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之前,高秋娘和长孙无忌、观音婢谈论家事。
她想让二人知道,家人亲情的重要。
也想让他们认识到,家人之间可能遇到的利益之争。
高秋娘提醒长孙无忌和观音婢,
“你二人始终要记住,只有父子兄弟、夫妻朋友同心,才能同利。”
“只有众人同心,才能争取更大的利益。”
观音婢仰着小脸问,“阿娘,亲人朋友之间如何才能做到同心?”
高秋娘谆谆教导,“亲人朋友之间,遇到分歧在所难免。”
“但皆须隐忍,要会心平气和地沟通,找出原因所在,力争化解,解开心结。”
“要会站在对方的立场思考问题,不要只顾自己,而不顾别人的利益和感受。”
观音婢似不太满意母亲的说法,
“隐忍、沟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确实必要。”
“但人心难测,有时付出至诚,却仍无法打动人心。”
高秋娘提出自己的解决办法,
“那就再作它图。需要果断处置,以免长期内耗,最后两败俱伤。”
“能分则分,做到两不相伤,各自去追求另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如对方仍死死纠缠,就要当即立断,当断不断,最终只会养痈遗患。”
“不能再心慈手软,要给其迎头痛击,使其不再具有挑战自己的能力。”
最后,高秋娘又补充,
“不管做何事,都要依据鬼谷先生的《本经阴符七术》来修炼内心。”
“阿婢如今虽有小成,今后仍要细细研读,学会实践运用。”
“无忌,你今后也要将《本经阴符七术》列为日常功课。”
“至于世民,则要等和阿婢完婚以后再加习练。”
观音婢刚满十一岁,尚不知娇羞,她向高秋娘撒娇央求,
“阿娘,那要等到何时?我想让世民阿兄现在就看。”
高秋娘呵呵笑道:“女孩子家,也不知羞臊,还没成婚就向着郎子说话。”
二月中旬,柳丝新裁,新桃未发。
长孙将军府也到了几十年来最关键的一个时刻。
长孙晟去世两年多后,如今就要面临着分家。
继子、儿妇一个个面上平静,内心却有难以平抑的激动。
马上就要各立门户,将要开始全新的生活,要说心无波澜,实在是没有可能。
上午辰时,内院前厅,由长孙敞主持,商议长孙将军府分家事宜。
长孙敞和高秋娘,分在正中榻上,左右两端就坐。
叱干宏基、高俭,以及长孙无逸、长孙无宪、长孙无忌三兄弟坐在大厅左则。
甄氏、库氏、贺兰氏和观音婢坐在大厅右则。
叱干宏基、高俭公证。
儿女、儿妇全部到齐。
厅中静寂,喘息可闻,众人皆不言语。
长孙敞神色严肃,高秋娘面露微笑。
儿女、儿妇皆屏息端坐。
长孙敞注视众人,从几案上取过一本手折。
沉声说道:“二兄去世两年有余,年前孝期已满。二嫂以为,行布、恒安、安业皆已成家多年,多年来儿子、儿妇皆事父母至孝,无有怨言。如今孝期已满,当令各房分过,各立门户。”
“此前,二嫂已曾征求过各位贤侄、侄妇意见,尔等皆说遵母命而行。”
“今日,我作为叔父,受二嫂所托,主持分家事宜。且请来叱干、高家两位舅父公证。”
停了一停,长孙敞问道:“各位贤侄、侄妇,对此事可有异议?”
长孙无逸、长孙无宪道:“谨遵叔父、母亲和两位舅父所命。”
其余几人皆顿首,表示没有异议。
长孙敞又看了一下众人,“下面,我先将分家的原则讲一下。”
“按照二兄遗嘱,幼女观音婢未嫁,留足陪嫁,其余田宅、家产,四子平分。”
“宅院五处。长安城西二十里铺别院充作观音婢陪嫁。长安城南庄园、新丰老庄、洛阳旧宅、长安府邸四处宅院,四子各分一处。”
“田产均分,田产尽量划给最近的宅院。洛阳和新丰田多,留足本地宅院,多出部分划归长安府邸。”
“佃户、家奴僮婢,除长安府邸外,人随地走。长安府?僮仆奴婢,各房现有人等各归各房。其余人等,与其它三院加总后均分,据不同情况补齐不足部分。”
“家俱什物,各房所有仍归各房。其余部分,各院划归各院。”
“以上各项,皆已列好清单。二位舅父和各位贤侄、侄妇,可详细审看,如无异议,再定各房所分何处。”
长孙敞讲完,对长孙无忌道:“辅机,你将清单拿与两位舅父,和各位兄嫂传看。”
长孙无忌站起,走到长孙敞近前,恭恭敬敬接过手折。
转过身走到叱干宏基面前,又恭恭敬敬地将手折递给叱干宏基审看。
叱干宏基一一仔细看过,将手折递给高俭。
然后,长孙无逸、长孙无宪和甄氏也一一仔细看过。
最后,长孙无忌从甄氏手中接过手折,恭恭敬敬地送回长孙敞手中。
长孙敞见各人看过,问道:“对此析产之法,两位世兄和贤侄、侄妇,可有意见?”
叱干宏基道:“考虑得十分周全,愚兄并无异议。”
其余各人,也表示并无意见。
长孙敞征求过各人意见,接着道:
“如果皆无意见,可见此析产之法公平可行。”
“在我说各宅院归属之前,仍可再议。”
“请两位世兄和各位贤侄、侄妇再考虑一下,是否还有不妥之处。”
“如无不妥,我宣布各宅院归属之后,各位再提任何意见将都不予采纳。”
众人皆道,再无异议。
长孙敞见无人发表不同间见,接着道:“下面,我宣布各宅院和田产的归属。”
“长安城南庄园分予长子长孙无乃、洛阳旧宅分予次子长孙无逸、长安府邸分予三子长孙无宪、新丰老庄分予长孙无忌。析产之法已经公证人及诸子同意,不得再行更改。”
长孙无逸、长孙无忌和甄氏皆道:“愿听叔父、母亲和两位舅父安排。”
唯有长孙无宪从榻上站起,走到中厅,跪拜于地,说道:“请各位长辈三思,无宪认为不妥。”
长孙敞、高秋娘和高俭并未说话,叱干宏基以为长孙无宪又想生事,怒道:“安业,你是否又想生事?”
在叱干宏基的想象中,高秋娘乃长孙晟遗孀,长孙无忌是敕命承嗣,按说京中府邸当归长孙无忌所有,包括在坐的儿女、儿妇都这样认为,这是顺理成章,合情合理的安排。
现如今,将京中府邸分给了长孙无宪,他本应是求之不得之事,偏偏他还不同意。
他的舅父叱干宏基认为,这种分法事实上长孙无宪多多少少,已占了些便宜。
而这不懂事的外甥竟然还不同意,这分明是无理取闹,他岂能不恼?
长孙无宪见舅父恼怒,忙叩首道:“舅父息怒,甥儿所言,并非如舅父所想。”
叱干宏基面色稍和,“那你说来,让几位长辈和兄弟姊妹听听。”
长孙无宪向众人道,“无宪以为,这样分法不妥,愿将京中府邸与四弟调换。”
叱干宏基听长孙无宪如此说,心中怒气方消,说道:“既然如此,安业,说说你的理由。”
长孙无宪叩首道:“无宪不孝,多年以来不求上进,未曾入仕,不事产业,至今一事无成。然此非父母偏心,实是无宪之过。”
“无宪虽非母亲亲生,但母亲待我却无不公,反是无宪屡屡生事,而母亲却既往不咎,处处忍让,无宪实是无地自容。”
“如今,无宪本想痛改前非,重树声誉于里坊。设若此次,将京中府邸分予无宪,里坊会作何感想?皆会认为无宪夫妇不孝,将母亲、弟妹赶出府门,我夫妇二人还如何相容于里坊之间?”
叱干宏基听完长孙无宪所说,目注长孙敞道:
“贤弟,安业所说不无道理,我看就如他所说,将二人所分宅院调换一下。”
长孙敞向叱干宏基解释,“世兄有所不知,当初定析产之法时,我也曾和二嫂说过此事。后来二嫂细说原由,我觉得她说的亦有道理。”
叱干宏基转向高秋娘,“宏基愚钝,不能参透其中玄机,还望高家妹子能够解为兄心中疑惑。”
高秋娘见叱干宏基动问,微微笑道:
“三郎无需多虑,如此决定,我已经过反复考虑,断不会让你背上不孝之名。”
接着她又转向叱干宏基,“叱干阿兄,我且说来,你看有无道理。”
“常言道,兄弟同心,其力断金。我以为兄弟分家,却不能分心。自今以后,他们兄弟四房,仍需相互依仗,同舟共济。”
“我家将军这辈分成三支,我们这支是否也需有一个主事之人?”
“然无忌年幼,虽敕命承嗣,但尚未成年。大郎为国捐躯,甄娘子辛苦抚养三个孩子。现如今,无忌未婚、阿婢未嫁,长房的阿鸿、阿渐尚未婚配。我乃妇道之人,你说以后此等家中门事由谁主持?”
“还有,各房虽然分过,逢年过节,是否应该家人团聚、祭拜祖宗?兄长为尊,岂能任由幼弟召唤?”
“只所以将京中宅院分给无宪夫妇,是想让其承担嫡兄的责任,主持本支族中事务,以免群龙无首,兄弟姊妹变得生分。”
叱干宏基听罢,微微点头,“还是高家妹子考虑周全。”
又对长孙无宪道:“安业,你可明白母亲的一番苦心?”
长孙无宪叩首回答,“无宪明白了,绝不负母亲所托。”
高秋娘接着道:“无忌、阿鸿、阿渐,虽有荫恩的官职,但年龄尚小,无需赴任,不需要在京中拥有宅院。一年前,二郎已在长安城中,购置了宅院。只所以将洛阳旧宅分给他,只因皇帝常年驾幸洛阳,二郎伴驾出行,起居会更方便。。”
在坐之人,听了高秋娘的解释,无不对她的安排心悦诚服。
至此,长孙将军府分家结果最终确定,无一人有丝毫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