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和观音婢两人只顾说话,马的脚程放得很慢。
待观音婢一通大道理说完,李世民抬头看看天,日头已偏向东南。
他回头问陆峥,“我们现在走了多远?”
陆峥回道,“我们出晋阳,大约走了三十里。”
李世民好像不信,“一个半时辰,才走了三十多里?”
陆峥嘿嘿笑道,“二郎君只顾和长孙娘子说话,虽是骑马,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
李世民思忖了一下,说道,“照这个速度,到石壁寺岂不到了晚上?”
他转过脸看着观音婢,征求她的意见,“阿婢妹妹,我们是否加快一下脚程?要按这个速度,估计天黑也到不了石壁寺。”
观音婢点点头,用鞭子轻点了一下马腹,腾霜宝马便加速前行,抢先冲在众人的前面。
李世民催马跟上,问观音婢,“我们是不是放开跑一程?”
观音婢已将憋了几天的话,刚才都说了出来,心情轻松畅快了许多。
她咯咯笑道,“那我们就跑一程,只怕这腾霜宝马跑起来,你们都跟不上。”
说着手中的鞭子又稍稍加了一点力,腾霜极有灵性,便放开四蹄奔跑起来。
观音婢轻挽缰绳,端坐马上,速度不徐不疾。
她隔着幂罗回眸看了一眼李世民,李世民能隐隐看到,她脸上漾着轻松欢快的笑意。
腾霜宝马一身如雪,观音婢绿裳白衣,风儿轻轻吹起头上的幂罗,李世民在后面看着,觉得眼前的观音婢,有仙子乘云下凡的感觉。
春风得意马蹄疾,转眼之间几人就行了一二十里。
这时陆峥从后面赶上李世民,禀报道,
“二郎君,我发现后面有一个人很奇怪,从出城就跟在我们后面。我们快他也快,我们慢他也慢。”
李世民扭脸向后看了看,果然在半里之外,有一人骑着一匹黑马跟在后面。他对陆峥道,“我们慢下来,看他会怎样?”
李世民一边向陆峥交代,一边喊住前面的观音婢。
观音婢缓下腾霜宝马,等着李世民,“世民阿兄,喊我何事?”
李世民追上观音婢,慢慢并马而行,轻声道,“陆峥说,后面有一人,已经跟了我们几十里,咱们走得慢些,看他会怎样?”
观音婢也扭脸向后观看,果如李世民所说。
她看着李世民猜测,“会不会是劫匪?”
李世民安抚观音婢,“有我在,即使有劫匪,也没有什么可怕。”
观音婢望着李世民轻松地笑了笑,“我家郎君武艺高强,阿婢当然不怕,但还是要小心一些。”
一行人放慢了前行的速度,若无其事地说笑着缓辔骑行。
过了片刻,李世民、观音婢等人听到后面有疾速的马蹄声响起。
后面那人保持着原来的速度跟了上来,然后超过李世民、观音婢等人。
在几人身旁经过时,那人看了李世民一眼,一人一骑便一闪而过。
但是观音婢却将此人看了个仔细。
那人有三十多岁,头戴破旧的黑色软脚幞头,颜色说黑不黑,说灰不灰,应该是黑色裉了颜色所致。
一身白布麻衣皱皱巴巴,已成了土黄之色。
黑色皂靴也十分破旧,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胯下黑马,毛色黑亮,一看就是一匹好马,鞍后悬着一柄马槊。
看那人端坐马上,却气宇轩昂,英武俊朗,沉稳刚毅。
他看李世民那一眼,冷峻而凌厉。
待那人走远,观音婢对李世民道,“这人看上去很奇怪,但不像个坏人。”
李世民也有同感,他分析道,
“从他的穿戴来看,像一个落魄之人,但再看他所骑的马和气度却不像,而且这人武艺高强。”
“那马也是一匹宝马,叫夜魅。其脚力并不逊于腾霜。”
观音婢问李世民,“从哪里能看出他武艺高强?”
李世民为观音婢解释,“你看他骨骼精健,气度沉稳,必是练武之人,他眼神中透出自信,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普通人见到我们这一群全副武装的武人,会显出怯懦和不安的神色。而他却视若无睹,丝毫不把我们当回事。”
“还有一点,在这么乱的世道下,普通人不敢骑一匹宝马四处招摇,会招来杀身之祸。就像我们,敢骑腾霜宝马外出,我们就有敢骑它的底气。”
观音婢最善于观察,只有通过细致的观察,才能从人和事上捕捉到更的的信息,有了更多的信息,才能对事情有更准确的推断。
根据她的观察,观音婢觉得这人身份十分可疑。她对李世民道,
“从他的衣着来看,我觉得他好像没有家室,是常年在外飘泊之人。”
“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常年飘泊在外,不像经商的、不像镖师、不像强盗,那么他以何为生?”
由于这个人身上疑点太多,李世民也想不明白他做何营生。
观音婢忽发奇想,“世民阿兄,你如今正在搜寻人才,这人是不是一位英雄豪杰?我们不如追上去,问一问他是否愿意追随于你?”
李世民笑观音婢异想天开,“真正的贤才哪这么容易碰到,况且人各有志,我们与他也不相识,冒昧地去问,人家怎会理你?”
观音婢开始埋怨李世民,
“我看你就没将网罗人才这事放在心上。”
“你如今武艺即将练成,兵法谋略也有小成,但身边至今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你一个人本领再高,也成不了大事。”
“我觉得,你今后最重要的事,就是找能帮你成大事的人。”
李世民怕观音婢又要心急,就安慰她,“这事我已经在想,我发现和阿爷交往的人当中,就有几人是当世奇才,关键是下一步要和他们拉近关系,将之引为心腹。”
观音婢不信,问道,“你心中真正有谱了?”
李世民点点头,“我已物色了几人,这次回晋阳后,会一一和你商议。”
李世民、观音婢等人,边说边往前赶路。
又走了数里,到了一个拐弯处。
官道到了此处,绕过一处山石拐向正西,路也变得窄狭了许多。
左边是山谷,右边是峭壁。
李世民笑着对观音婢道,“这里可是打劫的好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观音婢也没把李世民的话当回事,笑着打趣,“该不会真有劫匪吧?”
两人说笑着转过山石。
刚一转过陡弯,真把李世民吓了一跳。
只见刚才骑黑马那人,立马停在路中,离他们十丈远处,正看着李世民、观音婢等人微笑。
李世民暗暗责怪自己大意,要是此人来个突然袭击,自己恐怕猝然不防,躲闪不及,已着了暗算。
他提缰上前,将观音婢挡在身后,向那人拱手问道,“先生在此等候我等,有何指教?”
陆峥等人转过山弯,见前面出了状况,也急忙上前,将观音婢、覃兰、侍琴三人围在中间。
那人看着李世民,嘿嘿笑着朗声叫道,
“某以前本是以盗马为生,今日看到宝马,心痒难耐,改做抢马生意。尔等只要将那匹白马留下,我便放尔等过去。”
李世民艺高人胆大,对此人并不惧怕,他想起观音婢刚才说过,要收此人追随自己的想法,就想试试他的武艺如何。
他也对那人高声叫道,
“先生说要抢马,我怎么看着不像,毫无一点凶神恶煞之气。正好我也看上你胯下宝马,想借来骑骑。”
“既然彼此看上对方宝马,咱们赌一下如何?”
那人不理李世民话茬,依然朗声说道:
“我也不是傻子,怎会做赔本买卖?尔等还是将宝马乖乖献上,否则休想过去。”
李世民问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人从鞍后取下马槊,在手中晃了晃,说道,
“尔等若是不识时务,我用手中之槊,将你们一个个打成重伤,击落马下。把所有马匹统统抢去,将尔等扔在这荒郊野外,能否活命,就靠你们自求多福了。”
说完,单手提缰,双脚轻叩马腹,作势就要冲过来。
李世民从背后取下霹雳弓,开弓搭箭瞄着那人,喝道,“再往前行,我就将你射落马下。”
那人倒是听话,止住缓缓前行的夜魅宝马。
李世民又问那人,“你到底愿不愿赌上一赌?”
那人好像对李世民的提议有了兴趣,反问李世民,“如何作赌?”
李世民见那人发问,便说出打赌的规则,
“我们分两轮来赌,第一轮赌你的黑马,第二轮赌我们的白马。”
“每一轮,我向你射出三箭,但不会射你要害。”
“你如能将三箭全部挡住,算作你赢。”
“你如不能将三箭全部挡住,算作我赢。你看如何?”
那人冷笑道,“你当我只是三岁小儿,那么好骗?每次都是你射我,这规则太不公平。”
李世民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也没有办法,是你自己找上门来自找没趣。”
“你如不同意我的条件,就乖乖自行离去。”
“如若要强抢,信不信我一箭将你射死?”
那人一直被李世民用箭瞄着,而且对方人多,如果强抢,似也没有十分把握,只好应道,“那就姑且赌上一赌。”
李世民只所以说要赌上两轮,是想试一下对方武艺的深浅,并不想伤害对方,同时也让对方知道一下自己的厉害,震慑一下那人,如若真想收服他,也要先让他对自己心服。
李世民高声告诉那人,
“第一轮,我会向你连射三箭,目标是你头上的幞头,但不会用全力,也不会伤你。”
“你要记好是连射三箭,规矩说在前面,一会儿别说我愚弄于你。”
那人握好马槊,准备做好防护,回应道,“知道了。”
李世民见那人已做好准备,也不再多言,屏息静气,使出长孙晟所授的连射神技“追风箭法”。
只听弓弦连响,三支箭前后相追,向那人头顶上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