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家住11层,电梯一路攀升的时候,沈清面对着电梯间里的镜面,只觉得脑中一团乱麻。
什么危机感?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浑浑噩噩地走进谢辰家,400平米的大平层,长长的落地窗横跨一整个客厅,浩瀚夜景一眼览尽。
深夜的雪愈下愈急,大片的雪花密集地往下坠,街上车灯闪烁,化作一个个亮点流淌在雪夜中。
雪势之大已经积起了厚厚的雪层,快要掩盖视线,面前只剩白花花的一片,城市已然穿起了白色的外衣。沈清站在窗前颤了颤,缩回沙发上盘腿而坐。
谢辰把她丢在了空旷的客厅,独自一人进了中式厨房,推拉门一合上,沈清无法看清他此刻的行迹。
室内很温暖,渐渐的穿着加绒光腿神器的大腿上沁出汗来,她找到卫生间褪下绒袜后,找了一个袋子卫生地装起,才一身轻地回到客厅。
她起先是溜达到厨房门口,透过凹凸不平有纹路的玻璃看谢辰的身影,他是家中除她之外唯一活物,也是唯一可以聊天的对象,可沈清不想先开口,只好憋着又到房子各处转悠。
除了可供客人参观的公共区域外,其余几间房门紧闭,她不好擅自闯入参观,只好又回到厨房门口。这次谢辰恰好打开了门。
他手心上精致的瓷盘中放着刚做出来的甜点,对沈清说:“过来尝尝。”
小小的一粒泡芙被他捏在手心,沈清踩着拖鞋啪哒啪哒走去,不客气地低头一咬,在他指尖留下浅浅的一圈咬痕,点评:“不错。”
裹在酥脆外壳中的奶油不似店里的那般腻味,清甜可口。
谢辰沉默地将视线停在那圈齿痕上,目光幽深。
等他正式做完晚饭从厨房走出时,沈清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屏幕朝下被放置在她颈窝处,自动播放着的电视剧还未停,轻声的台词传出。
“可我就是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你理智一点,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谢辰蹙眉,拿起手机记下这狗血剧的名字,在心里给它划了一个大大的叉。按下暂停键,按灭屏幕,房间归于宁静。
无意中,他第二次触碰到了侧键,屏幕又亮起。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桌灯,昏暗中屏幕的亮有些刺眼。谢辰的视线掠过屏幕,停住了。
手机的锁屏是一张看不出端倪的风景照,碧蓝的天空和棉花似的白云,远处是山峦迭迭,往下是片浩渺湖泊,最近处是草地,生长着几朵小小的花骨朵。
这张图是谢辰在离开的四年中传送给她的,源于他去北欧的一趟旅行。
那趟旅程,他沿途拍摄了许多风景照,挑选后传送给她,却从未收到她的回应。原以为是石沉大海,未曾预料到今天却看见了它溅起的波纹。
手心里的机子还在发烫,握久了甚至有些刺痛感。
身侧的沈清低声喃喃了几句,睁开眼伸了一个懒腰,腿蹬直了贴在沙发尾端,转头四处看看,停在谢辰身上。
手机已经被安稳放在茶几上,屏幕黑得像要吞没一切光线。
谢辰若无其事说道:“吃饭。”
“哦。”沈清嘀咕两句,挪动金贵的屁股到餐桌边。
谢辰做的菜很简单,白米饭,两盘菜,一碗汤,外加甜点。
沈清的第一口总是白米饭,米饭的好坏决定她对整顿饭的态度。软糯中带有微甜,毫无疑问加了白砂糖,他没忘记她的喜好。
吃饭的间隙,沈家父母打来电话。
“清清啊,听你哥说你和小辰在一起是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流露,反而是一种欣慰。
沈清抬头瞥了眼餐桌对面坐着的谢辰,“嗯,在吃饭。”
“那就好,看你这么晚还没回家可担心了,原来是和小辰在一起,那就放心了。现在外面在下大雪,天气预报说等一会儿还要下暴雨,吃完饭要是不方便,你就直接住小辰那儿吧,明早再回。恶劣天气能不开车就不要开了,安全要紧。”
“我——”
“对了,你把电话给小辰接一下,我和他说点事。”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截断,索性也就不说了。
沈清“喏”了一声,把电话递给谢辰道:“妈妈找你。”
“伯母。”
“小辰啊,辛苦你照顾清清了。看你们还和以前一样要好我就放心了。”
谢辰不语,桌灯离他很近,光辉照耀在他脸上,从背景的黑暗中脱离出,明暗界线清晰,乌黑的短发透着光变得金黄,沈清看得有些入迷。
可如此温暖的环境中,他的神色却显得落寞,影子在墙上变得模糊,融入黑暗。
还和从前一样要好吗?
“我和清清也说了,等会要是天气不好,就别送她回来了,路上危险。直接在你那里住一晚,明早再麻烦你送她回来了。”对面再次说道。
谢辰先应下了这个要求,让对方放心,再把手机还给沈清。
挂断电话,偌大的房间又陷入沉寂。鉴于刚才的提议,沈清囫囵吞枣打算吃完就走,万万没想到,此刻门铃却响了。
“?”沈清露出不解的神情,“谁?”
谢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了一眼:“是我一位朋友,住在楼上。”
有一些私交也有工作上的往来,图个方便和人脉,谢辰在物业那边登记了让对方可以直接乘电梯到自家楼层。
沈清刚放下心来:“那我直接出去就是。”
可谢辰又说:“影视业的,认识你。”
沈清指了指自己:“认识我?怎么可能。”
她甚至还没有一个小网红火。
“他没事的时候就会找我聊天,有一次提起过你。”
“说什么了?”
“说意外看到你,觉得你长得好看,有前途,以后有机会可以投资你的剧。问我觉得怎么样。”谢辰走回餐桌边,对开门迎接朋友这件事一点也不急。
沈清愣了愣,下意识问起:“你怎么说的?”
不知为何,她想知道他是怎么看自己的。
谢辰的视线从高处落下,停在沈清眼眸许久,直到她觉得有些着火为止。
“还可以。”
还可以?!
只是还可以?
沈清的表情在一瞬间从白里透红变成彩灯,紫的绿的十分精彩,她咬着嘴唇拿起衣服不顾三七二十一就要往门外走。
“他比较爱八卦,嘴巴也比较大,守不住秘密。你现在冒然出去,他可能会误会什么传出去。”谢辰提醒,尤其现在的时间是深夜十一点。
沈清站在玄关前背对着谢辰,努力冷静下来思考利害。
门外催促的声音响起:“谢辰快开门!我带了好酒过来一起喝。我告诉你你别装不在家哦,我在车库看到你的车了,你肯定在!快开门!”
沈清低着头,乌黑的长发从脸颊垂下,半晌,转过身。
“你的房间借我躲一下。”她小声说,头顶小小的发旋对着谢辰。
谢辰凝了她片刻说:“好。”
进入到谢辰的卧室,视线扫了一圈,沈清发觉他这么多年的审美一直没有改变。从布局到摆设都和他曾经在沈家的那间屋子极像,一时之间沈清感慨万千,时间好似被凝固在从前。
她吸了吸鼻子,回过身紧绷着下巴,对谢辰说:“你快点把他打发走,我还要回家。”
半晌,谢辰才应声:“好。”
也许是曾经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让沈清对谢辰没有什么分寸感,她不客气地坐在了谢辰的床上玩起手机。
卧室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交流的声音,沈清听不清,手机上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索性躺下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位邻居朋友名叫张鹏飞,算半个制片人,看人的眼光犀利,对影视市场的嗅觉极其敏锐。总爱带着他那点圈内事宜找谢辰谈天说地,把对娱乐圈一概不知的谢辰都带得略知一二了。
“我朋友从法国给带回来的红酒,没骗你吧,是好酒。”
谢辰视线上挑看他一眼,一边收拾起餐桌上的碗筷:“怎么这么晚过来?”
“忙啊,这不刚回家呢。诶我说,今天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给我开门,我差点以为你睡死过去了呢。”张鹏飞拿出两瓶酒摆到黑色的餐桌上,眼尖的看到了还没被收完的餐具,“这怎么有两副碗筷,你家是不是藏人了?老实说你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谢辰道:“别乱说,刚才朋友过来吃饭,还没来得及收。”
谢辰开门见山直接问:“你今天打算几点走?”
“干嘛?赶我走啊?你今天很不对劲哦。”张鹏飞拿着手点点谢辰,“绝对藏人了!”
谢辰蹙眉,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他很不对劲”这句话。
张鹏飞仗着关系熟,一间一间检查起房间,就要到谢辰卧室时,谢辰凭着腿长步子大赶在他之前,手撑在卧室门前的墙上,挡住去路。
房间内的沈清被这突然靠近放大的脚步声和人声惊到,从床上弹坐起,竖起耳朵听。
“张鹏飞。”
谢辰脸上仍然挂着微笑,语气却忽然从零上降到了冰点。
张鹏飞看了眼他笑里藏刀的神情,那幽深的眼睛里可是一丝一毫笑意也无。张鹏飞知玩笑的底线到此为止,见好就收,挂上嬉皮笑脸侃他。
“也是,你这样不近女色的人,怎么可能金屋藏娇嘛,不逗你了。”
谢辰不近女色?沈清变换了姿势,趴在床上若有所思。
“借你洗手间一用。”张鹏飞说着就冲进了客厅边的洗手间。
沈清正出神,卧室门被推开了,险些让她惊得从床角掉落。
谢辰推开门看了她一眼,指了指书桌上摆放的几本书:“无聊可以看。”
说完便又退出去了。
“……”
他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沈清看着桌上那些高深的书名心想。
“我靠——谢辰!我小看你了啊!”张鹏飞咋咋唬唬地从洗手间跑出,声音穿透卧室门。
也许是因为实在无聊,又无睡意,沈清的好奇心难得被勾起,轻手轻脚地把门推开一条缝,足以让她听清谈话。
“嗯?”谢辰不解地走过去。
只见张鹏飞手上拎着一个纸袋子,高举到谢辰眼前,像抓到了证据的县老爷断案,底气十足:“还说你没有藏女人!那这是什么!”
“什么?”谢辰蹙眉接过纸袋子不解地查看。
“女人的丝袜!”
紧挨着门的沈清脚下一滑,跪倒在地上,捂着嘴不让自己出声。
见鬼了!她忘了把脱下的光腿神器从洗手间拿出来。
“什么声音?”张鹏飞像地鼠似的探高脑袋四处巡查,谢辰一个跨步就用身高挡住了他的全部视线。
他看着手中的丝袜,沉默良久。
一本正经道:“这不是丝袜。”
“那是什么?你可别当我是傻瓜忽悠我。”
“是光腿神器。”
“……什么东西?”
谢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连自己也想对今天的自己说一句:很不对劲。
“没什么。”
“总归是女人用的吧,还是贴身的,能脱在你家的还能有谁?你都不让你妹来这里的,你妈又在美国,根本没有哪个女人能进这道门!你可别说是朋友,什么朋友才会脱丝袜在你家啊?”
谢辰沉默了。
沈清一怔,连他亲妹妹也没有来过这个家吗?
“总不会真是你妹妹的吧?”张鹏飞看不懂他高深莫测的神色了,疑惑地揉了揉后脑勺。
“不是。”
“那是谁的?”
谢辰垂着眼把光腿神器重新收进纸袋子中,轻轻一笑:“我交女朋友了。”
沈清刚站起来,一滑,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