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玉生了好奇,“表哥剪的是梅花还是桃花?”
许昀道,“梅花花瓣偏圆,桃花的花瓣则尖锐许多。”
顾青玉道,“那么便是梅花了。”折幽香,点酥剪水,疏影斜斜,俏也不争春。梅花素来是文人墨客讴歌的对象,许昀自然也不会例外。
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梅花是高贞的花。
许昀对她道,“如今虽然是春日,不过我早年从沈园得了两株樱李梅系的美人梅,算是晚梅,倒是在春日开放。我虽觉得梅花开于晴朗暖日里便失了风骨,但花开似霞,给你赏玩倒也不错。”
许昀见着顾青玉正低头赏玩走马灯,她将云珠打好的珠玉络子串在灯上。
淡淡的烛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便更加似水光一般的潋滟有光。她娇俏一笑,梨涡微陷,像是一颗蜜糖,悄悄的藏进原本无波无味的清茶里。
青梅竹马,本就是甜的。
顾青玉一边串络子,一语道破他,“可是拿着这株美人梅哄我去立雪堂?”
她很聪明,许昀也只是一笑。
外头的小厮已经托了鸳鸯进来回话,只说是沈公子到了。
外头天色渐黑,既然是晚宴,倒也不至于穿的家常随意,顾青玉便让许昀稍候片刻。
顾青玉换了一件樱花色银萝藤琵琶襟春衫,因夜来风寒,在外罩了一件白玉木兰青双锦的褙子。这才玉许昀同去,只见得一娇美灵动的少女与那英俊潇洒的少年同去。
赵妈妈举着八角吉祥灯,看着自己家郡主和小侯爷,笑嘻嘻的,所谓青梅竹马不过如此了。
顾青玉手里拿着方才那盏流光溢彩的走马灯,许昀替她接了过去,便提着灯。
从公主府到许府不过是一道夹墙,但从夹墙到许昀的立雪堂却要绕府邸半圈了,许昀体贴的提着走马灯为她照亮。水榭回廊里的灯全亮了,蜿蜒婉转的假山水池,在夜里格外有一番别致风味。
紫藤萝从碧桐花纹的廊檐垂下,悬挂在水榭边,淡淡的紫色,迎着晚风像极了一颗一颗的小铃铛。
而目光看到阑干边紫藤萝的尽头,那人从楼梯上走上来,于梨花回廊里相顾一盼。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柔和的挂灯照在那人身上,他身着一件玉白色的暗花莲纹衣裳,衣带随着晚风轻轻漾起,而他身上带着蘅芷清芬浸润着水风微微袭来,清润别致。
许昀看见是沈奕南,道,“子彦。”
子彦两字是沈奕南的字。
子彦!子砚!
这个恍如隔世又深入她骨髓的名字。便如这微微浸凉的水风在她的心头圈起圈圈涟漪。
她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许昀唤的正是江子砚的子砚二字!
于是她看着那个男子,他竟然和自己唤做一个名字。
一样的名字!
许昀对他介绍道,“这是会元沈奕南,字子彦。”
“这是我的表妹,南阳郡主。”
“郡主好。”沈奕南微微一笑,他的眸光明硕浩瀚。
顾青玉看着那张清俊的面孔,“沈公子不必多礼。”
初次见到她,沈奕南才明白为何许昀以倾国倾城四个字形容。不是许昀情人眼里出西施,原来她一笑起来是那样的明艳动人,正应了诗中的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尤其是那双眼睛,顾盼生辉。
三人并肩而行,许昀道,“沈兄不是记挂着我这里的美人梅吗?正是花开时节。”
沈奕南微微叹息一声,“原来又是一年了......”
许昀道,“想着这株美人梅从你那沈园移栽过来,正是三年了。”
此时三人已经到了立雪堂,今日立雪堂内设了一方山水屏障,将酒席布置在庭院外,红皱灯通明。
许昀看了一眼,“殿试之后,便有曲江皇帝亲赐的状元宴,所以我只能在殿试之前,请你来了。”
眼下沈奕南已经找到了那株美人梅,花色浅紫,花叶重放,一束密密麻麻饱满的梅花绽放,带着淡淡的红晕之色,花瓣形状如蝴蝶形状,花瓣重叠,宛如一齐飞舞的蝴蝶簇拥在一起儿。
梅花最难的是清香的滋味,沈奕南见着那樱色衣裳的女子站在树下,想起一句对联,美人梅下倚美人。
顾青玉瞧见这株美人梅,果然是不凡,这才细细的想起来,江陵沈园种着各种奇花异草。上辈子倒是没有机会去沈园瞧一瞧。
于这株美人梅下对弈,真真是一番极其雅致的事情。
遂而沈奕南道,“手谈一局如何?”
两人下到如火如荼的时候,前院里的小厮却急着过来说,“夫人请您过去。说是您的舅母来了。”
许昀不好拂了沈奕南的兴致,又想顾青玉略是会下棋,便道,“表妹替我下完这局吧!”
顾青玉走过来,细细的打量着桌上的黑白交错。此刻许昀明明被逼近胡同里,明明是个死棋。顾青玉捻起一子,便瞬间改变了局势,整个局势变得柳暗花明。
连沈奕南都一惊,这么多年,下棋上,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对手。今日这女子算是相当厉害的对手了。
顾青玉落完这一子,才后知后觉,觉得显露了自己。她不能显露自己,她要救姐姐出来,秘密的布局,就不能显露了自己。
所以接下来几子都只是守却不攻了,如此又错过了好几次近在咫尺的机会。
沈奕南捏着棋子,奇怪的打量眼前的南阳郡主,看着她故意走错的棋子。提醒道,“郡主棋艺高湛,不必相让。”
顾青玉习惯了李景湛雷厉风行的棋风,所以方才拿着棋子就只攻最要紧之处。现在才后知后觉,让了一步,发现已经晚了。
眼前的这个男子,并不是她可以敷衍的过去的。
沈奕南目光明澈锐利,低声,“你对这棋子太熟练了,所以藏拙技巧不甚高明。”
顾青玉道,“沈公子想多了。”
沈奕南仔细思考,郡主?许顾两家的血脉,这样显赫的身份?她在怕什么?她在躲什么?
“想多?”沈奕南薄薄的唇抿着,“郡主棋风敏锐,说起谎来却一点也不敏锐?”
沈奕南率先一步抢占先机,谁料这先机不过是个陷阱。顾青玉不慌不忙落下最后一子,只是速战速决的解决了一切,不愿再耽搁下去,道,“沈公子,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