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上的年轻人显然也认出了安小六。
就算是乡野人家也鲜少见到这么不讲究的姑娘,好像打出生就没有洗脸梳头一般,偏偏这样一个姑娘手艺精湛,她卖得粥非常好喝。
综合各方面因素,安小六让年轻人印象深刻。
“在下的马惊扰到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还望姑娘海涵。”
年轻人充满歉意地说。
他态度诚恳,没有因为安小六灰头土脸的村姑打扮而面露不屑,看起来是个有礼貌讲道理的年轻人。
安小六脸色又好看了点:
“公子上次给了我一枚银锭子,已经让我家吃喝不愁好一阵了。”
年轻人微笑:“姑娘的粥堪称人间一绝,那些银子是姑娘应得的,与在下无关。”
他笑起来温柔炫目,是很符合安小六审美的那种好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年轻人拿出了一张银票
他是个超级大好人
大大大大大好人
安小六甚至想用印章在对方脑门上盖个“好人”的戳
“在下的马踢碎了姑娘的缸,惊扰到了姑娘的家人,此番心意算是在下赔礼了。”
年轻人双手递来一张银票。
“好说好说,”安小六毫不客气收下银票,脸色彻底转晴,“公子是有要紧事要办吗”
安小六并非无的放矢,年轻人看起来倦怠又疲惫,嘴边还有毛茸茸的胡茬。
“是,在下有要紧事去做。”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耽搁公子赶路了。”
年轻人微微颔首,其实他也有类似的念头,只因对方是一个姑娘家,自己的马又做错了事,不好先行离开。
眼看那卖粥女推着板车要走,年轻人心里松了口气,骑上骏马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那卖粥女忽然回头:“公子等一等。”
年轻人一怔,却见卖粥女向他递来一样东西,那是个黄纸包,小小的、鼓鼓的,看不出里面装的什么。
“这是”
“这是那锭银子的回礼,公子若有看不顺眼的人,不妨用这个对付他,此物并非药,还望公子收下。”
年轻人张张嘴,望着手里轻飘飘没什么分量的小纸包,鬼使神差开口道:
“姑娘,你知道二十年前闽南有位名震一时的天枫十四郎吗”
卖粥女摇头:“不知道,听名字像是东瀛人。”
“是啊,他是东瀛人。”年轻人勉强笑了笑,心里既失望又自嘲,此地并非闽南,这卖粥女虽然有些古怪却不通武艺,那天枫十四郎踏足中原时这姑娘大概还没出生呢,自己当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想着,年轻人拱手说:“东西在下收下了,望姑娘珍重。”
“公子也是。”
安小六干脆利落走人。
年轻人在一片扬尘中纵马南去。
安小六把一百两银票交给狗哥,一边吩咐男孩看好钱,一边在心里道:“富贵儿,你知道他的名字吗,我去给他烧柱香。”
“楚留香。”
“噗”
他是盗帅楚留香
半个多月后,金陵城。
“卖粥了卖粥了,又热又香的紫苏粥,一文钱一碗。”
这是金陵城最繁华的一条街,每日熙来攘往、川流不息,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家名叫“安记”的小粥摊,老板安小六是带着弟弟来金陵寻亲的外地人,因为勤快煮粥的手艺一流,生意很不错。
“您的紫苏粥卖出了一文钱。”
“您的紫苏粥卖出了两文钱。”
系统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不断提示安小六又有客人上门。
就在这时,系统忽然说:
“一个失魂落魄的楚留香。”
话落,安小六听到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
“一碗粥。”
楚留香牵着安小六见过的那匹骏马慢慢走到粥摊前,正如富贵儿所言,他看起来并不开心。
不过安小六却很开心。
因为对于安小六来说眼前这位并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盗帅,而是财神爷。
财神爷上门谁会不开心呢
“是公子啊。”安小六轻快说,“没想到居然会在金陵见到公子,这碗粥我请公子喝吧。”
“有劳了。”
楚留香没有拒绝,他拴好马绳坐在小小的矮凳上。
看得出粥摊生意非常好,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有四五位客人上门了,老板忙里忙外,头上大汗淋漓,她用袖子擦拭着头上的汗水,脸上白一块灰一块显得滑稽又狼狈。
楚留香喝完粥后人并未离开,而是坐在矮凳上不知想些什么。
不到晌午,安小六的粥全部卖光了。
“公子,您是不是有事找我”
安小六一边擦拭着桌凳,一边对楚留香说。
楚留香笑了笑:“姑娘何出此言呢。”
“直觉。”
“我确实找姑娘有些事情,”楚留香神色复杂地说,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破旧的黄纸包,“姑娘可还记得这个”
“当然记得,这是我给公子的。”
“姑娘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痒粉,”安小六说,“只要沾了一点就会让人奇痒无比的痒粉,水冲不掉擦不掉,只能等待药效自己消失不好用吗”
“好用,非常好用,”楚留香苦笑,“它甚至让一个本已死去的人重新坐了起来。”
“”
那日,楚留香与安小六分开一路向南驶向闽南。
他的目的是找到盗取神水宫失窃的剧“天一神水”,并抓住这个利用“天一神水”残害武林中人、掀起江湖纷争的幕后真凶。
而这一切,都与一个叫天枫十四郎的东瀛人有莫大的关系。
就像故事里描述的那样,好人最终会战胜坏人。
楚留香也找到了这件事的幕后真凶“少林弟子中的第一高才”妙僧无花。
无花是天枫十四郎的儿子,是楚留香的朋友,也是楚留香敬重的人。
两人在夜色中打了一架,又叭叭说了许多话。
楚留香激动的眼眶微湿,因为无花在犯下弥天大错后自裁谢罪,并在死前说:
“我并不是不敢去面对他们,我只是不屑在那种卑践的人面前低头而已。
“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事,我总是个高贵的人,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要高贵得多,楚留香,这点你承认吗”
承认,我当然承认。
楚留香抱着无花的尸体坐在地上久久不语,在他的心里无花是高洁的,他用自己的死洗去了生前所有的罪恶,他依然是那个一尘不染的妙僧无花。
晚风习习。
心中倍感悲哀的楚留香放下无花,起身的一刻,楚留香怀里滑出一个又旧又破的黄纸包。
松松垮垮的纸包一路饱受颠簸,在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互殴后,它已逼近散架的边缘。
楚留香弯腰将它捡起的瞬间,纸包彻底散开,白色的药粉撒的到处都是。
无花身上最多。
楚留香连忙清扫无花身上的粉尘,不忍让粉尘玷污好友的干净的身体。
然后楚留香觉得手有点痒。
再然后,他怀里的无花动了动、又动了动。
楚留香左手挠右手、右手挠左手。
只见幽暗的灯火中,断了气的无花也在挠,挠挠脸、又挠挠脖子、挠挠手臂
一阵冷风袭来,他坐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