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肯睡觉,他让杨至荣给晏邢宇打电话,杨至荣依言打了两次,回来的时候面上带着无奈:“英博少爷,咱们还是早点睡觉吧……”晏英博在床上大打武当拳,最终没能把他心心念念的父亲盼回来,反倒是把自己累趴下了。他睡着以后,杨至荣也不敢离开,就守在外间假寐。他知道晏邢宇今天的情绪起伏很大,但他同样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晏邢宇的药并不随身带着,都是回了酒店才定时吃。
他给晏邢宇发短信:
少爷,您要不就先回来休息吧?明天再找曾先生谈话也不迟的。
凌晨三点二十分。曾郁将租屋的大门锁好,一手拉着睡眼惺忪的曾雨停,一手拖着沉重的拉杆箱,一步一步下了楼。
夜幕下城郊的星星并不密集,今晚的月亮也并不圆满。他们的眼睛是黑色的,所以在黑夜中视物总是比其他人要难一些,曾郁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照亮眼前的路。在车上的时候,曾雨停困得直打瞌睡,曾郁把他抱到怀里。网约车司机在后视镜中看了看这对父子,笑着说:“这么早起来带着孩子赶路,准备旅游吗?”
曾郁轻轻m-o着beta孩子的头,向前方笑了一下,他说:“不是……带着孩子去工作。”
司机了然点头:“出差?”
曾郁说:“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
这时候司机在后视镜中的视线带上了惊讶:“你的行李才这么点……”
曾郁眨眨眼,说:“东西本来也不多,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
“是外地人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这边工作吗?呆了几年了?”
这时候车子进入了环山隧道,隧道内的明黄灯光像一条呈直线流淌的河倾泻在他们的脸上,这使他面上的表情无所遁形了,但所幸并没有人看得明白。他的嘴唇颤抖了两秒,然后他像是什么也不在乎似地这样回答:“嗯,呆了三四年,也该去大城市找找机会了。”
候车室里的人寥寥无几,还有半个小时才发车,曾郁从背包中拿出一条小毛毯,裹在曾雨停身上,中途孩子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下,很快又睡着了。他打了个哈欠,从黑名单中找出一个名为“杨至荣”的电话,先是发了一会儿愣,才开始打字。
从输入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十分钟。其实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说的话,但既然已经决定再也不回来,总该有一个简单的交代。所以最终呈现在对话框里的只有短短一句:“杨先生,打扰您了,我在南方找到了新的工作,今天就带着孩子离开这里了。请您代我向晏先生说一句,希望他以后能照顾好自己,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他按下发送键,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听见又一趟列车即将到站的提示音,电子女声在空旷的候车大厅里响起:“旅客朋友们,尚未进站的旅客朋友们……”
他抬起眼睛,向电子屏幕望去一眼。他感到胳膊连着脖子的位置有些疼痛,所以他马上又转了一下脖子。
在走道的尽头,身量颀长的alpha孤零零地站在那儿,碧绿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眨不眨。他的眼眸是那么深邃而纯净,你总是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想要说的话,因为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来得简单。
所以当他感到委屈时,他就会流下泪来。
第90章
曾郁第一次试图进入医院看望晏邢宇时,被晏家森严的守卫挡在了外面。他怀里抱着沉睡中的beta婴儿,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而保镖向他索要探望证明。
他给不出证明。他本来只想悄悄过来看一眼就走,他对保镖说:“您能让我进去看一眼吗?只要三分钟,时间一到我就走,我也不会打扰他的。
”
保镖挺着x_io_ng脯,说:“不行,要么你和丁女士预约,要么你就离开。”
他在医院门旁站着等了一个小时,期间还给beta婴儿喂了一次奶。天色渐渐暗下去,到最后也没有人理会他,所以他离开了。
第二次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将事情报告给了丁香,很快ga就带着保镖来了。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丝毫没有杂乱的痕迹,看着曾郁时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是这样便让beta抬不起头来了。他对女人嗫嚅着说:“请您让我进去看他一眼……”
丁香微扬着脖子,说话时嗓音依旧温柔。她说:“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不是你不负责任地抛下小博,自私地带着小明离开,我儿子不会因为急着追你而冲动地去开车的。
“你也许从来没有理解过他吧?你是beta,他是alpha,你闻不到信息素的气味,你也不会发情,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他的病会让他有多么痛苦。”
曾郁的脑袋低垂着。他的嘴唇在不停颤抖。
“你总说你会努力,我也看到你的努力了,可是——你再努力,有用吗?”她的语调很平静,“这就是你的选择,你选择的结果就是害得所有人都要为你的选择买单。”
“你放过他吧。”
她这样对他说。
他曾与被抛下的那个孩子再度接触。他的名字叫作晏英博。他是晏家的后代。这孩子离了母亲以后几乎谁的怀里都呆不了,除了s级的丁香能安we_i他以外,他就只能暂时地躺在曾悦怀里入眠。他见不到自己的母亲,闻不到母亲的信息素,醒时便无时无刻不在歇斯底里地哭泣,曾悦的信息素虽然和曾郁是同样的气息,但他身上的味道实在太过浓郁,闻的时间长了,晏英博就能认出来。
他的母亲给他打电话,声音非常小,语调谨慎。她对他说:“小郁,妈妈知道你是一下子受不住太累了才会这样……可是你不能一直逃避下去呀。你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我当初都让你不要生下他们,你偏要生,这后果你承担不起,妈妈不是没有告诉过你……”
他的母亲告诉他曾悦在何时何地要带襁褓中的晏英博去alpha母婴馆接受理疗师的治疗,他犹豫再三,没有忍住,真的去了。一开始曾悦没有发现他,是他怀里的孩子突然发出了惊骇的喊叫,他才循着孩子高昂的手指望去。
曾悦在见到曾郁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喜笑颜开,而是眉头紧蹙。ga感到怀里的孩子开始疯狂地挥舞着四肢,几乎要从他臂膀中脱落下去。他抱紧了不停挣扎的晏英博,站在原地不动,然后看着自己的神情憔悴的哥哥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曾郁在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这个时候晏英博的哭声已经变得巨大,几乎能令人耳鸣。beta看着他的孩子,轻轻地说:“小、小博……还好吗……”
他的眼泪没有流到眼眶中,但是几乎就要涌出来。与此同时晏英博开始了新一轮更加剧烈的挣扎,曾悦则是使尽浑身力气抓死了这个孩子。ga对beta微笑,说:“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是妈妈告诉我的……”曾郁干燥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的弟弟沉默了一秒,接着又扬起无奈的笑:“哥,你来看小博,是想抱抱他吗?”
他无言,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点头。他想,我想要抱一抱他,因为他是我的孩子,可是他一看到我就哭了,他的神情里没有一点喜欢我的印记,事实上他应该恨我,因为我是一个失败者,是一个因为难以承受的重担而仓皇逃窜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