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中二十一年,八月初六。
上午的天刚刚放晴,经过这场秋雨的洗涤,连市井里流动的空气都是甜的。
此时的南汉朝廷也是。
徐子墨这边刚刚得以休息片刻,没觉得如何。但是此时的朝中各部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洪德王顾怀楼因谋逆之举而被下了大狱,这个消息传遍了内阁与六部,满朝文官纷纷各自奔忙着,有的写了弹劾折子,有的写了请辞折子,还有的干脆写了请罪折子。一大清早,就看见司礼监的传礼太监们从各个重臣家中端来几堆的折子,“热闹”非凡。
当然,这个“消息”是赵安传出去的,现在的景象也是赵安想要看见的。
对于南汉来说,先帝在时,天下刚刚平静,鼎力之势刚刚建立,一时间无法打破,所以最重要的就是休养生息,在最短的时间里使国内人丁富庶、钱粮充沛。
在这种情况下,各方手握重兵的武臣便成了朝廷的隐患,所以要重用内阁打压武臣,此外将南汉大半的财赋单独由平阳王掌管,以此制约军费开销,也不会让内阁贪墨,至此达到一个制衡的状态。
但是现在,三十多年过去,汉唐明三国的国力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北唐依靠地域的广阔迅速成为最为强大的存在,并且大有南下侵袭的野心,这就使得南汉皇帝赵安不得不重新审视朝中的问题,重新兴兵扩军以备作战,于是对朝局的重新规划便迫在眉睫。
如今的南汉武臣,除了韩成雁,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将军。
所以,要想让天下百姓在太平盛世见到一众英武有为的军事统帅,就要先造出一个可以与韩成雁相提并论的年轻将军,将南汉的军权平分,再相互牵制,从而达到既能震慑内阁又能安天下民心结果。
最初,赵安想到了公孙琦,但是赵安心里知道公孙琦并不能镇得住韩成雁,倘若日后韩成雁举旗兵变,公孙琦很难挡得住羽林卫的棕马铁骑。
徐子墨的到来,顿时让赵安心里有了希望,于是设置了大内妖祸这个局。
既看到了徐子墨的英武与魄力,更敬佩这个少年的胆量与谋略。
更重要的是,仇恨,这是韩成雁所忌惮,甚至畏惧的。
所以现在,赵安只剩下最后一项顾虑。
那就是徐子墨的忠心。
于是,赵安又秘密谋划了一个局。
“世上有一件东西最为珍贵。”
令狐厌轻声说道,那声音,三分阴柔,七分阴狠。
“那就是人心,因为人心的真诚、忠爱,千金难得。”
令狐厌身后,赵安一身玄黑道袍,双手掐腰,心平气和地说道。
赵安:“你对朕有忠心吗?”
令狐厌坐在案牍前,低头翻着手中的书。
令狐厌:“臣已是残身之躯,已然无后,即便是不忠,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带着遗憾入土罢了。”
赵安:“你说,你会那么多奇门法术,怎么就救不了你自己呢?”
令狐厌发出几声阴冷的笑声,使整个屋子都显得诡异。
令狐厌:“臣是无德之人,不懂得顺其自然,数十年逆天而行。知道的越多,就越是亵渎神明,致使神明震怒,降下了责罚。”
赵安双手叉在胸前,长舒一口气:“你这句话劝得好,比内阁那些人有水平。”
令狐厌:“实话实说罢了。”
赵安:“不过朕还是想要你给朕办这件事。”
令狐厌:“但是要陛下帮臣修缮一下这间庙宇。”
赵安:“朕准奏。”
令狐厌:“臣遵旨。”
……
折腾了一上午,徐子墨终于安抚住了长孙洛依,累得满头大汗。
徐子墨扶着站得酸痛的后背,缓缓坐到地上。
徐子墨:“不要闹了,你把外面的盔甲穿上睡觉吧,没人看,没人看。”
长孙洛依倚在床边,一脸满足地看着欲哭无泪的徐子墨,眼神里满是挑逗,心中已是欢喜万分。
长孙洛依并不是真生气,只是这几日的压抑与害怕,想要找个缘由发泄罢了,正巧这个时候有个“倒霉鬼”站在了自己面前。
其实女人绝大多数时候,都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觉得生活的乏味或者压抑,想要找个讲道理的人不讲道理罢了。
但是这些,对于徐子墨幼小的心灵来说,太过于摧残。
徐子墨自下山以来,还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屈辱,忍受着如此强烈的挫败感,只觉得心神俱疲,劳累万分。
卢胖子方才见两人争吵,也不知道如何劝解,便出去给煎药去了。
长孙洛依颇有些挑衅地说道:“小道士,想必你也说累了,喝点水吧。”
徐子墨:“早晚有人治你。”
长孙洛依傲娇地仰起头:“哼唧。”
长孙洛依这么一仰头,脑袋上的伤恰好碰到了墙,顿时疼得扭曲了脸。
长孙洛依伸手捂着伤痛处,隐隐感觉一阵肿胀般的疼。
徐子墨见状心情稍稍好了几分。
长孙洛依转头向卧榻边的箱柜望去,只见上面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长孙洛依:“啊对对对,我得喝药。”
说着,便拿起了碗。
徐子墨:“放下!那是我的药!”
徐子墨起身,一把夺过药汤,举头一饮而尽。
徐子墨:“气我也就算了,药也抢。”
这时,卢胖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卢胖子:“长孙姑娘,你的药来了,趁热喝。”
卢胖子端着一个偌大的大海碗,装了满满一碗浓稠的药汤,径直向长孙洛依走来。
长孙洛依看着那个大碗,面露一丝愁容,还是接了过去。
只见卢胖子转头看向徐子墨,那眼神中似乎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徐子墨顿时瞳孔放大,猛睁狗眼,恍然大悟。
“哦。”
徐子墨小声叹道,点了点头。
卢胖子使了个眼色:“那老大我先走了。”
徐子墨:“好,给你记个功。”
长孙洛依端着大海碗,闻了闻药汤的味道,脸上顿时痛苦地扭曲在了一起。
其实长孙洛依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体内的妖毒也早就用解药解了,卢胖子不过是熬了一碗特制巨苦无比的药汤来给徐子墨解气。
徐子墨在一旁劝道:“赶紧喝吧,这样体内的毒就可以解了。”
长孙洛依抬头瞅着徐子墨,看了半天,还是低头把药喝了。
伴随着长孙洛依痛苦地叹息,在身心的无比挣扎中终于喝光了药,长长的一声叹息,倒在了卧榻上。
徐子墨见状,脸上顿时洋溢着满意的坏笑。
长孙洛依:“这药得吃几服呀,杀了我吧,太痛苦了。”
徐子墨:“一服就够了,喝完你就不闹腾了。”
长孙洛依顿时警觉地看向徐子墨:“什么意思?”
徐子墨:“其实你没病,这药就是向让你尝尝这世间的苦。”
长孙洛依顿时气血攻心,起身就要闹。
长孙洛依:“我要杀了那胖子!”
这时,只听门外传来通报。
“太子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