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观音婢和刘弘基三人离开石壁寺,观音婢提议下山之时步行。
陆峥等人便在后面牵马跟随。
三人缓步而行。
此时,心境才从石壁寺肃穆的氛围中解脱出来,说话也随便了许多。
观音婢放松了心情,开始和李世民谈论净土修行的奥秘。
观音婢问李世民,“你说,净土修行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信众?”
李世民想了想,看着观音婢回答,
“我觉得最重要的是简单易行。”
“你想一想,有几个普通百姓是识字的,拿一篇经书让他们读,有几人能认全其中的字?更不要说理解它的经义了。”
“再一个,这世上人多,能够讲经的法师却很少,佛经的教义无法让更多的人理解,就难吸引到更多的信众。”
“而净土修行则不同,它仅仅只需要让信众记住‘佛法无边’这个简单的词,告诉信众,只要一直念‘阿弥陀佛’,佛法就会发挥无上威力。”
“念得多了,就会在人的心中行成一种执念。”
观音婢听了李世民的解释,认为他的很有道理,她自己也有自己的感悟和理解。
观音婢对李世民道,“我已想明白,为何净土修行会发生效力,会摒除人们心中的欲望和烦恼。”
李世民抬手,用手指在观音婢额头上点了一下,笑着打趣她,
“就你喜欢刨根问底,啥事都要问出个究竟。刚才在寺里,我还真怕你将道绰法师问住。”
观音婢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现在在想,道绰法师要是被问住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一脸呆愕,张口结舌的样子?”
说完,观音婢看着李世民,露出调皮的样子,好像刚刚做了一个恶作剧。
李世民看着观音婢美滋滋,自我陶醉的神情,奚落观音婢,
“你心中尽是痴想,道绰法师是得道高僧,岂能被你问住?像你那样的问题,他不知已在自己心中,问了自己多少回。”
观音婢见李世民只顾和自己打叉,也不问自己有何新的发现,就生气地不再理李世民,一个人径直往前走去。
刘弘基看两人正说笑着,忽然观音婢就耍起小脾气来,暗笑女孩子的心事阴晴不定。
他笑着对李世民道,“二郎君,长孙娘子生气了,你还不快追上去哄哄。”
李世民对观音婢极为了解,微笑着道,“没事,她是假装生气,一会就好了。”
观音婢独自走了一会儿,在路边折了一根树条,边走边抽着路边的枯草。
见李世民不追她,就停了下来,又用树条拨弄山石缝中,刚发出新芽的小树。
待李世民和刘弘基跟了上来,撒着娇问李世民,
“我说我发现了净土修行的奥秘,你到底听不听?”
李世民不敢再打叉,他知道如果再不将观音婢的话当回事,这次她会真生气。
李世民陪着笑脸,一副讨好的样子,连连说听,
“我们急着听阿婢有何高见。”
观音婢见李世民认输,脸上又绽出会心的微笑。
她认认真真地道,“净土修行的奥秘,是用‘佛法无边’这个意念,占据了信众的所有心神。”
“它让人不去思、不去想。”
“不去想烦恼和痛苦的根源,不去思如何靠自己的努力去想办法解决,坚信佛法的强大威力可以改变一切。”
“不想,就会忘记所有的苦痛;不思,就会远离所有的烦恼。”
李世民感慨万千,“这的确是让人解脱之法,既然付出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改变现实,还不如劝人听天由命。”
“就好像家奴,不想被主人驱使,这可能吗?能够逃脱的可能,恐怕也只有死。”
刘弘基也感叹,“枉与命争,徒增烦恼,不如逃避于虚妄的佛学教义之中。”
观音婢对李世民和刘弘基道,
“我有一个比喻,你们看是否恰当?”
“净土修行的‘阿弥陀佛’,就如一把巨大的伞。天上无数的雨滴,就如同人世间的诱惑、欲望和烦恼,它们都被‘阿弥陀佛’,这把巨伞所遮挡。”
“伞下不被雨滴打湿,就是一方净土。”
李世民听观音婢讲完她的比喻,不由赞道,
“这比喻再贴切不过!”
他惊讶地看着观音婢,“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观音婢诡谲地神秘一笑,
“他们心中装的只有‘阿弥陀佛’,是为了让人不去思考。”
“我学的是《本经阴符七术》,是专心致志去思考,想得越深越好。”
“这就是区别。”
李世民心中在想,为何鬼谷先生和道绰法师的观念不同?一个是要想通、想透,世间的一切;而另外一个,却不让人去想,这世间的一切。
观音婢仰脸望着正在沉思的李世民,
“世民阿兄,你是想要一个,只会念‘阿弥陀佛’的阿婢?还是想要一个,任何事都要想明白的阿婢?”
李世民看着观音婢甜甜的笑脸,认真地回答,
“我想要一个,任何事都要想明白的阿婢。”
李世民把刚才想的问题拿出来让观音婢回答,
“你不是任何事都能想明白吗?那你给阿兄说说,为何鬼谷先生和道绰法师的观念不同?”
观音婢拿着手中的树条,拨着路旁的枯草,想了一会儿。
她转过来脸反问李世民,
“你说,皇帝是想让他的臣民,念‘阿弥陀佛’,还是读《鬼谷子》?”
观音婢一句点中了要害。
李世民恍然醒悟,皇帝当然想要顺民,这也许正是许多皇帝推崇佛法的原因。
李世民、观音婢此次到石壁寺上香收获不小。
与道绰法师一番论道,不但对佛学的教义有了更深的理解,而且对佛教对信众所起的教化作用,有了深刻的认识。
更令两人感到满意的是,结交了刘弘基这样一位富有才干、武艺高强的豪杰。
一行人在石壁寺山下小镇又住了一晚,第二日返回晋阳。
刘弘基在晋阳没有其它落脚的地方,李世民便安排他,住在讨捕使官署后院的另外一处小院。
李世民、观音婢为得到一位得力干将而高兴,但却引起了另外一个人的不满。
这个人是李世民的从舅-窦琮。
窦琮,是窦氏夫人叔父窦恭的儿子。
是窦氏夫人的从弟,李世民的从舅。
窦琮本是正八品的左亲卫之职,在杨广征讨辽东之时应募出征,但行到半路私自逃亡,因逃避兵役犯法,成为官府捉拿的对像,从而亡命天涯。
李渊任河东、山西抚慰大使后,窦琮便来投靠。
李渊设法免了他所犯之罪,安排他在军中任职。
这日窦琮有事来到官署,到马厩拴马之时,见到刘弘基那匹‘夜魅’宝马。
窦琮心中奇怪,就问马夫这是谁的马?
马夫告诉窦琮,这马是二郎君的一位朋友所有。
窦琮便来到李世民所住的院中,想看了究竟。
李世民自从来到晋阳,就知道从舅窦琮也在这里,去绛州剿匪时,两人还曾在一起共过事。
窦琮刚刚年过三十,也有一身的武艺,和刘弘基相比也差不了太多。他为人深沉,不是太开朗,可能是受这些年逃亡在外的影响,显得更是少言寡语。
李世民和这位从舅虽然沟通交流不多,但对他却非常尊重。
窦琮来到李世民所住小院,李世民和刘弘基正在小院客厅,边喝茶边谈论时事。
李世民见窦琮过来,连忙站起施礼,向从舅问好。
窦琮看了一眼刘弘基,没好气地问李世民,“此人是你请来的?”
李世民正想将刘弘基引荐给窦琮,刘弘基也站起,想和窦琮答话,刚开口喊了一声“窦兄”,窦琮却不再多说一句话,怒气冲冲转身离去。
李世民愣在当场,不知何事得罪了窦琮,想起刚才刘弘基喊了一声“窦兄”,他意识到刘弘基、窦琮两人应该认识。
李世民心中思忖,窦琮愤然离去是否与刘弘基有关?他看着尴尬站在那里的刘弘基,笑着问他,
“刘兄和从舅是否认识?”
刘弘基微微笑着答道,“何止认识?还曾经有过一场恶战。因为此事,你这位从舅从此对我怀恨在心。”
李世民一听来了兴致,他想让刘弘基讲一下这其中的故事。
刘弘基便向李世民谈起一年前的那段往事。
刘弘基为逃兵役犯法之后,家人将其保出监狱。因为名声不好,他就没有回到家中,便常年流亡在外。
但在外面流亡,也要穿衣、吃饭,也要生存,总要有个来钱的门路维持生计。
刘弘基思来想去,没地可种,不会经商,只能做无本的买卖。他不敢加入反叛的盗匪,怕被发现连累家人,只能做独来独往的独行大盗。
但做盗贼也有学问。
贫穷人家,没有值钱的东西可盗。
富贵人家,家丁成群,防护太严,一旦被抓小命不保。
刘弘基便看中了,朔州附近突厥与内地,马匹交易这项生意。他经常游走在从突厥至朔州的商路上,以盗马为生。
当时的马匹很贵,一匹普通的马价值十万钱。好马更是价值几十万,甚至上百万钱。
所以,做一次盗马生意,会有一笔不小的收入。
有一次,刘弘基又在商路上寻找目标,发现有两个突厥人各骑着一匹宝马。
一黑、一红,黑的就是那匹夜魅,红的是一匹追风。
刘弘基偷偷跟踪那两个突厥人三日,大致摸清了两人的底细。
在估计自己能胜过他们二人之后,刘弘基选了一个僻静之处,将两个突厥人打伤,抢走两匹宝马。
没想到的是,刘弘基的所做所为,却抢了窦琮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