了影,自己则喝完粥,洗碗打扫,眼看着钟漏到了约定的时刻,姬朝安便出了门。

晌午时分,天色却阴沉,洛京依然春寒料峭、呵气成霜,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往来,马氏布铺里更是空空荡荡,一个客人也没有。

姬朝安堂而皇之迈步走了进去,在看店的马小花惊恐目光注视下莞尔一笑,随即手脚利落地砸了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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