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16、贵人光临
转眼就过完了正月,天气回暖,百木复苏,柳树、杨树都冒出了细细的鹅黄新叶,整个洛京仿佛都笼罩在一片如梦似幻的薄纱里。
姬朝安在后院搭起了葡萄架子,自然不用自己动手,全是小满带着个伙计搭的。
后院被烧的事,小满原本满怀愧疚,私下里对姬朝安说道:“都怨我,定是我事情办得不好,才连累了东家……”
姬朝安止住他的话,笑道:“小满哥何出此言?你素来做事最是妥帖,没有一件办得不好的。”
小满愣了愣,想起来姬朝安曾经叮嘱过他:此事办过就莫要再提,权当不曾发生过。
他做的事着实简单,不过泼些桐油、放个打不着火的破火折子在地上,等院中有人时,弄些动静再跑走便是。
他又仔细想了想,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姬朝安叫他办这事,不是为了吓唬,而纯粹是为了激怒马烁,抑或还有暗示的目的。
是以马烁纵火,正好顺了姬朝安的心意。
如今那一家子可不就官非缠身,再顾不上对永诚书铺发难了。
小满费了好大劲才算想明白个中关窍,乳臭未干的小子有这等心智,他不觉震惊,只有敬佩。
前东家是个聪明人,他的儿子自然也是聪明人!又聪明、人品又好,跟着小东家混准没错!
小满往后做事便更卖力了。
只是书铺开张前,还有件难事,便是照看店铺的掌柜人选。
小满办事妥帖,然而阅历尚不足以支撑书铺,姬朝安如今诸事缠身,也无暇时时守着铺子。
他心中倒是有几个人选,上一世跟着他做了不少大事,用得十分顺手。但找来经营个小小书铺,未免杀鸡用了牛刀。
姬朝安一面烦恼,一面同各家书商订了进书的合约,并放出消息,想要收购几本医药类、延寿类的珍贵典籍,作为镇店之宝。
官府查抄得彻底,永诚书铺底蕴被掏得一干二净,姬朝安担忧诸如修炼类、论史论政之类典籍容易犯到忌讳,再度惹来九律司查抄。
“治病救人的书,总不至于招惹到祸事?”姬朝安在诸位书商面前,都如此天真揣测,众多书
商纷纷欲言又止,俱都叹息作罢,只允诺尽力替他找找。
世间事哪有如此容易?九律司若要找你的茬,哪怕铺子里卖的全是白纸,也能寻出不是来。人族有文字狱,灵族虽然同人族嫌隙日深,依然有样学样,学了个十成十。
姬朝安何尝不懂这个道理?他无非是装傻扮痴,借机找找同上古封印有关的书籍罢了。
掌柜人选还来不及找到,姬朝安忙得连轴转。查验进书清单,指点两个伙计分门别类存放;领着灰兔晨练武、晚习文;再有空闲,就研读黄寿留下的手记。
原来高槐所受的那两重封印,能追溯到亘古以前、昆仑十二大巫在世之时。
彼时黄帝统一三界,万灵降服,唯有以蚩尤为首的六凶不服,愤然作乱、为祸人间。
战败之后因命理强韧,竟杀不死,是以黄帝请动昆仑十二大巫,将凶兽各自封印、镇压于天渊之下。
伤魂锁用以杀魂魄,伤春锁用以损命理,再辅以黄帝部族后人代代杀伐其身,天长地久、水滴石穿,方才将六凶兽彻底铲除。
那两道强横封印流传至今,自然早不复当初在大巫手中的威力,然而依然复杂奥妙,至于留下封印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持国公到死也不肯吐露只言片语。
竟至于两世成谜。
高槐最后凭借犼天生的强大魂魄,硬生生冲破封印,却因此受了重伤。魂魄之伤难以修补,高槐最后那些年月饱受痛楚折磨,过得水深火热,以至于性情大变。
是以这一次,姬朝安无论如何也不愿他重蹈覆辙,再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是以总在规劝灰兔安于现状,专心念书,并想尽办法寻找解除封印的法子。
日子一晃过了半月有余,永诚书铺终于重新开张。
生意冷清,不过书铺本就是个清净的营生,小满同另一个伙计宋霖在前店里照看时还能趁机读读书,是以工钱少点也值了。
姬朝安则趁着日头好,在后院按着兔子给它洗毛。
寻常兔子沾水容易生病,小槐树自然是不惧的,且他本体是火兽,还是最强悍的犼,成年犼传闻一身烈火能“过林林焦、蹈海海干”,泡点水自然不成问题。
然而一瓢热水淋下来,一个半巴
掌大的毛球顿时缩成半个巴掌大的湿肉球,哪怕有阳光晒着,风吹过依然瑟瑟发抖,眯着眼睛全然成了任君宰割的小可怜。
姬朝安看得好笑,急忙加快动作搓搓洗洗后将它包进了柔软干燥的棉布里,送回房中。
灰兔冻得发抖,直往他怀里钻,姬朝安正要将它塞进衣襟中时,突然听见院外传来敲门声,只得将灰兔放回窝里,给他盖上小棉被,旁边还压上胡萝卜布偶。
又关上房门,这才去院子外应门。
自从闹了那出火灾,姬朝安就将养兔子的事彻底隐瞒了下来,连小满也不知晓。
见姬朝安出了房去办事,兔子又蹬开了布偶,从小棉被底下钻出来,从头到身子再到尾巴尖,使劲甩了几次,湿漉漉皮毛便干透了。
它也知晓自己如今见不得光,听见外头有人声便老老实实躲在屋子里,跳上了书桌。
桌面摊开的正是那黄老头的手记,另一摞纸则密密麻麻写满端整小字,则是姬朝安做的心得。
小槐树如今认识几个字,扭动着毛茸茸的屁股趴在那摞纸上吃力地读着。
“伤魂锁……十二……披破解……修炼……”
小槐树虽然认不全,却也明白,这是在替自己想法子修炼人身。那秉烛读书的小小身影,全是为了自己。
小槐树自然是欢喜的,小高槐却满心困惑。
他对自己这么好。
他凭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若他只是一时兴起,往后不对自己好了可怎么办?
灰兔又爬到黄老头的手记上来回翻看,隐约看懂了一点。
若是走投无路,倒是能以暴制暴,强行冲破封印。
尽管姬朝安三令五申他不能行此法,但……
灰兔抬起头,看向靠墙的博古架上头,整整齐齐码放的小药瓶,红白绿黑放了十来瓶。
白瓷瓶装的是炼气养神的丹药,若他多多修炼,壮大魂魄,再辅以丹药……说不定可以试一试。
他曾经偷听过几次,说书先生口中那些身世悲惨的少年都是吃了灵丹妙药才脱胎换骨、逆袭翻盘的。
灵药难得,姬朝安许是舍不得喂他吃,不过……他如今偷吃了,往后修炼人身,十倍百倍地赔给姬朝安便是。
灰兔踌躇满志地从桌子跳
到了博古架上,去挑拣放在正中的白瓷瓶。
然而兔子毕竟是兔子,爪子短小软弱,拨了几次瓶子都纹丝不动,灰兔着急,猛力一扫,足下踩着上过漆的博古架顿时打滑,身子摔了出去,带着一堆药瓶滚落,噼里啪啦摔了满地。
小满在后院门外等着,见姬朝安出来了,一脸忧色地低声道:“来了个客人,看起来身份不俗……我觉得不大对劲。”
姬朝安便说:“我去看看。”
店铺里头敞亮清净,姬朝安进去时,见只有两个客人站在书架跟前打量。宋霖站在几步开外陪着笑,殷勤备至。
那两个客人明显是一主一仆,主子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容貌俊雅,束发只用根温润欲滴的羊脂玉簪,一身褚红织着云海暗纹的绸缎衫子,外头罩着的竹叶锦袍是最时兴的样式。
衣着虽然像个普通富家子,然而通身的气派,显然是做惯了人上人的,连宋霖都看得出来。
姬朝安一见那少年,脚步就滞了滞,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句。
年少时的六王子楚澈,可比成年后看着要顺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